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研究說到底就是財力和智力的結合,陳元始終保證曾公亮的資金來源,這使得曾公亮不光可以有物資上的保證,還可以動用資金去請那些手藝更高明,或者在某個方面更擅長的人才進入他的府庫。
加上戰場的不斷的實踐,很多裝備都是仁宗以前根本沒有見過的。
仁宗拿起一個粗粗的大竹筒,仔細看着:“這是什麼?”
陳元自作聰明的說道:“回皇上,這是噴火筒。”
一邊的劉平趕緊一指旁邊那堆竹筒說道:“陳大人,噴火筒在那裡了,這個是昨日曾大人才送來的,叫砂槍。”
陳元很是錯愕:“砂槍?”
仁宗端詳着那竹筒上下看着:“這根竹子,能比鐵做的長槍更厲害麼?”
劉平一抱拳:“請萬歲讓末將爲您演示。”
仁宗把那竹筒給他,劉平拿在手裡,來到一面土牆前十幾步遠站定。後面裝上火藥,前方放上鐵砂,用引線點燃,一下打出去,那聲音真的好大,把仁宗嚇的渾身抖了一下。等到爆炸過後,仁宗走到那土牆面前一看,只見無數的鐵砂鑲嵌在土牆之內,面積之廣讓他很是吃驚
陳元也明白了,這必然就是日後那種火槍的始祖,其實中國的火槍發展是非常快的,到明朝末期的時候已經有後堂裝彈的火槍。甚至在清朝初年還有人發明了連發的步槍,比之歐洲那些人早了幾百年。可惜,除了明朝相對對火器重視一些,宋朝這時候基本上都是民間發展的。清朝不去說它,清風不識字。
仁宗雖然沒上過戰場,可他顯然是識字的。看過那鐵砂留在土牆裡的痕跡之後笑了:“哈哈,這要是拿上戰場,那些遼國騎兵衝過來的時候給他一下子,豈不是能打到一片?”
劉平看看陳元,沒有說話。其實在劉平的眼裡,這個東西和那噴火筒一樣,基本上都是一種輔助性的武器,因爲它的射程太短,裝彈太麻煩。就現在的形式而言,戰場上根本不能靠着這個東西來打仗。
陳元衝劉平微微搖頭,示意劉平不要去打斷仁宗的積極性。火器剛出來的時候肯定要走過這一段路的,陳元沒有想過馬上就把戰爭帶入火器的時代,除非他上輩子是軍火販子,會造槍,還要在物理機械方面具備一定的知識,能弄出蒸汽機和發電機出來,把大宋的工業水平直接帶入機器時代。
他上輩子的學歷是高中,而且知識已經都忘的差不多了。
仁宗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他的興致已經上來了,馬上說道:“還有什麼更好的兵器麼?”
弓弩,車弩,噴火筒,石炮,一樣一樣的給仁宗展示了一遍。特別是那石炮,炮身被曾公亮改進了一些,發射的方式也做了改變。以前是靠人力的拉動,現在則帶了一股絞力,看上去和陳元以前在圖書館的圖紙上見過的回回炮有些相似之處。
現在已經能發射重大三十多斤的鐵雷。雖然沒有什麼準頭,可是如果幾百門擺在一起的話,那效果應該絕對不錯
仁宗的興奮之情始終掛在臉上,剛剛白玉堂帶來的那個插曲已經被他忘記了。等到所有的軍備都看過之後,仁宗說道:“諸位愛卿,朕真的覺得可以去打遼國了,你們做好準備,一旦時機到了,朕要和你們一起,創立一番大業出來”
這些將軍當然不會如朝堂士大夫們那般考慮,一個個馬上抱拳:“末將願爲萬歲效力,萬死不辭”
仁宗本來想着在軍營吃頓飯,體會一些軍隊生活的,但是後來打消了這個主意,因爲怕那些言官們又說三道四,說自己不應該和這幫武夫在一起。
有的時候言官真的是很麻煩的事情,但是仁宗需要言官,因爲他還算一個不錯的皇帝,他需要言官們來提醒自己,剋制自己。
他不想讓言官們天天都煩着自己,所以儘量要不給那些人留有口實。仁宗帶着楊義那幾個護衛離開了軍營之後,陳元上前問道:“萬歲,下面去哪裡?”
仁宗的心情非常好,這樣好的心情不是天天都有的,他揮手說道:“隨處走走吧,我們看看最近城裡面又有什麼好的去處。”
陳元應了一聲,一行人穿着便服就這樣回到了汴京城。仁宗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逛着,除了楊義和陳元跟在他的身邊,其他護衛都看似尋常路人一般的散落在四周。
清朝皇帝微服出巡會讓那些大臣們緊張,是因爲他們沒有把這片地方當成自己的家。宋朝皇帝不一樣,在汴京,就等於是在仁宗自己家裡一樣,用不着前呼後擁的,有什麼事情喊上一聲,這附近都是自己的子民。
看着路邊叫賣的商販,還有那些形色匆匆的路人,有那些疾馳而過的權勢人物的馬車從自己身邊掠過,也有一些苦力趕着去接活做,仁宗的眼睛劃過每一個人的臉上,想捕捉着什麼。
還有一些乞丐看着仁宗服飾華麗,伸出那手掌來討錢,這次仁宗不敢再給他們了,閃身躲開就是。
看見一間酒鋪裡面坐了不少的人,仁宗當即說道:“我們也進去喝兩杯如何?”
陳元猶豫了一下:“萬歲,這樣的酒鋪都是那些苦力們纔來的地方,咱們是不是找個好點的茶樓歇息一下?”
仁宗搖頭:“不用了,就這裡吧,朕也想看看那些苦力平日的生活如何。”
陳元當下點頭。
這間酒鋪的老闆陳元認識,現在整個汴京凡是開店做買賣的沒有幾個陳元不認識的。
剛剛走了進去,那掌櫃的就迎了上來:“哎呦,駙馬爺,您今天怎麼大駕光臨小店了?您來倒是先說一聲呀,您看我這地方。”
掌櫃的說着攤起雙手,一副很是無奈的樣子,陳元笑了一下:“找張桌子就行了,我就是路過這裡碰到這位熟人,進來歇息一會再談些事情。”
那掌櫃應了一聲,忙的親自拿改過抹布在一張桌子上抹了兩下,陳元請仁宗先坐下,然後隨手遞給那掌櫃的一袋錢:“行了,沒你什麼事了,讓夥計們上幾個小菜,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
掌櫃的也不客氣,接過那錢袋一摸就知道足夠自己這個小店裡面上一桌最好的酒菜了,當下招呼伙房。
回到櫃檯之後打開錢袋一開,裡面居然有一張字條,上面寫着四個字:“悅來客棧。”
掌櫃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想了一下,又拿眼睛看看陳元,陳元對他使了一個眼色,掌櫃的馬上會意。
這個酒鋪是那些苦力們比較喜歡來的地方,酒不是很好,但是很便宜,在這冬天喝上兩口,能讓自己身子暖和一些。還有,在這裡可以和其他的苦力交流一下信息,比如扛包的知道哪家有房子要修,就告訴這裡面給人糊房頂的。砌牆的知道哪家要顧人幹體力活,就告訴扛包的。也不收中介費,大家相互幫助一下,日子才能過的去。
有許多人坐在桌子邊上根本沒有點任何酒菜,就在等着從別人的嘴裡能不能聽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對於這些人小兒也沒有趕他們走,還時不時給添上一些茶水。
對於那些苦力來說,這一段時間真的有些艱難,由於那些災民的到來,讓汴京的勞動力價格一下下跌了不少,加上糧食價格的上漲,以前幹上一上午就能保證一家人吃喝了,現在要做一天,如果運氣不好的話,還要捱餓。
仁宗旁邊就坐着一桌壯漢,那些壯漢絲毫不顧及什麼,大聲的辱罵着這世道,辱罵着現在的糧價,辱罵着外面的那些流民,還辱罵者某些朝廷的大員。
他們沒有罵皇上,即便不識字,但是他們從小就被大人告知,皇上是不能罵的。
仁宗聽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也知道現在問題很多,可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朝廷和政策在這些百姓的眼裡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對這些苦力的話,也只是聽聽,這些人對於朝堂的政策和消息都來自於道聽途說。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心裡都有一些被生活壓抑的緊張,爲了排泄這種緊張的心情,他們平日喜歡在口頭上損毀那些大人物爲自己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樂趣。
所以,聽聽就行了。
這些百姓嘴上抱怨的兇,其實他們是大宋最寬容的人,只要他們還有一口吃的,還能保證自己的妻兒活着,他們就會老老實實的繼續接受他們嘴裡那些喪盡天良的大人物的剝削。
仁宗聽了很長時間,除了一開始因爲這些人的言論讓他對朝廷中的某些大人氣憤了一下之外,聽到最後也就淡然了。
比如有人說歐陽修在朝堂上和范仲淹打起來了,那些苦力還興奮的去問結果,這讓仁宗也明白,在這裡收集不到什麼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歐陽修這輩子都不會在朝堂上和范仲淹打起來的。
不過他還不想走,因爲他對這種胡侃的方式也產生好奇,十分想知道這些人到底能把一件根本沒有的事情給侃到什麼程度。
就在這個時候,廳堂裡面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門口望去,仁宗也轉頭,在轉頭的那一刻,仁宗看見一個女子懷抱琵琶,正邁着拿蓮步走進大門。
女子身上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可是無法掩飾她那身段的妖嬈,她的臉就像是陽光裡盛開的一朵最美麗的花,讓所有的苦力都把手中的東西停了下來,眼神都有一些呆滯。
那女子說話了,聲音有些怯怯的愁苦:“各位大爺,要聽曲麼?”
沒有人說話,那女子又是問了一遍,同時擡眼往四周看去,最後落在仁宗這一桌上面。
有個苦力回過神來,很是尷尬的笑了一聲:“姑娘,你是來錯地方了,我們這裡做的這些人,你看哪個有聽曲的命呀?”
那女子的頭低了下來:“小女子是大名府人氏,生活實在沒有着落了。各位大爺行行好,隨便打賞兩個就是。”
一個苦力一聲嘆息:“哎,這世道”
他說完看了仁宗這裡一眼,馬上一拍桌子:“喂,我說那位官人,我看你像有錢的樣子,請我們大夥聽個曲不行麼?也幫襯幫襯這小娘子。”
周圍的苦力頓時起鬨,都要仁宗掏錢出來,說什麼話的都有,還有人使激將法。
仁宗愣了一下,對於這麼直接的要求,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想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姑娘你隨便彈唱一曲吧。”
說着衝陳元一揮手:“給錢。”
聽曲很少有仁宗這樣先給錢再聽曲的,一般人都是那種聽了曲,覺得好了,再打賞。可仁宗顯然並不懂這些,他也只是心中有一種想去幫這女子一下的想法,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這個女子給了他“我見猶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