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的名字,郭小洲停頓了片刻,語氣平靜的說:“熊書記好!你找我有事?”
不管是站在勝利者一方,還是他此刻的地位和身份,都不會有失風度。更不會無素質的冷言冷語,或者直接掛斷電話。
熊文濤亦然,他的語氣也非常平緩,“你勝了。你也敗了。”
郭小洲腦子裡忽然打了個突,他立刻想到,是不是他入主圳市的事情有變?但如果有變,熊文濤知道了,京都那邊也會知道。宋老那邊莊棟和蘇家比他還上心,沒理由不提前告訴他。
要麼是熊文濤要在語言上出口氣?不對,熊文濤如果只是這等人,他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上。
但熊文濤這句話哪怕沒有實質內容,他也不好回答。
郭小洲沉默以對。
熊文濤也沉默半晌,說了句,“你有封郵件,看完我等你電話。”說完,熊文濤主動掛斷。
郭小洲有隨後發現手機的確有個新郵件提示,他些狐疑的立刻打開打開自己的私密郵箱,最新一封郵件是恭喜郭市長喜得千金!!!。
郭小洲頭腦立刻大亂。
毫無疑問,熊文濤掌握了謝富麗和他的秘密
來不及去考慮後果。他的手指微微顫抖着點開郵件。
兩張背景並不算氣清晰的相片徐徐打開。
他的臉色微白。這是他昨天凌晨接謝富麗母子出院的相片。一張是他懷抱着女兒低頭下醫院臺階的相片。
哪怕他帶着口罩,但醫院大門的燈光卻把他的臉部輪廓拍得清清楚楚,還有服裝打扮。如果他沒有這種事情,自然不怕這樣的相片。
但畢竟是事實。所謂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如果有人調查謝富麗,事情就毫無掩藏餘地。
第二張相片是他和謝富麗一起上車的照片。
照片上謝富麗滿臉洋溢着幸福笑容。
郭小洲頹然關了郵件,打開車門,又鑽進車上,從駕駛室摸出一包香菸,又找到打火機,拿着煙和打火機走向小區樹林。
這時夜空開始颳起微風,風不大,但仍然吹得樹葉呼呼的響,很冷。郭小洲裹着毛呢風衣領子在樹林間毫無目的的遊走着。
手指尖的香菸點了一根又一根。
他走入仕途這麼多年,不能說沒有遇到過挫折和打擊,但每一次他都擁有定力,包括槍擊事件,泥石流事件等等。
他從來沒有喪失過信念和信心。
而這次,他定力全無,像是走投無路的老鼠,在惡貓的視線裡,無法逃脫。
有句哲學語言說:行爲的定力源自於思想的清醒。而他就因爲失去了清晰的個人定位以及道德觀,才導致被人精神“綁架”。
這怪不得他人,他也沒想過指責對方的骯髒釘梢偷拍手段。
犯了錯誤,就要受到相應的懲罰。
天經地義。
難怪熊文濤說他贏了又輸了。人家說得很清楚,他先贏了一招,但接着又輸了全部。是啊,他和熊文濤都清楚,這是個贏家通吃,輸家一無所有的時代。
如果熊文濤放出他和謝富麗私下生女的消息。別說什麼圳市市長,就是武江市的位置也沒的坐了。
還會影響謝富麗的名譽,女兒的,他和甘子怡之間的他主動袒露是一回事,被人曝光則又是一回事。
怎麼辦?熊文濤打算怎麼辦?他前後從熊文濤身邊奪走了甘子怡,搶走了黃玉婉,又硬生生從他手上奪取了圳市市長位置。
可以說,既有奪妻之仇,還嚴重阻礙了他的仕途大道。
此仇此恨比天高。熊文濤豈會輕易放過他?
但熊文濤如果只是爲了獲得報復的快感,還會給他打電話?暗中把相片放出去,他再推波助瀾,等着看郭小洲的笑話就是。
要發泄仇恨,等他跌落“神壇”,再打電話才正常。
另外,熊文濤不是普通人,是他見過最頑強最能隱忍之人,否則他怎麼能看着自己妻子長達幾年時間跟隨在郭小洲身邊而不動聲色。
陡然間他想起熊文濤的最後一句話,“看完郵件等你電話。”
他另有所圖!
郭小洲強打起精神,不管他圖謀什麼,這個電話他必須打。
馬上撥通熊文濤的電話。
熊文濤並沒有擺架子,證明他一直在等待這個電話,電話響了三四下後,他用很正常的時間接通電話。
“看到了。”熊文濤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看到了。”郭小洲亦一樣。
“嗯!我其實很想讓你嚐嚐失去一切的滋味。很想,非常想,不惜所有的想。”熊文濤接着嘆了口氣,“但我是個有追求的人,有遠大追求。你也一樣。”
“那麼”郭小洲不想和他在話語上糾結不休。
“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易。”
“什麼樣的交易?”
“面談。”熊文濤馬上道:“明天,去一個在我們中間的城市,南湖省的某個城市,長撒或者衡楊。”
“明天”郭小洲想到明天丁毅的召見,沉吟半晌,“今天晚上吧,我們同時驅車出發,衡楊見面。”
“你倒是迫不及待”熊文濤終於發出貓戲老鼠的嘲笑。
郭小洲沒有開口。
“好吧,今晚。”熊文濤隨後丟了一句,“衡楊有個蓮花廣場,我們在廣場見。”
雙方路程,莞市到衡楊五個多小時,武江到衡楊也是差不多的時間。
雙方可以說誰也沒佔便宜。充分彰顯男人的風度。
聽着熊文濤那邊的電話忙音。郭小洲伸直脖子,跺了跺腳,踩滅了菸蒂,放回電話,拿出車鑰匙,站在樓下看了半晌左雅房間的燈光。
幾分鐘後,他給劉長裕和秘書胡君逸打了個電話,作了一些交代和工作安排。最主要的是丁毅的召見時間,約好的下午兩點半。他驅車來回的時間應該足夠。
發動汽車,他想起了什麼,拿起電話給甘子怡打了個電話,語氣沉穩的說臨時有緊急工作,估計要通宵開會,讓她別等他。
然後,驅車出了小區。
郭小洲出發時是晚上11點20,看到“衡陽人民歡迎你”的巨大標語時,已經是凌晨四點三十六分。也就是說,他連續開了五小時十分鐘的車。中途除了加油,他就在服務區休息了十二分鐘。
車進入衡陽,他打開導航,輸入蓮花廣場。
凌晨五點十二,他把車徐徐停靠在廣場大道。偌大的廣場,除了昏暗的燈光,過往的人煙和車輛稀少。
他站在外面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做了幾個軟體操動作,活動活動手腕腰背,然後在廣場緩緩邁步,清醒頭腦。
三十分鐘後,廣場上跑步的鍛鍊者也逐漸多了起來。
郭小洲也回到了車上,腦子裡盤算着熊文濤和他的“交易”。
什麼交易?郭小洲基本判定,大體是關於圳市市長的交易,他主動申請放棄,按順位原則,熊文濤繼任的可能性非常高。
而且,圳市市長的位置空缺太久,再重新搞“選拔”,時間跨度太長,對地方和中央都是負面影響,所以熊文濤勝算極大。
對於主動申請的郭小洲來說,也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終結。這種終結,是指向上的臺階終止。他也許會調動到一個閒職部門,當他的廳官到老。
唯一從交易中獲得的好處是,他和謝富麗的“秘密”得以維持,他的私生活依然是私生活。
如果是這樣的交易,他當然不會接受。
當然,這只是他的基本判斷。
熊文濤到底打什麼主意,只有見面才知道。
又抽了一支菸後,一輛褐色的本田徐徐停在他的車後。
他回頭看到了對方的莞市車牌,遂捋了捋頭髮,整了整衣領,然後開門下車。
就着廣場的路燈,他看到了駕駛位上的男人。
那個他曾經在京都見過一面的男人。
熊文濤靜靜坐着駕駛位上,一動不動,只是那對眸子,此刻透着幽暗的光芒,這光芒裡,有仇恨,嫉妒,憤怒,還有掩難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