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陽喝了口茶水,又看了歐陽修一眼,然後才說道:“上鉤爲老,下鉤爲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此聯一出,歐陽修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你從哪裡尋來這一上聯?”
柴陽見他那副表情,頓時有些得意:“只是一個屢試不中的老童生有感而發,怎麼樣歐陽兄?若是對不上來,我可要關門了。”
歐陽修冷哼一聲:“我若是被你關在門外,明日整個汴京不是都知道了麼?”
柴陽大笑:“那是自然,我現在就去準備炮仗,若是你對不出,我一通炮仗送你出門,哈哈哈!”
歐陽修還在苦想,柴陽卻轉頭開始和陳元說話了:“陳兄,我聽說你本來也是來考恩科的?”
陳元點頭:“是,只是來到汴京,才知道自己才疏學淺,還是安穩做些生意賺點銀子的好。”
柴陽顯然對陳元的說法很是贊同:“是啊,世人皆說讀書好,可是光會讀兩本書又有何用?像那老童生一般,考到白髮蒼蒼一事無成,想起就讓人覺得悲涼。”
歐陽修這時候確是一拍大腿:“有了!柴大官人,你那老酒還是早些拿出來吧!”
說完十分自信的站了起來:“大官人聽我下聯——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過天!”
柴陽一愣,心中也是佩服歐陽修的才思敏捷,當下抱拳說道:“歐陽兄大才,小弟佩服!請,裡面請!”
歐陽修確擺了一下手,沒有進內堂去,而是看看陳元。
柴陽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爲他們做一個介紹,當下對陳元說道:“這位是天聖年間的進士,歐陽修歐陽大人。”
陳元施禮:“小生陳世美,見過歐陽大人。”
其實看年紀,兩人也差不多大,但是人家是官,是進士,陳世美現在還什麼都不是,自然要矮上一截。
歐陽修冷眼看着陳元,態度有些很不友善:“我等讀書,豈能只爲一功名?”
陳元不想得罪他,賠笑說道:“大人教訓的是,小人也是生活無着落,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歐陽修的火氣並沒有因爲陳元退讓而稍有消減,他自幼貧苦,甚至連紙張都買不起,只能靠母親在地上寫字教他來認,因次對於讀書的態度非常看重。
陳元放棄讀書來做生意,這在歐陽修看來就是對讀書人的一種侮辱。
他斜眼看着陳元:“讀書最重要的,是從書中學到知識,有道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不是讀書之後考取功名地位高,而是讀書人的心境。”
陳元繼續賠笑道:“大人教訓的是,小可受教了。”
柴陽心知歐陽修的爲人,忙的打斷話題,揮手對陳元說道:“掌櫃的你去忙你的吧,耽誤你不少時間,實在抱歉的很。”
陳元正想着接話離開,誰知道歐陽修彷彿不把對陳元的責罵說完,心裡就很不痛快一般,居然走到陳元面前:“你讀書讀到現在,來汴京靠一恩科,就算知道希望不大也該去試上一試,像這般輕易放棄,不光是丟了讀書人的臉,甚至對不起你家鄉的爹孃!”
這話說的就很重了,如果是陳世美的話,估計能忍下去。但是陳元不能,他的臉上馬上變了顏色。
柴陽拉拉歐陽修:“歐陽兄,人各有志,你這樣說好像有些過了。”
歐陽修冷哼一聲:“這等無節之徒,我也懶得多說,罷了,你這就去吧!”
柴陽揮手,示意陳元快走。但是陳元現在一口惡氣上來了,哪裡願意離開?
他當下說道:“小生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辱斯文,只是小生才疏學淺,連一鄉下土對都對不上來,若是考上功名,也不能造福一方,不若放棄來的乾淨。”
歐陽修一聽陳元說鄉下土對,再看着陳元望下自己的眼神,知道這是對方下戰書了。
當下冷笑一聲:“什麼對子?說來聽聽。”
陳元直起腰來:“還是不要說的好,免得污了大人的耳朵。小生對不上來,想來大人高中進士,定然能對上來的。”
柴陽站在一邊不再說話,他知道對對子是歐陽修喜歡做的事情,也是歐陽修擅長的,樂得在一邊看的熱鬧,反正就算他們兩個有一個下不來臺,也不是自己得罪的。
歐陽修可能真的不願意和陳元多說什麼,只講了一個字:“說!”
陳元冷冷笑了,心中暗道,我那對子是二十一世紀公認的死對,你對的出來纔有鬼呢!
心中這般想,嘴上卻又逼了歐陽修一步:“小生還是不說的好,這對子讓小生喪失了考功名的信心,若是再打擊了大人,”
話還沒有說完,歐陽修便哈哈大笑:“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我對不出來的對子!”
陳元這次沒有施禮,輕啓口脣:“如此,大人聽好了!——聾子聽見啞巴說,瞎子看見鬼。”
這在宋代真的不能算是一個對聯,因爲中間的詞文低俗,絲毫沒有詩韻。只能算是鄉間一句土話罷了。
歐陽修聽見之後先是輕蔑一笑,心中暗道:“這鄉下土對也都是這般低俗。”
可是仔細一回味,雖然低俗,你要對上卻着實不易!聾子不可能聽,啞巴不可能說,瞎子也不可能看見,鬼更是一種虛無的東西。最重要的是,聽,說,看,全都在五官之上。聽應的是聾子,說應的是啞巴,看應的是瞎子,憑他對了無數對聯的經驗來看,這簡直就是絕對!
歐陽修半晌沒有說話,陳元知道,就算他是歐陽修,這對子他也答不上來!最少沒有幾個月的功夫,他是不可能答上來的。
等了一會,沒見歐陽修說話,陳元擡頭向門外走去:“歐陽大人,柴大官人,小可自問對不上這一土對,所以知道自己才疏學淺,功名是不考了,現在還有些生意要打理,告辭了!”
柴陽趕忙站了起來:“陳兄慢走。”
而歐陽修這時候完全沉浸在那對“土對”之中,周圍的一切他都不在意了。
陳元走出柴陽的賓悅樓,心中有些氣悶。一早上就碰到一個歐陽修來教訓自己,好心情都被弄沒了。先做兩口深呼吸,然後推着空桶返回自己的酒鋪。
今天早上還有事情要做,還要去看看被押在開封府大牢裡的顏查散。這個事情是白玉堂交代的,雖然陳元不想和白玉堂這種走江湖的人過多接觸,可是人家給了銀子讓你辦的事情,總不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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