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對在十七世紀城市中的居民來說,還是一樣略顯奢嗜食物,即使是富有的商人和貴族也不會經常吃到新鮮的魚。
看着裝滿四輛大車的冰凍鮮魚,原本還在嘲笑華倫是個愚蠢貴族的農夫們,都變得佩服起來。
“沒有被破壞的自然,回饋是多麼豐厚啊!”看着這些在冰塊中仍然頑強掙扎的鮮魚,華倫忍不住想。
“卡提內,你帶他們把沒裝下的魚都分了!”車子裝不下的魚,華倫果斷的分給了出役的農夫們,這也是這些人的收穫。
在砸開的冰窟窿邊樹上警示牌後,華倫這些人就散開了,弗裡蒙德和阿麗讓娜也跟着華倫,並沒有回新山毛櫸村。
安排好一切後,華倫帶着兩條鱒魚回到了索菲亞的宅邸,打算親自下廚,做一頓好吃的,來犒勞犒勞自己的一衆夥伴們,從紐倫堡開始,這些人還沒有好好的享受一番。
“嗨,索菲亞!”剛剛走進屋子,華倫便感覺到濃重的臭氣,索菲亞這不算很大的宅邸中全是臭烘烘的味道。
“哦!是臭魚!”這熟悉的味道讓跟着華倫的幾個人同時說道。
臭魚是正沒落的漢薩同盟和尼德蘭聯合省的專營產品之一,因爲鮮魚很難保存,捕獲的魚會在掏空內臟後,被裝進一個個大木桶醃製起來,當販售到內陸的時候,再次打開木桶,裡邊便是濃重的腥臭味。而這種味道濃烈的臭魚,在內陸販售的價格並不低。
“快把門窗都打開,薰死了!”華倫急忙下令,即使現在是冬天,也得放放屋子裡難聞的氣味。
迪姆、弗裡蒙德和阿麗讓娜幾個人連忙開始行動,雖然冷風的進入,屋子裡的味道漸漸沒那麼濃了。
“天啊,華倫你在幹什麼!”端着一個盤子,從廚房裡出來的索菲亞驚呼了一聲,客廳中幾乎和室外一樣冷,雖然光線好了許多。
沒回答索菲亞,華倫先看了眼她盤子中的東西,軟綿綿的幾片正像是臭豆腐一樣發着惡臭。
“快把這東西扔了!”皺着眉,華倫對索菲亞直襬手。
“這怎麼行,這可是專門用來安慰你的!你一定沒打到魚吧?”自說自話的索菲亞,說着從盤子裡拿出了一片,然後放到嘴裡,一下子全吞了進去,“味道很不錯的!”
華倫前世曾經去過荷蘭的阿姆斯特丹,也就是尼德蘭聯合省的首府,知道索菲亞用的是最地道的臭魚吃法。不過在不是很艱苦的環境裡,完整的吞掉一條魚,華倫還是不太適應。
看着索菲亞想當然還很自信的表情,阿麗讓娜說了句,“誰說我們沒打到魚?迪姆把我們的收穫給索菲亞大人看看!”
隨意話裡有點挑釁的意思,但是阿麗讓娜說的語氣軟綿綿的,聲音還挺好聽。
發不出火的索菲亞一瞪眼,卻看見迪姆真的拖着兩條魚,看起來快要有迪姆一半高了。
“最新鮮的魚,我挑了兩條大的,剩下的已經送到冰窖裡了!”迪姆對索菲亞解釋着。
迪姆手中的魚讓索菲亞驚訝的張着嘴,沒想到華倫真的在冬天裡打到魚了,這真是個神奇的男人。
“別愣着了,去準備酒,一會我們得好好吃一頓!”華倫知道這是索菲亞的宅邸,要指揮裡邊的這些僕婦還得索菲亞來。
平日裡只見過華倫拿着槍和劍,而現在的華倫則想廚房和廚娘一起忙碌着,好奇的衆人不時去看看,卻發覺華倫就是個手藝熟練的廚師。
“我感覺華倫大人是無所不能的!”被華倫要求剝榛子的迪姆,一邊幹着自己的工作,一邊對正在玩牌的幾個人說。
“希望不會太難吃!”摸到了一張癟三,手氣不佳的弗裡蒙德很不知趣的說了一句。
接下來的宴席,讓衆人知道什麼纔是美食,用橄欖油煎至兩面金黃,又掛黑胡椒汁魚排,滾圓充滿彈性的魚丸,連臭烘烘的臭魚經過華倫在炭火的燒烤下,也變成了鹹香適口的美食。
“啊,真好吃!”迪姆用麪包把盤子中的濃汁都摸了乾淨,連做點綴的茴香葉和西紅柿片都吃了進去。
“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吃!”吃着一條外酥裡嫩的烤臭魚,索菲亞小心的吐出嘴裡的魚刺。
發覺索菲亞很愛吃臭魚,華倫想起鍾愛臭豆腐的那些人來,也許自己也可以做些豆腐來吃,在這裡雖然豆子也是每天常見的食品,但是除了煮豆子,似乎沒有其他的吃法。
很快華倫魚宴的做法被卡提內、弗裡蒙德這些參加宴會的人散佈出去,幾個村子的村民們開始這種方法做的魚叫做“領主魚”!
沒去考慮那幾道菜的命名,精心準備了幾天後,華倫、索菲亞、迪姆和肖爾茨、維德馬赫,帶着三輛貨運馬車,一輛乘駕馬車出發了。
從科克布倫到布拉格的路並不近,這次擔任護衛的是華倫的新朋友卡蘇卡男爵,這位薩克森男爵恰好要到布拉格去見一位大人物。
雖然向索菲亞的領地徵收過特別戰爭稅,但是卡蘇卡男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深居簡出的女領主,而且知道華倫和她是叔侄關係後,卡蘇卡男爵發現,這兩個人之間的親暱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我管他呢!不過這小子身邊哪來這麼多美女!”卡蘇卡男爵稍稍有點嫉妒,其實華倫身邊他見過的不過兩個女人而言,但是這兩個女人偏偏都很漂亮。
在布拉格城中,伊莎貝拉正在原本是看門人的小屋中烤着一個土豆。這位曾經的弗裡德蘭王妃,無數大人物爭相巴結的女士,現在不過就是一個可憐的城市貧民,雖然她還很年輕,還保持着動人的容貌。
十幾歲起,作爲一樁政治婚姻,伊莎貝拉就嫁給了前弗裡德蘭親王華倫斯坦,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伊莎貝拉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少婦,噢,不,現在已經是寡婦了。
“啊!”屋中的寒冷讓伊莎貝拉吐出的哈氣露出長長的軌跡,原本的宮殿現在已經查封,等待估價,現在的伊莎貝拉只能委身在看門人漏風的破屋子中。
“索菲亞和華倫兩個人怎麼樣了?”窘迫的環境中,伊莎貝拉想着索菲亞和已經被替換掉的華倫。
“咚咚!伊莎貝拉嬸嬸!”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開開門吧!天好冷啊!”
“快滾開!華倫和索菲亞就快回來了!”伊莎貝拉像是嚇唬外邊的人一樣喊道。
“哈哈哈!伊莎貝拉嬸嬸,這話你已經說了很久了,還有用嗎?你還是開門,讓我安慰安慰你吧!你的身體一定冷壞了吧?年輕的寡婦能忍住寂寞嗎?”屋外的人開始出語調戲起伊莎貝拉。
“阿爾弗雷德,你大伯在話,你還敢這樣嗎?”伊莎貝拉對這糾纏已經感到快要崩潰,同樣是華倫斯坦的侄子,阿爾弗雷德的人品同華倫比較起來,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但是在金錢上也是,阿爾弗雷德家藉着華倫斯坦發了大財,而華倫還是一貧如洗。
“你不是需要錢嗎?沒錢這城堡只能永遠的封存,你會被送進修道院,還是跟着我好好爽吧!讓我摸摸你的胸脯,乾乾你的白屁股!這城堡還是我們華倫斯坦家的!”外邊的人繼續不知道廉恥的說着。
“滾,快滾,你這個混蛋!混蛋!啊……”快被每天這種騷擾逼到發瘋的伊莎貝拉,把自己正小心剝皮的烤土豆扔了出去,因爲憤怒,不住的喘息着。
從新安靜的夜晚又只剩下寒冷的風聲,咬着下嘴脣,伊莎貝拉的淚水成串的落下來。
“咚……,咚……”隨着布拉格城鐘聲的響起,在城中樹滿聖像的查理大橋邊,一架貨運馬車打開了特製的壁板。
“鮮魚,誰買鮮魚!冰凍的鮮魚,這位大人,你想在寒冷的冬季吃到鮮美的魚肉嗎?”站在車頂,頂着寒風維德馬赫開始叫賣。
“你有多大的魚?這麼冷的天,你怎麼會有鮮魚!”駐足看熱鬧的人中有人問。
沒說話,弗裡蒙德彎腰一伸手,從馬車裡的冰堆下拉出一條大魚來,“看看,這可是摩拉維亞的鮭魚,真正的鮭魚!你這個季節吃到鮭魚肉,難道你不認爲這是一個享受嗎?”
弗裡蒙德拿出的那條凍鮮魚,幾乎有一個成人胳膊的長度,在場的有商人的學徒、貴族的僕從,已經開始盤算着應該怎樣去告訴自己的老闆和主人。
“數量有限啊!還請儘快!”說完,維德馬赫把自己拿出的鮭魚當做樣本掛在車板上,自己跳下了馬車。
“我們能開張嗎?”見到少有人問津,索菲亞有點擔心的問華倫,一路上在幾個途徑的城市或者貴族的宅邸,華倫已經推銷了兩車的凍鮮魚,現在這是最後一車存貨了。
“放心,維德馬赫他們在這裡就行了,我們快走吧!”卡蘇卡男爵在同華倫分開的時候,得到了十條魚的贈送,這可以讓卡蘇卡男爵給那位大人物的禮物又多了一樣。出於感謝,卡蘇卡男爵對布拉格城衛軍打了一個招呼,這些在波西米亞的薩克森人目前享有極高的權力,城衛軍不得不給些面子,所以華倫在城內銷售凍鮮魚可以免稅。
“看見這宮殿了嗎?這就是我們曾經的府邸,在這後邊山上的纔是國王的王宮!”索菲亞慼慼然的看着曾經屬於自己外祖父的宮殿,而現在這裡已經被查封了。
經過了難熬的一宿,伊莎貝拉發覺自己在發燒,想到還是沒有消息的索菲亞和華倫,伊莎貝拉突然感覺自己內心已經崩潰了。
想着得到前弗裡德蘭親王的死訊和被宣佈成爲叛國者的消息傳來,衆多的僕人瞬間就跑的一個不剩,被剝奪的廣大領地,要超過任何一個國王。每天進出自己家門的律師、貴族、官員和士兵,宮殿中每個箱籠櫥櫃、每件家居器皿都被貼上封條。一羣羣男人,不顧自己是個女人的羞澀,隨時闖入宮殿中,對每一件物品進行估價,任意的辱罵着曾經讓這些人顫抖的前弗裡德蘭親王。
“我要死了!”伊莎貝拉躺在牀板上,雖然聽到外邊有聲音,但是伊莎貝拉一動也不想動。
在宮殿的側門,索菲亞拿出一把鑰匙來,“伊莎貝拉!伊莎貝拉!”
雖然輩分不同,但是相差不多的年紀,讓索菲亞和伊莎貝拉更像是姐妹。
恍恍惚惚中,伊莎貝拉聽到了索菲亞的聲音,“仁慈的主啊,這是你在召喚我嗎?”
以爲自己是在幻聽,伊莎貝拉開始祈禱起來。
“伊莎貝拉,伊莎貝拉,是我回來了!我們有錢了!”索菲亞興奮的喊着。
“仁慈的主,我在這裡向你懺……悔?”正準備開始自己臨終懺悔的伊莎貝拉,腦海中突然激靈了一下,“索菲亞回來了,我沒有聽錯,不是幻覺!”
“我在這!”伊莎貝拉先是小聲的說,接着鼓足了力氣喊了聲,“我在這裡!”
貼着封條的宮殿讓索菲亞擔心起伊莎貝拉的安危,皺着眉頭的華倫影影忽忽好像聽到些聲音。
“快跟我走!”看到不遠處的看門人小屋,華倫感覺聲音似乎是從那裡發出的。
“我在這裡,救救我!”伊莎貝拉反覆的小聲念着,脹痛的身體開始掙扎起來。
“伊莎貝拉!伊莎貝拉!”推門衝進來的索菲亞見到漏風的屋子中,一個人正在牀板上掙扎着。
走近的華倫伸手一摸,伊莎貝拉的額頭已經滾燙。
“真該死!”華倫說了句,現在只有索菲亞和自己,沒有其他人能來幫忙,“先前得給他散熱才行!你……”
看看伊莎貝拉身上的土布衣服,不合身的裙子可能是哪個女僕留下的。
“我們馬上走,先找間旅館!”脫下外套把伊莎貝拉裹起來後,華倫把人橫着一抱。
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的索菲亞只能跟在華倫後邊,亦步亦趨的跑着。
“弗裡蒙德,迪姆、肖爾茨快過來!”抱着人奔跑的華倫,再次出現在查理大橋邊時,大聲喊着。
聽到華倫的聲音,又見到他抱着一個人,後邊的蘇菲亞也緊跑着,三個人連忙迎上來。
“迪姆、肖爾茨快去找醫生!弗裡蒙德留下看車!”幾乎沒有停下,華倫就過了橋,在那裡恰好有間旅館。
氣喘吁吁的索菲亞停下腳步歇了下,然後又繼續追着華倫跑,幾個人的情形,很快被有心人記了下來。
“阿爾弗雷德大人,那個華倫和索菲亞小姐回來了!他們急急忙忙的帶着一個人,可能是伊莎貝拉王妃病重了!”在布拉格城外的一間莊園裡,曾經在查理大橋買過凍鮮魚的人正在向主人彙報。
“華倫!”阿爾弗雷德一邊念着這個名字,一邊摸出一個銀幣來,上邊很獨特的鑲着一顆子彈。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同下賤女僕的私生子,竟然成了華倫斯坦家族正朔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