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大同鎮外轄地歸西土默特、察哈爾等部駐牧,宜開鎮虜、玉林、土城、晾馬臺四地互市。”朱大典指着地圖上被標記出來這四個點,說話的時候,卻也看向其餘諸臣的反應。
他剛說完,在場的官員頓時興起一陣波濤。
“互市?朱大典,你可不要忘了前些年去關外做買賣商戶的下場!”
“此舉不合祖制,百害而無一利,絕對不行!”
內閣次輔蔣德璟本是等着魏藻德敲定,但聽周圍人激烈的反對,而魏藻德又遲遲沒有發言,這才站出來說道:“諸位稍安勿躁,此事就是拿來議的,至於幸與不行,還要看諸位和皇上的意思。”
“陛下叫大家來我內閣簽押房,爲的可不是要商議什麼互不互市,糧食的問題今日卻是要拿個章程出來,不然大家都沒法兒向陛下交待。”
蔣德璟的話,一下子將在場衆臣的心底帶回了本次議論上的主題,許多人這才忽悠一下子想起來,對啊,若是不開互市,糧食怎麼填的滿。
若填不滿,那昏君再拿這個由頭清理六部,到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此舉恐有不妥,四城如今皆屬關外之地,乃至今日,衛所已盡撤於關內,漢人出外互市,朝廷未有保全,將喪威於天下矣!”
屋中靜了一陣纔有人站出來,衆人回身一看,卻見是禮部尚書王紹微:“諸位,可還記得萬曆三年時竣工的歸化城,時至今日,何不將歸化城再次啓用,作爲互市的中心?”
王紹微說完,其餘人也都是不斷點頭,議論開來,就連內閣首輔魏藻德都是若有所思的不置可否。
的確,朱大典提出這四個地方雖是目前朝廷最好的選擇,但對於這些臣子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這四個地方在從前衛所還沒撤的時候,尚有漢民再次居住,雖然在塞外,但卻也有一些諸如客棧之類的小買賣,只要有錢,還算得上不是很苦。
西土默特駐牧的地方和朵顏一帶不同,相比之下,這邊幾乎算得上寸草不生,說是駐牧,就連那些土默特蒙古人都離邊關遠遠的,那些所剩無幾的草皮也是珍貴異常,佔地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還是不妥!”正在衆人議論的時候,閣臣劉應賓忽然站出來,高聲說道:“歸化城乃阿勒坦仿故元大都舊制而建,在此地與其互市,豈不相當於承認了蒙古乃故元后裔?不妥,實在不妥!”
“劉閣老,話不能這麼說!”馮銓冷哼一聲,笑着說道:“神宗萬曆皇帝時便賜名歸化城,予其互市,怎麼,你劉閣老難道還敢不尊祖制不成?”
“馮部堂,你不必給我扣這麼大個帽子!天下人都知道,您馮部堂深得皇帝寵信,拿祖制來壓頭,本官不吃這套!”劉應賓倒是冷哼一聲,絲毫不給面子。
“當今天子可曾尊過甚麼祖制?天子不遵,我等臣子爲何要尊?祖制將其定名爲歸化城,那是沒有想到今日這個層面上來,今時不同往日,互市百害而無一利,計議去了便是!”
馮銓一時無語,吏部尚書王紹微聽出了端倪,冷笑着出來說道:“劉閣老好大的官威,一個閣臣,居然也敢和當今皇帝陛下相比?”
馮銓心道這姓王的不愧是跟九千歲混過的人,出口就是扒皮,當下也笑着應道:“可不是,同列閣臣,本部堂就沒見有劉閣老這麼大的威勢!”
眼見爭端又起,還是帝黨和東林黨殘餘之間的爭論,內閣首輔魏藻德以前也是東林黨,雖然現在是皇帝的一號狗腿子,但心中總歸還是不好受。
於情於理,也不好再一聲不吭,只見他咳咳兩聲,待周圍寂靜下來,纔是說道:
“馮部堂,劉閣老,糧食和互市的事情還沒議完,天色漸晚,還是不要東扯西扯的了,進入正題吧。”
“哼。”
劉應賓儘管心中對魏藻德、蔣德璟、馮銓、王紹微等一干帝黨中人有所不齒,但魏藻德畢竟是內閣首輔,面上不給面子是不行的。
見劉應賓不再多說,馮銓好像忘記方纔的爭論一般,出來笑呵呵的說道:
“諸位可有誰親身去過塞外?”見無人吭聲,馮銓嘴角翹起,“本官去過塞外,先不說其它無關的,且先問問諸位,山東如何?”
戶部尚書倪元璐說道:“乃窮兇之地,馮部堂此問何意?”
“山東那個地方,真是窮山惡水多刁民!”蔣德璟說道。
“那便是了,山東乃窮兇之地,諸位可有人想去?”問完見諸臣紛紛搖頭,馮銓再次笑道:“就連山東都是如此,塞外朵顏之地比起山東,又是遠遠不及。何況這大同邊外歸化一帶,除那蒙古蠻子以外,早就是人跡罕至。”
“諸位何不想想,在那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這些蠻子酒奶和肉食也吃慣了,但關內好東西不少卻沒見過幾樣,就算蠻子們花了眼都是看不完全。用這些小玩意就能換他們的牛羊,又能將陛下交待下來的事情辦妥,我等何樂而不爲呢?”
“說來也是。”倪元璐點點頭,說道:“此舉可行。”
“戌時了,陛下正在擺駕前去冬暖閣的路上,若是現在交上去,咱家還嫩趁陛下龍駕到達之前呈送過去。”李春忽然出現在門後,打着哈欠說道:“可別怪咱家沒提醒各位大人,陛下那個脾氣,你們也是知道,若到了暖閣還沒看見摺子,到時候可就不是咱家一個小小的直殿監掌印能插嘴的了。”
馮銓心照不宣,趕緊上前笑呵呵說道:“公公放心,這頭已經議定,就等首輔魏大人寫好了交給公公呈上去。”
“議好了?”劉應賓睜大了眼睛,說道:“馮銓,哪裡議好了?這事兒還八字沒一撇呢,我告訴你,這互市的頭決不能再開!”
這個時候的馮銓忙前忙後,臉上一直掛着陽光般的笑容,似乎完全無視了劉應賓的存在。
“勞煩公公呈上去給陛下御覽。”
“嗯。”
崇禎皇帝睡的不錯,正優哉遊哉去冬暖閣,落座之後看見拜訪多時的摺子,心情也是不錯,微笑問道:
“李春,往日不都是要議到深夜,今日是犯了什麼病?”
李春呵呵一笑,說道:“回陛下,知道陛下睡醒了,這幫大臣們也就急了,其實要奴婢說,其實也沒甚麼好議的,兩位閣老和幾個尚書就能直接定下來。”
“若不是有個不識好歹的從中作梗,只怕還要更快。”
崇禎皇帝聞言有些意外,經過上次瓜蔓抄的事,現在還有人敢在朝中敢和朕作對,遂問道:“是誰?”
“回陛下,是那個叫劉應賓的閣老。”
“又是這個人。”崇禎皇帝搖搖頭,說道:“你下去吧,朕知道了,叫王承恩來冬暖閣見朕。”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