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茂盛的枝椏遮住了太陽，也似乎遮住了一切，一連串蒼白的對話從裡面傳了出來，卻是樹枝怎麼也遮擋不住的了。
“不行，這不可能，沒有的商量！”
“我又沒說讓你廢掉以前的功力，而且多幾點法術，不也是對你將來報仇有好處嗎，要知道我說的這幾種法訣都是許多魔教弟子夢寐以求的……”
“哼，你就會騙我，我現在蒙師傅他這般重視，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吃裡扒外的事，你好歹也是一個大人物，怎麼跟我還要耍這種小把戲，真是給你自己丟人。”
“你真的不學？”
“不學，沒得商量，一點餘地都沒有……”
渾天魔尊無痕忽然垂下頭去，像只鬥敗了的公雞，無力而失望的看着手裡的幾張布昂，那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是粗略的看上去，也知道這上面到底沉浸了多少心血。
沉默中，尋緣又瞥了一眼無痕，但馬上又轉過頭來，不再看他，只聽無痕嘆了一口氣，帶着幾分無奈，幾分失望，這麼說了一句。
“看來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東西，也沒有人可以理解了，嘿嘿，嘿嘿，沒有人理解，就連這個我認爲還可以理解我的最後一個孩子，現在竟然也是對我這般不理解，我還在這自作多情幹什麼？幹什麼啊！”
說着，無痕用力往地上一扔，那幾張布昂全都飛到了地上，呼啦啦散了一地，而無痕卻好像感覺到它們還是那麼的沒有價值，忽然很沒有風度的狠狠地踩去，一邊踩還一邊喊着。
“你們還有什麼用，你們還有什麼用……我還有什麼用，雪兒……我沒有用啊！”
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就像是慢慢壓抑下去了什麼，但是在內心深處卻還有極度的傷悲，在全身的震動之下，凝聚成了一股似乎更加可怕的力量，壓抑過度就要爆發。
而尋緣看着他這個樣子，似乎也有些不忍了，他甚至都能感覺出來無痕現在心裡到底有什麼樣的痛，深深，深入骨髓。
尋緣小心翼翼的推了一把無痕，輕聲道：“你也別這樣，別這樣啊。”
無痕恍若不覺，一屁股坐在了鬆散的樹葉堆裡，雙手抱頭，看上去痛苦萬分。
“你這樣會憋壞身子的，你還是別這樣了，別這樣了……”
“我先拿着還不行嗎，你快別這樣了，要是這麼發了瘋，這罪責還不全都要記在我身上了，你怎麼可以這樣？”
無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一雙眼，此時竟然都佈滿了血絲，血紅一片，就在這短短的一小會功夫裡，他竟似乎進入了天人交戰的境地，若不是尋緣早一點把他喚醒，可能他就要再次入魔，成爲那渾天魔尊了。
想到這一層，尋緣好像手腳冰冷，全身一個機靈，隨即他就想到，無論現在說些什麼，就算是說一些謊話，只要先讓無痕度過這一刻，不入魔，也是沒有什麼顧慮了。
當下尋緣說道：“你別這樣，我答應你
還不行嗎？”
無痕就這樣看着尋緣，良久，他長出了口氣，眼中的血色褪下了一些，變得暗了點，只是他的精神似乎也因爲那一陣天人交戰的磨礪，而顯得脆弱了許多。無痕看着尋緣，問道：“你決定了嗎，我先前沒有告訴你，練這五鬼驚天訣卻是有這種反噬之嫌的，你不害怕嗎？”
尋緣搖搖頭，看着無痕的變化，臉上也現出了一絲微笑，淡淡道：“不怕，你的功力這般高深，但是你卻是可以挺過來不入魔，我不信我就比你差，連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麼呢？”
無痕就這樣看着尋緣，一順不順的看着他，彷彿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花來似的，又過了一會，無痕才緩緩地說道：“看樣子，我沒有看錯人，你確實跟別人不一樣的，不過我知道你現在不是真心的，但是你能有這番故人之心，卻是難得，就衝這個，這一本，就給了你了，我也不藏私了。”
說着，他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本子，金黃色的書皮，顯得華麗而莊嚴，帶着幾分溫暖的感覺，但是那裡面的書頁，卻是都已經發黃髮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東西，此時此刻看來，只怕只是這一本書，就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寶貝了。
“我在魔教呆過多年，對於魔教修行的寶典也都有所瞭解，其中多有殺伐之氣極重的法訣，修煉起來更是容易讓人失去意志，輕則受內傷，重則走火入魔，而且是一發不可收拾，心神失守最爲嚴重。”
“但是，這些法訣看上去雖然不好，但是如果配合上鎮定心神的藥物或術法，也是可以兩兩相補，化腐朽爲神奇。”
說着，他的神色變得有些迷離，甚至於陷入了一種莫名的亢奮之中，他漸漸激動起來，輕輕說道：“而我在多年前的一處古老遺蹟中，卻發現了這本書，於是在摸索中開始這兩種法術的一起修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慢慢的擺脫了一直以來那種嗜殺戾氣的困擾，雖然現在看來沒有什麼感覺，但是你要是知道我一百多年前的樣子，你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那時候，我也就是在那時候遇上雪兒的……”
無痕的情緒基本穩定下來，他的嘴角帶着微笑，就連眼中的血色都化去了不少，出現在他臉上的，是一種幸福而甜蜜的表情，在這輕柔的微風中，他帶着幾分嚮往，幾分回憶，幾分遺憾，淡淡的微笑了。
尋緣到此時纔會心的長出了一口氣，在心裡默默地笑了一下。
“好吧，我聽你的，這幾張東西我就收起來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現在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出來這麼長時間，師傅他會着急的。”
無痕這次卻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然後朝尋緣咧嘴一笑，伸手就把他打昏了過去，然後隨手把手上的那一本金黃色的書也塞進了尋緣懷裡。
無痕嘿嘿傻笑了幾聲，忽然自言自語道：“你小子還是太嫩了，我就這麼裝了一下就把你騙了過去，走火入魔，貌似那是百年前的事了，我現在對這事還是有把握的。”
樹林裡再次恢復了安靜，一片黑影之中，無數的黑色慢慢遠去，就連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此時此刻，竟然好像也是多了幾分清朗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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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驚，恍若百年，她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受盡了艱險，打亂了一次又一次的計劃，跟着別人出生入死，在無比的艱難中掙扎求生。
這一夢，不知過了多久，在昏迷過去之後，她就一直在夢中苦苦掙扎，然後眼看着同伴一個一個的死去，最後只有她一個還在活着，痛苦地活着。
然後，在一個大峽谷山頂上，他們被包圍住了，力戰不敵，戰友們死傷很多，看着前邊一張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她的腳下忽然一滑，整個身子都滑了下去，萬丈懸崖，近在咫尺。
一驚之下，她醒了過來。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而已！
但是在醒了之後的下一瞬間，她立刻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被一個人打昏過去，然後就這樣睡着，此時醒來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向身邊看去。她承師命照看瑤光和尋緣，自然不能不顧他們的生死。
這一眼，她的眼裡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只見尋緣就躺在她身子的左側，而追風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她右側。
一動不動，但是呼吸勻稱，更沒有什麼受傷的跡象。
難道，這一切都只是錯覺？
汪曉霞秀眉微蹙，看着地上的青草，發起呆來。
但是，不論怎樣，孩子還在，完好無損的在這裡，只是那份疑惑，卻是怎麼想都無法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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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空曠的草場，四周圍沒有任何的遮掩物，所以無論這上邊發生些什麼，無論做什麼樣的事，都能夠被那些有心人看的一清二楚。
而現在，這上邊卻有兩個人，兩個持劍的人，面對面，空氣中似乎還帶着淡淡的血腥味，離得遠了，只能看見他們兩個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似乎誰都沒有因爲所處的位置而有所收斂自己的氣息。
仙劍一柄藍幽幽的發着光，另外一柄也是赤紅色的發着熱，此時兩個人面對面，雖然在對峙着，可是他們兩個卻好像誰都沒有動手的意思，就連那殺氣都沒有半分，餘下的，只是兩個孤單的人影，還有兩把無奈的劍。
也許吧，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兩個惺惺相惜的人，就這樣走上了互相爭鬥的道路，站在對方的對立面上，然後在鬥爭中成長。
只是，那些時候，總是要遠去的，人總會有一天要長大的！
兩個人面對面看着對方，似乎都能感覺到對方神色裡的嘆息。
天空中彷彿有人也在無聲的嘆息，就像始終有一雙眼睛，就這樣望着他們，就這樣注視着他們，冥冥之中，註定了的結局。
然後他們兩個都轉過身，看向了太陽升起的地方，在那裡，樹蔭下，有四個人無聲的躺着。
在這個唯美的畫面裡，兩個人好像都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