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雖是將軍府,出乎意料的是外面看着氣派非凡,裡面卻並不算大,然而佈局別緻的很。僕從引着四人朝別院而去時,千青瞧見花園裡一叢月季開得嬌豔似火,竟是藍色白邊,忍不住出口讚歎:“啊,好美的絲帶琉璃!”
中土月季色系多爲紅黃粉,絲帶琉璃是從西域傳入的,稀罕的緊,擁有者也是非富即貴。領路的僕從聞言,不禁面露驕傲:“姑娘慧眼識珠,可沒幾個人認得出絲帶琉璃呢。”
走在千青身邊的谷羽術眼神異樣地看了她一眼:“千青知道的可真多呀。”
千青愣了一下,心裡也奇怪起來,對啊,她是如何知道這花名的?
前面的天印忽然回過頭來衝她笑了一下:“發什麼呆,快些走。”她這才壓下疑惑,跟上步伐。
別院恰好四間房,長者爲尊,向南的那間自然是天印的。僕從退去後,他將三人全都叫到了自己房內。
“錦華夫人以前是行走江湖的,行事大大咧咧,說話也沒心沒肺,你們別見怪,其實她這個人是極好的。”他坐在桌邊,手指輕輕點着桌面,說這番話時,帶着斟酌。
靳凜上次送信並未見到錦華夫人,今日頭一回得見,確實被她的舉止嚇得不輕,但聽她談話,也知曉她與長輩們都熟稔,這樣的人,再出格也是有可取之處的。他點頭道:“師叔說的是,錦華夫人這是真性情。”
旁邊的谷羽術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不過就是個不守婦道的瘋子罷了。
千青卻沒有加入他們,進了房後她就給天印整理牀鋪去了,做自己該做的事,就當沒聽見他說的話。
天印瞄了她一眼,見她始終不看這邊,暗暗好笑,揮揮手示意靳凜和谷羽術出去。
房間門合上時“吱呀”響了一聲,千青這纔回神,發現手下那牀薄被半天也沒鋪好,不禁抽了一下嘴角。剛要回身看一下,腰間一緊,已被一雙手牢牢環住。天印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臉頰,在她耳邊吹氣:“怎麼,吃醋了?”
千青歪頭避開,伸手去撥他的手指,天印哪肯鬆,輕嘶了一聲,環得更緊:“你可別太大力氣,我沒了內力又中了毒,現在哪敵得過你。”
這下可算抓住了她的軟肋!千青鬱悶地不行,乾脆隨他去,仍舊伸手去鋪被子,理也不理他。
天印悶笑了兩聲,一手扶了她的肩,迫使她轉過頭看着自己:“也罷,我就與你直說了,我與金花是有過一段,但那時我們年紀都還小,朝夕相處的,自然容易動心。沒多久她遇上金將軍就移情別戀了,大概是覺得愧對於我,她擅自拿了金將軍的家傳刀譜來給我練,後來見我贏了金將軍,又後悔不迭地叫囂着要殺了我……直到前年金將軍出事,我來探望,這才重歸於好。”
千青不吭聲,卻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這個錦華夫人的確是性情中人,做事完全沒有章法,想到哪兒便是哪兒。可她畢竟是天印的舊相好,何況他還給過她一個迎娶的承諾。
呃……不對啊,她這是在做什麼?師叔要娶誰與她何干?雖然大師兄心裡沒她,她也犯不着轉身就投入師叔懷裡吧。千青默默腹誹完,忽然覺得腰上那雙手臂燙的灼人,又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天印見她這般堅決,只好無奈地鬆了手,嘆氣道:“你何時變得這麼倔了?果真是被我寵壞了。”
千青心裡被這話刺得竄出了團火,臉上卻嘿嘿笑了:“那師叔您以後就別再寵弟子了,傳出去多不好。”
天印的臉驀地烏壓壓黑雲籠罩:“怎麼着,急着跟我劃清界限了?”
“師叔這話說的,您是人中龍鳳,弟子我無名小輩,與您站在一起會折辱了您身份的。我覺得錦華夫人跟您挺般配的啊,無論年紀還是身份,可適合了!”
天印眉毛一揚,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這麼說你還是吃醋了。”
“哎喲師叔,我這是爲您着想啊,您可是親口答應了要娶人家的,若是違約,說出去會叫他人不齒的。”
“是麼?誰不齒?叫他站出來啊。”
“……”千青憋悶,這兒就我一個好麼。
天印又要上來摟她,千青一個閃身避開,遠遠躲到桌邊站着:“師叔您有話好好說,萬一被錦華夫人瞧見,誤會了就不好了。”
天印嘆氣:“好吧,我是說過要娶她的話。那時候金將軍剛過世,她傷心得死去活來,說自己再無依靠,我爲安慰她便說了句‘若你真無依靠,將來我娶你便是’。那日我寫信給她,已經提了你我的事,她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不過是性格使然,隨口將這事拿出來問一問,你倒記在心裡成了個疙瘩。”
千青眼睛瞪成了銅鈴:“等等等等……你我的事?你我有什麼事?”
天印沉着臉不做聲。
千青見他神情不對,立即拔腿就要跑,天印伸腳踹了個凳子,她立即被絆了個狗啃泥。正疼的媽呀爹呀的亂嚎,身子已經被他撈了起來。
天印將她抱起來直接丟上了牀,沒等她坐起來,人就跟着壓了上來,照着她的脖子就狠狠地吻了下去,簡直像是咬。千青疼的叫了一聲,他已擡了頭,一臉陰笑:“你以爲我隨口說說的麼?再裝傻試試!”
“啊啊,師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錯在哪兒?”
“呃,錯在……錯在我說錯話了!你我有事兒,真的有事兒!”
天印似乎滿意了,笑着點了一下頭:“這還差不多。”說完伸手拍拍她的臉,又去摸剛纔吻過的脖子,那裡已經紅了一塊,看起來扎眼得很。
“‘天印十四劍’的心法你練到多少層了?”
“啊?第、第三層……”千青沒想到他會忽然問起這個,惴惴地回了一句。
“才第三層?”
果然!千青心想,就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
天印的神情認真起來:“好好練,早日練到第五層,記得到時候告訴我。”
千青滿心疑惑,難道他真的打算取代玄月做自己師父麼?不過疑惑歸疑惑,她還是趕緊點頭答應了下來。此時此刻,逃命要緊啊!
晚上錦華夫人備了晚宴爲幾位接風洗塵,滿滿一桌的菜,看的千青口水淋漓。她嚐了一圈後,忽然咬着筷子一臉糾結地戳戳身旁的天印:“師叔,我真對不住您。”
“嗯?怎麼了?”
“以前讓您吃的那些東西……真是委屈您了……”
天印輕輕笑了,趁着抿酒,擡袖遮了嘴角。
錦華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來回掃了一圈,忽然問:“天印,你說這是玄月的徒弟?”
天印點點頭。
“啊,你居然吃窩邊草,還不如只兔子!”她憤憤然拍了一下桌子。
靳凜和谷羽術年紀輕輕,何曾聽過有人將男女之事拿出來這麼露骨的開玩笑,唯有默默低頭吃菜,權作沒聽見。天印卻笑得很歡暢:“可不是,你才知道我有這癖好麼?”
“哼,你定是練德修老頭的功夫練傻了,這小姑娘哪兒好了,你真沒品味!”
“哈哈哈……”天印又放聲大笑。
千青夾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忍住掀桌暴走的衝動。我說,您二位能不能別這麼正大光明的刺激人啊!
這個話頭一過,錦華夫人忽然又來了別的興致,站起來擄了擄袖子,對天印道:“說起來,你我二人好久不曾比試過了,今日來一場如何?”
天印的笑容僵了一下,默然不語。
千青忙伸手阻攔:“夫人,師叔前段時間剛受了點兒傷,不如改日吧。”畢竟是舊相好,若是說師叔沒了內力,實在是丟他面子,千青也只有這麼說了。
“無趣!”錦華皺了皺眉,臉頰又不自覺地鼓了起來,轉頭看着千青道:“你這丫頭倒是心疼他,難怪他看上你了。”
千青決定閉嘴吃菜,再也不說話了……
一頓飯吃完,錦華又拉着天印敘舊,其餘三人不便打擾,便各自回房去了。走在路上,谷羽術忽然悄悄對千青道:“你要注意些,這個錦華夫人時時刻刻覬覦着天印師叔呢。”
千青愣了愣,訕訕一笑。這話居然是她來提醒自己,感覺還真是微妙……
回房坐了半晌,天印的房間依舊沒有亮燈,千青探了幾次頭後,覺得自己這種偷窺行徑實在給天殊派丟臉,乾脆大大方方走出了門——咳,去散步。
又走到白天經過的那個花園,月色下那株絲帶琉璃越發美豔,藍盈盈的又有幾分妖媚。千青走近嗅了嗅花香,正陶醉着,忽然聽到一陣笑聲,像是從天外傳來,卻近在耳邊。她愣了愣,轉頭找了一圈無果,擡頭一看,院牆上逆光坐着個人,一看身形就是男子。
像是感應到千青在看他,男子微微偏了偏頭,一張臉在月光下顯山露水,只一眼,便叫眼前的絲帶琉璃都失了色。如水月光一照,周身都覆了一層虛無縹緲。
千青吶吶呢喃:“啊,我看見仙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