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西北,神京城,寅時,大雪依舊。
相比較於無數高大植物環繞,極爲壓抑的南蠻叢林,廣闊的大夏西北神京城,無疑是處於兩個極端,要開闊和舒適太多,尤其是大雪覆蓋下的第一雄城,白茫茫的連成一片,像是一望無垠的銀色海洋。
黑夜之下的白帝宮,陷入了寂靜之中,只有提着燈,交替巡邏的皇城禁軍走動時發出的輕微盔甲碰撞之聲。
大夏之主趙氏人數寥寥無幾,因此偌大的白帝宮一向較爲冷清,但是其深處的一座後宮之內,卻在此時點亮了燈,那是夏宮,大夏年輕帝王的寢宮之處。
只穿單衣的趙御,端坐於一張案桌之旁,低頭靜靜地看向手中的一封摺子,摺子的背面,有着一輪月,屬於夜魘司。
微微亮的燈光照耀在其威嚴俊美的臉上,眉心三道硃砂紋組成的大道之花隨着年輕帝王眉頭的微微皺起,彷彿向外綻放,在這個房間之內瀰漫着一股玄而又玄的道之韻味,趙御身後,原先正在熟睡的胭脂,悄悄睜開一絲眼眸,偷偷地看着前方並不魁梧,但是卻極爲挺拔的背影,嘟噥了一下嘴巴,眼裡帶着心疼。
這個背影扛起了整個人族王朝,並且正在將他越舉越高。
夜魘司呈上的情報屬於最高級別,因此哪怕是時處寅時深夜,浮空島小世界內的情報處理機構接到此摺子之後,立刻毫不猶豫地將已經歇息的趙御直接喚醒,摺子上記載的無疑是南荒叢林內情報,但是卻透露着極爲不尋常的詭異味道。
趙御將摺子放於面前的案桌之上,隨後盯着搖曳燃燒的燈火,陷入了思索之中,右手輕輕敲打着圓桌,輕輕開口吐出略帶疑問的三個字:
“大國師?”
片刻之後,夏宮內殿的門被輕輕打開,從中走出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毫不疑遲地踏入這大雪之中。
趙御只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整個長髮用雲簪簡單地往後一盤,在飄雪下竟然有着一種出塵之感,而其身後高大魁梧的大光頭樑破,只穿着一件簡單的粗布衣,手裡卻抱着一壺酒,濃濃的酒香自其內飄出。
這兩道身影在這雪下的夏宮內,隨意找了一處涼亭,邁入其中,趙御擡手拍落身上的積雪,隨後緩緩坐下,剛一落座,涼亭周圍的雪中瞬間亮起一盞盞燈,數百盞燈將這整一片區域全部照亮,橘黃色的燈光並不刺眼,但是卻很明亮。
“都退下吧,留一盞放於我身前即可。”
年輕帝王沉穩的聲音落下,持燈的宮女和宦官們將燈一齊熄滅,隨後一位位列隊告退,只留一位面容姣好,身姿豐腴的年輕宮女,腳步輕搖,踏入庭中,隨後纖纖紅酥手嫺熟地於案桌之上,悠悠點起一盞燈,停留兩息之後,低着頭,帶着香風和遺憾行禮告退。
年輕的大帝不喜女色,就連雪夜飲酒都無需美人陪伴,但是對於其餘人而言,癡情就是薄情,能夠頂着浩瀚帝威站着等候兩息,這已經是這位宮女這輩子所做的最大膽之事。
趙御看着前方黑夜之中的雪花,嘴角微微一笑,對着前方空無一人的天際,淡淡開口道:
“舅舅,出來喝個酒,特地讓樑破自宮中的酒窖選取,酒香如此濃郁,想必肯定是好酒。”
下一秒,一道淡綠色的鋒芒直接由上而下,刺破整個夜空,隨後化作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穩穩當當地坐於趙御身前,一把抓起面前的酒罈子,放於鼻下細細一聞,臉上露出了迷醉之色,輕輕開口道:
“要是陛下的孃親還在世,知道將這壇酒拿了出來,不管陛下是不是這大夏之主,肯定非揍一頓不可。”
此言一出,就讓趙御極爲好奇,整個身體微微前傾,詢問道:
“莫非樑破運氣這般好,一下就挑中了這孃親的私藏不成?”
“那倒不是。”
大宗師黃庭彷彿想到了什麼極爲有趣之事,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目光之內帶着寵溺,繼續開口道:
“黃裳那丫頭,總是長不大,可能因爲父親的緣故,也不像一個傳統的大夏女子,整天好武不說,不知何時染上了這嗜酒如命的毛病,雖然貴爲太子妃,但卻毫不收斂,幾乎將這全大夏的美酒都收入了囊中,而陛下此時帶的這壇酒可是玄天酒,天下最烈。”
“原來是玄天酒,我曾聽聞孃親最愛兩種酒,一爲玄天,一爲桃花。”
年輕帝王沉穩聲音響起之後,一襲青衫的大宗師黃庭將手中的酒罈子輕輕放在面前的石桌之上,接着繼續開口道:
“黃裳她酒量好的很,喝什麼都不會醉,唯獨這玄天酒,一口悶上一罈,就會發酒瘋,這酒瘋發起來,甚至可以衝上皇極殿追着當時的太子殿下比武,宮女們死活拉不住,弄的整個白帝宮都雞飛狗跳,滿朝文武譁然,最後前殿下無奈下令,將全白帝宮的玄天酒都偷偷藏了起來,因此陛下面前的這一罈,應該就是當時的漏網之魚。”
聽着黃庭娓娓道來的話語,年輕的帝王不由得癡了,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個極爲怪異的場景。
莊嚴肅穆的皇極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排班稟奏,忽然自殿外傳來一陣宮女侍衛的劇烈喧譁,百官眉頭逐漸微皺,隨後大殿門被猛然推開,一個穿着鵝黃色宮裝,身材修長,但是臉頰坨紅的絕美女子,大步踏入其中,身後緊追而來的大片宮女在門口跪了一地。
醉醺醺的女子進入皇極殿之後,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上方皇座之上和趙御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雙目一瞪,大聲開口:
“趙景,來比試,老孃我最近新學了一招,威力甚猛,就怕你招架不住,哈哈哈!”
女子說完之後,還仰天長笑三聲,刷的一下,全部文物百官全部跪地,頭死死貼住手背,不敢再看,隨後就聽到耳邊傳入了一聲中正平和,但是略帶無奈的聲音。
“媳婦兒,皇極殿上,你這樣成何體統,走走走,回後宮再鬧。”
“你放我下來,我要把你打到服氣爲止。”
女子的叫喊聲漸行漸遠,隨後耳邊響起了老宦官特有的喊聲。
“退朝,百官卷班。”
翌日,彈劾太子妃的摺子像是雪片飛舞一般,被送到了老太后的身前。
一陣寒風自遠處吹來,攜帶者雪花吹拂在夏宮涼亭內,陷入沉思之中的少年帝王臉上,趙御回過神,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壇玄天酒,不知不覺淚花閃動。
在他記憶之中,光州廣域城,青衣巷中的母親從未喝過一口酒。
樂時可飲酒作歡,悲時可飲酒止痛,但是,最心心念唸的人沒了,心兒也跟着沒了,酒再醇再烈再好喝,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