半下午之時,一騎黑馬入豐城。
豐城極爲粗狂的街道商鋪之間,脫下盔甲,恢復一襲便衣的王井策馬不緊不慢地向前行走着,雖然其歸心似箭,而且這豐城的大街也極爲寬闊,但是奈何這街上的車馬行人着實太多,只得放下速度,心裡感嘆爲何時間不能快一些,但卻又渴望其慢一點,再慢一點。
帶着這極爲矛盾的心裡,前方巨大恢弘的府邸終於映入眼簾,整個寬闊宏偉的府邸大門和他離開之時相比並沒有任何區別,就連門口的看門小廝都是同一撥人。
小廝護衛們看到王井策馬走進,趕忙前來迎進,而有幾個機靈的早已經奔進府邸之中,大喊道:
“老爺,夫人,少奶奶,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
下一秒鐘,整個府邸剎那沸騰起來。
傍晚十分,近日裡都極爲沉悶的豐城富豪王家府邸,突然燈紅通明,大擺筵席,周圍的鄉親們都接到了邀請,極爲熱鬧,原來是從軍的王少爺回家省親,要說這王井王少,此時在整個豐城也算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從之前不思進取,揮金如土的反面教材,一下躍升爲人人口中稱讚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好榜樣,可見這世間無常,但這也是生活妙趣所在。
就在衆人寒暄熱鬧之際,王家府邸的後門,兩個身影牽着手避開家丁的耳目,偷偷溜出,然後快步走入外面的已經亮起燈火的街道之中。
已懷有身孕的婉兒姑娘因爲一路疾走,小臉紅撲撲的,顯得極爲興奮,而王井則在一旁不斷地提醒着走慢些,走小心些,小心動了胎氣云云,同時看着身邊的妻子一臉寵溺,因爲懷孕而微微有些發福的婉兒姑娘此時看起來更加圓潤,王井看着看着,竟然有些癡了。
“喂,相公,怎麼不走了?還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婉兒姑娘溫婉詢問響起之後,王井伸出手摸摸後者的腦袋,就像那日在家門口第一次撫摸那般,隨後開口迴應道:
“因爲娘子你真好看。”
“少貧嘴,你馬上要去神京城,那兒的姑娘纔好看,比我好看。”
“胡言亂語,我是去參加選武的,都是大老爺們打仗,再說了,這弱水三千,我只取婉兒你一瓢飲。”
這話一出,羞得原本就臉兒薄的姑娘直接紅了臉,率先向前走去,但是這手還是緊緊地拉着自家丈夫的手。
豐城夜間最繁華的地方就是這夜市,大量的商販和民衆就在這四四方方的巨大市集之中,尋攤位擺放,這多日未見,而明日又要離別的王井夫婦自然是不會錯過,所以郎才女貌的兩道身影就出現在這人來人往的夜市之中。
王井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身邊的妻子,在攤位面前挑選,但是婉兒姑娘逛了一圈下來,都並沒有要求購買任何物件,只是在擺着木匠器物的攤子前,駐足停留了起來,婉兒彎腰拿起一把刨子,放在眼前看了看,隨後對着老者攤主詢問道:
“老人家,這把刨子多少錢?”
“姑娘,這把刨子極爲鋒利,就給十五文好了。”
但是婉兒姑娘卻是皺了皺眉頭,又將手中的刨子放下,淡淡開口道:
“老人家欺負我這婦道人家可就不厚道了,這種粗刨,刀鋒不需要太犀利,只需結實即可,所以售價也較低,不會超過十文,相公,我們走吧,咱不買了。”
說完就要拉着一旁傻眼的王井離去,那攤主老者頓時急眼了,趕忙在身後喊:
“八文,八文你拿走。”
年輕的夫妻二人,足足逛了一個時辰,這纔打道回府,回去時,月兒已經輕輕升上枝頭,照耀在兩道往回走的身影,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長。
王井一手牽着身邊的妻子,另一隻手拿着今晚唯一購買的刨子,淡淡開口道:
“娘子,今日咱們難得來一次這夜市,怎麼就只買了一個刨子?”
婉兒姑娘轉過頭,月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笑了笑,迴應道:
“因爲咱傢什麼都不缺呀,我們成親之前那次來豐城夜市,我買的東西都送給了爹爹,雖然公公宅心仁厚,你娶我的聘禮,我爹這輩子都花不完,但是我爹這個人,一輩子節儉慣了,肯定是不可能花的,我走之後,我爹就一個人生活,晚上這刨子也是爲他買的,上次回孃家,就聽他說這刨子不利索,其實我爹他一直在等,等着我的弟弟回來。”
“其實可以把你爹接過來住的,和你也有個照應。”
王井的聲音落下之後,婉兒姑娘就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我爹他脾氣倔的很,同時好面子,否則我弟弟當初也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況且我又是嫁出去的人,他不會答應的,到時候反而還要生氣,說我看不起他,覺得他老了,沒用了。”
王井聽後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或許老一輩的豐城人,骨子裡就帶着倔,帶着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否則怎麼可以在這危機四伏,滿是異獸肆虐的合虛山裡,不顧生死,硬生生得開闢了一條通向外界的道路?
他自家的王老爺何嘗不是呢,而同樣的,他自己也是。
“相公,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正行走思索之間,耳邊突然響起婉兒姑娘的聲音。
“當然可以啊,你這是哪裡話。”
“我知道神京城是大夏人口最多的城市,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打探一下,我弟弟是否在那邊。”
王井看着身旁妻子那會說話的眼睛,點點頭,開口詢問道:
“你放心,我到了神京城,一有空我就幫婉兒你打聽,婉兒你告訴我,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月光下的姑娘眨了眨長睫毛下的大眼睛,紅脣微啓,輕輕吐出一句話。
“我弟弟姓彭,單名一個木字,彭木。”
“彭木,彭木,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可讓我好找。”
無盡山玉龍關,盾山軍營舍之內,一陣呼喊聲響起,豬牛羊三兄弟中的張豬魁梧的身子從遠處跑來,隨後一屁股坐在盾山軍陪戎校尉彭木的身旁,開口說道:
“獨自一人坐着幹啥,想家了?”
“恩,想姐姐了。”原本從不提家事的青年,臉上卻滿是思念。
“原來你還有姐姐啊,你從來沒說過,我還以爲你是個孤兒呢。”
張豬一臉驚訝,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繼續開口說道:
“差點忘了正事,指揮使找你,據說參加什麼軍中選武,讓你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