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信息的展開,張國發的臉色逐漸鐵青,他“嘭!”地猛拍桌子。因爲他忽然明白,自己被人計算了。昨天那小子跑去咋咋呼呼一番,然後左家人態度忽變,說一天後給出答覆。
然後左家人連夜去了反貪局。居然在七個小時的時間內完成入案人數高達三十幾人的案子。這證明反貪局有高層下達了命令。否則絕不可能完成。
而且昨天左家人開始的態度一直是軟中帶磨,不像是有了計劃後的樣子。
情況的轉變是郭小洲出現後……
張國發越想越氣,玩了一輩子鷹,最後居然被一隻雛鷹啄瞎了眼睛。他拿起電話,聯繫一個在反貪局工作的熟人。
“老何你好。剛上班,最近忙不……哦哦!謝謝!我很好!對了,有個事情問下你,我剛看內部網信息,你們局剛辦了醫保局的一個貪腐受賄案?”
“你也是剛知道,哦?昨晚臨時加班,誰下的命令啊,李長江局長?知道了,沒事,沒事,醫保局的案子我們這裡也接觸過,因此關心一下。謝了哈老何,有時間一起去釣魚。好的,再見。”
放下電話,張國發神情數變。醫保局的案子,曾經有不少人找他打招呼。但大多數都不是實權部門的領導,屬於可買賬也可以不買賬的範疇,也有高級別的副廳正廳給他打過電話,但並沒有使用確定的語氣,而是說在程序範圍內照顧照顧,他本來也只是想借這個機會成全兒子的婚事。沒打算逼死左家。
當然,以他對人的瞭解程度,他百分百相信左家會屈服。
但市檢察院反貪局李長江的突然插手,的確是他始料不及的。相比同他打招呼的部門,檢察院和人民法院以及市政府,是華夏最基本的一府兩院架構。論權利,不比紀檢小。
紀檢部門只有立案和偵查權,沒有處罰權。如果沒有監察配合,權利範圍只限定在黨內。
而且李長江是正處級,是檢察院的絕對二號人物,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這樣的人,自然無需在意他的臉色。
也就是說,李長江搶了他的案子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屁都不能放一個,更無需談報復什麼的。他唯一的發泄口只能是郭小洲。
可是他算是瞭解李長江性格的,如果沒有更高層的指示或者比較親密的關係,想必李長江也不會白白去得罪他張國發。
會是什麼人呢?這個人和郭小洲是什麼關係?
張國發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張國發陷入沉思之時,郭小洲在辦公室見到了孫慧敏。
正值十月,孫慧敏上身穿着一件黑色開襟毛衣,下身是藏青色的西褲,腳踩半高跟的皮鞋,頭髮向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
相比剛認識孫慧敏,此時的她無論在穿着打扮還是氣色上,都變得色彩起來。看起來不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近,增加了生活的氣息。
“小洲,你還好吧?”孫慧敏查看他的氣色,敏感地發現他沒有了往日的精神。
“沒事,昨天我大哥受傷,忙到半夜才趕回來。”
“哎呀!嚴重不……”
“工傷,沒事了,現在需要靜養恢復。”
孫慧敏微一沉吟,“這個週末我去看望你哥。”
“只是胳膊折了,等你去廣漢他已經拆了膏板。不用去……”
“我如果有時間的話,還是要去的。”孫慧敏忽然轉了話題,“昨天市委市政府已經聯合下文,關於太和農工貿集團有限公司的文件,我給你帶來了,你看看。”
郭小洲接過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笑着說:“趙衛國是要在新市長到任前定盤子啊!”
孫慧敏淺淺一笑,“他只是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當然,我是舉雙手贊成的。”郭小洲說:“宋爲成有什麼反應?”
孫慧敏搖頭道:“臉色很難看。”
郭小洲哈哈大笑道:“那就讓他難看到底。”
“怎麼,你想動他?”
郭小洲沒有回話,笑而不語。
孫慧敏若有所思的凝視着郭小洲,這個年輕的男人曾經帶給她太多的驚喜,哪怕是周康不可一世的劉大鵬,最後也折在他手中,還有省內大名鼎鼎的瀚宇集團,誰都不敢招惹的嚴大寬……
如果郭小洲決定要動宋爲成,她絕對相信他的能力。
但她卻不期待他成爲一個官場殺手似的人物。
她很含蓄地提醒道:“現在的形式是穩定重於一切。趙衛國書記恐怕不大會贊成出亂子……”
郭小洲笑着說,“如果有塊大石頭擋住了你的去路,使你無路可走,繞彎子也不行,你怎麼辦?退回去?還是搬開石頭?”
“我是不希望太和再發生什麼內亂,太和真的承受不起……”
“孫姐你放心,我不是個不知道顧全大局的人。我要動也不會在這個時刻動他。”郭小洲一臉玩味道:“我會等到集團公司成立的那一刻。那個時刻我肯定會走,恐怕不走也不行。但我至少要保證把大老鼠屎挖出來,讓太和集團能順利的輕裝前進。”
孫慧敏神情莫名地看着他,眼神流動,正要說話,郭小洲的辦公室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郭小洲開口道:“進來。”
進門的是辦公室副主任徐有才。他看到孫慧敏也在郭小洲的辦公室,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孫書記好,郭廠長好,你們有事先談,我一會再來……”
郭小洲笑着說,“沒事,進來吧。”
孫慧敏淡淡看了徐有才一眼,點了點頭,“你們談。我還有事情要忙。”
“孫書記慢走!”
看着孫慧敏離開,徐有才不好意思道:“郭廠長,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正事了。”
郭小洲搖頭,走到飲水機邊,給徐有才倒了杯水。
徐有才受寵若驚,“曖!怎麼能讓郭廠長給我倒水……這……”
“徐主任,你就別和我客氣了。再說客氣有用的話,太和廠也不是今天這個局面。”郭小洲語重心長道:“工作幹得好,纔是最好的客氣。”
“那是,那是……郭廠長好比是太和人的救星,自從您來了之後,太和廠舊貌換新顏……”
“徐主任今天來有事?”郭小洲挑眉打斷他的吹捧,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事情……暫時沒有,您上次說讓我沒事多來坐坐,我是來向您學習的。”
“學習?你高估我了。應該是我向你學習……”
徐有才臉上色變,一般領導說這種話大多是反話,他惶急着站起身道:“我是真心的……”
“你是紡織專業的高材生,畢業後一直在紡織廠工作,就紡織行業來說,你兼具理論和實踐……”說到這裡,郭小洲拿起辦公桌上的市委市政府文件,遞給徐有才,“這是市委市政府關於組建太和農工貿集團有限公司的工作文件。你看看,如果有什麼不足之處,希望你能指出來。”
徐有才既激動又恭敬地接過文件,這可是市委市政府剛形成的文件綱領,除了市委常委級別的領導,以及太和廠宋爲成,孫慧敏,郭小洲三巨頭之外,沒人有機會翻閱。
“我……看看……”他顫抖着翻開第一頁。
隨着翻頁聲,徐有才一對躲躲閃閃的目光越來越亮,當他翻完最後一頁,不禁忘卻一切,發自性情拍案叫絕,“沒想到市裡還有這樣的人才,真是令人震撼,這規劃,佈局,粗中有細,細中有粗,一環套一環,高!高……”
郭小洲當然不會告訴他,這文件的粗綱是他起草的。
“徐主任,你別光顧着誇了,挑錯纔是目的。”
“郭廠長,我不是很懂經濟,我就紡織布局和尚下游紡織企業的聯縱說幾句我的看法,不知道對不對。”徐有才保持謙虛的態度道。
“你儘管大膽說。現在是我們私下聊天,又不是要形成文件。”
“是這樣的,您看織布公司和服裝公司的上下游連接方面……”徐有才剛開始還有些吞吞吐吐,但後來越來越流利,指出的問題即便是郭小洲這個紡織業的半外行也能聽明白。
徐有才有針對性的提出當前紡織業在勞動力成本上升、原料波動、人民幣升值等因素的影響下,行業發展趨緩,企業發展的不確定因素加強,供應鏈上下游的合作顯得越來越緊迫和重要。
他不僅指出勞動成本和原材料的問題,還提出整合創意設計資源共享,如何產生更大的合作價值和協同發展的問題。
郭小洲聽得眼前一亮,以前有些堵塞的小環節似乎豁然打通。
果然是人才!郭小洲開始反省,對於將來集團的管理層,他的目標一直是外向型的,認爲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傾向於外聘或者找獵頭公司代理。實際上,人才往往在身邊,比如徐有才,就差一點錯過。
他暗想,看來以後要大力開展內部挖潛的工作。
比如魏山,他和孫慧敏一直把魏山當成專業的生產廠長。這個定位其實是錯誤的,巍山既是紡織專家,同時也是生產管理的好手,最重要的是,他是太和人,比外來人有凝聚力有歸屬感。
想到這裡,他心生一念,笑着對徐有才說,“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各參與組建企業都要在內部組成一個改制工作小組,目前太和廠已有宋廠長,魏廠長,孫書記和我四個人選,我覺得應該加上你,把你納入到改制小組中。”
“郭廠長……”徐有才騰地站起身,雙眸泛紅,“只要郭廠長看得起我徐有才,我就是下油鍋也心甘情願。”
“沒那麼嚴重,下什麼油鍋。只是你要開始忙了。孫書記管黨務的,魏廠長抓生產,宋廠長管全盤,我是個半外行。因此,太和改制小組的工作你要承擔主要工作。你有沒有信心完成好任務?”
“我……”徐有才挺了挺胸脯,“我有。”
“嗯!我也相信你能完成。同時,市政府也成立了一個高規格的集團改制工作組,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工作組組長由新來的市長擔任,各參與企業的法人自動進入工作組。現在缺少一個熟悉各參與企業,有紡織經驗有協調能力的聯絡員。我會向市裡建議,由你來擔任集體改制小組的聯絡員。”
“啊……郭廠長,我我我……”
“你不會告訴我你不願意吧?”
“我願意,我只是擔心丟您的臉,拖了您的後腿……”徐有才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了。他知道這個聯絡員的份量。單看,他在集團改制小組中沒有任何話語權,但綜合起來看,他聯絡員的身份可以參與所有企業的工作。
哪怕當前看起來沒有什麼權利。一旦集團組建成功,他的位置就顯得顯赫起來。還有誰比他更瞭解所有參與組建公司的情況?沒有。那麼他將來的位置……
想到這裡,徐有才興奮得幾乎想哭。他苦捱多年,終於看到一飛沖天的機會。他甚至想起一句網絡流行語——懷纔好比懷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