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其實對於那位李定山前往太玄之地一事,臣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踏實。”
極北界城之外,百官散去,隨後司馬安南一襲白衣的身影,出現在趙御的身側,聲音淡淡響起之後,其身旁的趙御點點頭,開口迴應道:
“你說的,朕知曉,他不是一個值得完全信賴之人,因爲他對力量,有着異常執着的追求。”
“那爲何陛下您?”
司馬安南的詢問聲還未說完,趙御微微轉頭,注視着前者的雙眸,開口道:
“但不得不承認,他的那些話,讓朕產生了動搖,當年前朝贏氏爲了超越天道生死輪迴,將整個傳承萬載的皇朝都砸了下去,而現在的朕,同樣在變相的對抗着天道,如果太玄之地有方法,那最好不過。”
趙御淡淡的帝音落下,司馬安南隨後陷入了沉默,一臉凝重,畢竟贏氏前朝的悲劇歷歷在目,而真正留給趙御去尋覓方法的時間,並不長。
“生死之間存大悲,不單單對死去之人,還有那些依舊獨自存活於世之人,朕現在最擔心的是樑破,隨朕去看看。”
北極之地,原先殷墟城所在的地方,鳳凰金焰依舊在熊熊燃燒,向外散發出刺目的沖天光芒,當年作爲前朝贏氏帝都的殷墟城,被天道降下天火之後,足足燃燒了整整三載才完全停止,因此雖然烈焰金焰先天可剋制鬼物,但這火燒全城,還需要燃燒一些時日。
殷墟城中心處的石像塔下方,來自南客商會的衆人,在最初劫後餘生的興奮之後,逐漸平復,隨後便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這些商會的漢子,尤其是少女珍珠,此時的狀態並不好,滿臉血污不說,脫離危險之後猛然襲來的脫力感,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來,使得整個身軀像掛了一座大山般沉重。
許久之後,最先調整完畢的方掌櫃,緩緩自地面之上爬起,隨後用乾澀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道:
“珍珠,咱們之前所換取的炎椒還剩幾顆,都拿出來吧,兌水給商會的漢子們先恢復一下體力。”
中年掌櫃的聲音落下,珍珠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自懷中拿出剩下的兩顆雪原至寶炎椒,身旁立馬有漢子遞了一個大水壺過來,隨後珍珠將炎椒捏碎,放入水壺之中搖勻。
炎椒水不愧是雪原之上最爲珍貴的寶物,其蘊含着的炎熱之力,不單能夠在寒冷至極的雪原之中提供的熱量,還能快速修補傷勢,因此一番輪轉下來之後,這些脫力的漢子們,紛紛面色恢復紅潤,甚至連氣息都平穩許多,隨後有漢子開口詢問:
“掌櫃,咱們周圍現在烈焰瀰漫,我等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纔好?”
此問一出,方掌櫃粗狂的面容之上露出些許思索,隨後其環顧四周,只見遮天蔽日的火焰,依舊於整個幽冥之城中肆虐,絲毫不見減弱的趨勢,猶豫幾息之後,繼續開口迴應道:
“陛下親自降臨此地,那我等安危定然無礙,暫時不得而出也沒事,原地等待即可,我知曉這一趟北上行商就如同在海中風暴裡那般上下沉浮,好在最後峰迴路轉,無一人傷亡,我這個做掌櫃的,也算是將一顆心放了下來。”
方掌櫃的聲音落下,周圍其餘的漢子們紛紛露出了極爲感激的神色,中年掌櫃確實是一位難得的既有能力,且負責任之人,隨後耳邊方掌櫃乾澀粗曠的聲音繼續響起:
“如今北方雪原的形勢大變,因此我也不知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北上行商,不過無論如何,只要咱們南客商會一日還在天門關立足,我就一日不會虧待弟兄們。”
方掌櫃豪邁的言語,使得漢子們紛紛振臂高呼,發出一聲聲中氣十足的怒吼,男人之間有時候便是如此,生死過命的交情之下,甚至無需說太多言語。
方掌櫃之旁,臉上血污未消的珍珠,耳邊聽着商會漢子們的一聲聲高吼,微微一笑後起身,手裡拿着浸泡着炎椒的水壺,慢慢向着那座石像塔正下方,背對着衆人而坐的魁梧身影走去。
那一道光頭,魁梧的身軀已經這般呆呆的坐着,一動不動很久了。
他的懷裡,是身軀已經完全冰冷,氣息全消的雪煙,而他的面前,懸浮着一顆向外散發着些許微弱白光的信仰之種。
樑破的目光,正緊緊盯着這一顆信仰之種,從未移開。
“這位大人,喝點水吧,這是用炎椒水浸泡的,在雪原之中,對身子恢復極爲有效果。”
一聲帶着些許怯意的聲音自樑破身旁響起,隨後珍珠的身影出現在樑破身旁。
少女的身材並不高大,因此她站着就和樑破坐着一般高,但是珍珠遞出去的水壺和開口的言語,並未得到後者的任何迴應,樑破依舊坐着,依舊靜靜地望着面前那一顆懸浮於空中信仰之種。
隨後珍珠的耳畔,一道年輕沉穩的聲音隨後響起:
“姑娘,對於此時的樑破而言,他其實更想喝的是這個吧。”
平穩的聲音落下之後,趙御連同司馬安南一起的身影,自虛空之中踏出,而年輕帝王的手中,提着一壺酒。
隨後趙御和司馬安南二人直接於樑破面前席地而坐,接着前者伸手將手中的酒罈子遞出,烏木般的黑眸,注視着樑破那有些暗淡的眼睛,緩緩開口道:
“你還記得咱們隨師公在大夏遊歷之時,師公曾言,他平日不喝酒,但只有在兩種情形之下才會例外,大喜或大悲,破兒你這輩子還未飲過酒吧,此時要不要試試?”
趙御的聲音很輕,但帝音繚繞之下,原本一直未有反應的樑破,逐漸回過神,隨後他將視線轉向趙御那一臉凝重的臉龐,伸手接過趙御遞出的酒壺,輕輕開口迴應道:
“陛下,爲何爲自己活,這麼難?”
“因爲一旦你爲自己活,你要面對的敵人,就是命運。”
趙御的聲音落下之後,其擡起右手,再次摸出兩個酒罈子,甩給司馬安南一個,然後撥開壇口,仰頭灌下。
一壺烈酒下肚之後,年輕帝王無視灑落在帝袍之上的酒水,一抹嘴角,望着樑破,繼續開口道:
“喝下這壇酒,朕讓人收殮雪煙的屍身,然後帶你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