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氣氛很融洽。顧松濤,鄭則生和裴金譚都很爽快地收下了郭小洲的禮物。
郭小洲內心鬆了口氣。他還一直擔心會有人拒絕。
仕途走到了他們現在的高度,等閒人想送他們禮物別說沒有門路,就是七彎八拐找到了路子送到他們眼前,他們百分百不會收受。
如果他們收下,要麼送禮的人來頭很大,或者感情深到無法拒絕。
很顯然,郭小洲屬於後者。作爲程力帆傳聞中的“關門弟子”,作爲他們的小師弟,他們很難拒絕。更重要的是,程力帆雖說沒有行政級別,但他在經濟界的地位和影響力可以直達上聽。
顧松濤便是其中最明顯的例子。當年他在審計署調到央行,便是因爲程老在和國務院總理在一次經濟會議上的談話提到了貨幣穩定政策,並提到了自己的弟子。於是,顧松濤馬上便從審計署三名年輕副廳中脫穎而出,數年內連升兩級,並且成爲貨幣政策領域的決策人之一。
費雲海一直想獲取程老的諒解,是不是有這方面的考量就不得而知了。
郭小洲觀察他們吃飯也很有意思。很多人往往通過談吐或者喝酒來判斷人的性格。其實吃飯也能看出人的性格!
比如鄭則生菜吃的很慢,細嚼慢嚥,意味着他做事穩健,但效率不高;而裴金譚舉筷很慢,往往先認準了再下筷子,動作不急不慢,爲人講究中庸之道;顧松濤吃飯不怎麼講究,快慢結合,有節奏。而且他是唯一一個主動給郭小洲夾菜的人。這證明,顧松濤懂得照顧他人的感受,知道多角度思考問題,這種人有智慧且一般不自私!甚至有時會爲人做一些事,讓人意想不到。
四個人開了一瓶酒,使用的是幾錢的小金樽,看起來熱鬧,郭小洲幾乎和三位師兄喝了三輪,也堪堪才一兩半酒不到。
酒桌上談論的主題是他們的老師。
鄭則生一直惦記着給老師打電話,他現在只等羅運升的到來。
正在這時,包廂的門被人推開。鄭則生笑着說,“老羅到了,準備罰酒……咦……你們是不是走錯門了?”
大門打開後,連續進來三個男人。
前兩位很年輕,血氣方剛,霸氣外露。後一位年輕三十出頭,穿着休閒裝,但身上的氣勢很陰冷,他聽到鄭則生的話,也不回答,而是目光微微掃過衆人,眸子裡微露驚訝,似乎很意外在場居然有顧松濤這種氣勢的男人,他的第一反應,大學教授。
鄭則生目光盯着來人,放下筷子,神色平靜道:“幾位是?”
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工作證,語氣嚴肅道:“我是xx派出所石宏。我所接到舉報,你們有人涉嫌招嫖,請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招什麼?麻煩你說清楚……”或許是出於涵養,脾氣並不算好的鄭則生僅僅眼神一冷。他的位置難得請一次客,有不三不四的人打擾,影響心情。
裴金譚則不動聲色接過了石宏的工作證。豎式黑色皮質,皮套正面鏤刻警徽圖案,下方是‘人民警察證’五個中文字體,背面鏤刻英文‘apolice’字樣。
打開一看,警察證內卡正面印製持證人照片、姓名、所在公安機關名稱和警號,背面印製持證人姓名、性別、出生日期、職務、警銜、血型、人民警察證有效期限,以及公安部監製等字體。裴金譚眉頭一皺,憑他的經驗,這是真警察證,不是仿冒產品。他不由擡眸掃了郭小洲一眼。
他擔心是不是郭小洲年輕,來到繁華的京都,受不了誘惑,真幹了什麼“招嫖”的齷齪事兒。
郭小洲還不知道這是鍾昇有意要整他,他和三位地位顯赫的師兄一起,又身在京都,天塌了自然有高個子頂着,他安靜地坐視。
鄭則生見裴金譚的表情,頓時知道這幾個人不是假冒警察前來勒索,他淡淡道:“請你們拿出證據。”
石宏內心開始有些微微不安。他遇到過的“嫌犯”中以這四個人最爲鎮定,特別是顧松濤,甚至還在從從容容地吃菜喝湯。
“證據在所裡,你們之中誰是郭小洲?”
郭小洲一驚,手指自己鼻子,“我?我就是郭小洲……我說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石宏目光直視郭小洲,“你來自西海省周康市,住在京都周康賓館,是不是?”
“呃……”郭小洲神色微變,他知道這事情絕對有蹊蹺——有人存心陰他?
顧松濤聞言這才放下筷子,目光沉靜如水。看不出他的情緒好壞。
裴金譚和鄭則生對視一眼。他們可不能讓警察當着他們的面把郭小洲帶走。這無關道德,而是面子問題,他們幾個的面子,程老的面子。
裴金譚笑着把警察證還給石宏,“石所長,我們認罰。多少罰金?”說着他拿起手包掏錢。
裴金譚的話剛落,石宏也暗暗鬆了口氣,主要是這幾個男人的氣勢太驚人,他是見過大人物的,知道真正的大人物絕不是嘴巴上鬥狠,而是表面上大海一樣平靜,而海面下波濤洶涌,蘊藏巨大力量。
既然對方主動認罰,頂多證明他們有幾個臭錢,不是什麼有強硬背景的人。他也恢復了底氣,口氣嚴厲道:“罰不罰是我們的事情,由不得你決定。郭小洲,請吧。”
郭小洲低頭苦思,他來到京都沒有幾個人知道,而且到來才幾個小時,是誰在背後陷害他?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事情太特麼的詭異了。
他的表情舉止落在幾個師兄眼裡,則是心虛的表現。顧松濤默默往椅子後一靠,失望的表情不言而喻。作爲程老的弟子,他們幾個不僅爭氣,更爭聲望!而現在郭小洲卻把這一脈的聲望全給抹黑了,要是老師知道……
鄭則生暗歎一聲,起身賠笑道:“石所長,我和你們分局謝局長很熟,能不能通融一二……”
其實他和謝局長真的很熟,他發句話,謝局長不敢不買賬。他之所以沒有直接給謝局長打電話,是因爲這事實在太丟人,如果能悄悄解決最好,否則傳出去,不僅他們幾個臉上無光,更擔心傳到程老耳朵裡,老人家了,受不得氣。要是被程老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學生居然在進京第一天就招嫖妓女,這精神打擊……
石宏目露鄙夷之色,這個時代不比以前,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們局長的名字,但網絡信息時代,局長的姓名和聯繫號碼都能在公安網站查到。誰都能張口說“我和你xx局長是哥們”之類的話。
“這樣的話我一年要聽上百次。”他不屑撇嘴道。
鄭則生沒想到他居然被一個小所長鄙視不屑,他還不得不繼續陪笑說,“我說的是真話,前幾天你們謝局長還請我吃過飯……”
“不要囉嗦,你們再囉嗦我以妨礙公務罪一起帶走……”石宏目光一冷,衝郭小洲厲聲道:“需要我們親自來過來銬人嗎?”
裴金譚拿起手包,翻出手機,剛要撥號,卻見顧松濤衝他輕輕搖頭。他暗暗一嘆,知道這個小師弟是徹底讓顧松濤失望了。
顧松濤看起來書生氣十足,但內心極爲強硬,嫉惡如仇。看起來,顧松濤這次不僅不會出手,還打算讓郭小洲狠狠接受一次教訓。甚至不惜名望受損。
雖然郭小洲怎麼也想不明白,但他卻冷靜了下來,自己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賭一把時間。因爲他今天中午纔到,然後和勞愛芳他們吃飯,自己獨處的時間也就在後院房間上網的那兩個小時。如果對方連他的這個時間也掌握得極爲精準,那麼他就輸了。
這事情如果對方安排女人一口咬定,他還真無處伸冤。幾個師兄的表情他也看在眼裡,如果輸了,也就等於輸了他最大最堅固的師門後盾。
他擡目直視石宏,“請問我在什麼時間段招嫖?”
時間方面,小莊當時通知他的是昨晚上。誰大白天干這事啊,想當然耳!要挖坑也得挖得有邏輯啊!因此石宏毫不猶豫道:“昨天晚上在周康賓館……”
他的話沒說完,在場的幾個男人同時露出古怪的神色。
石宏是老公安,他頓時知道自己大概說錯了什麼,他急忙開口彌補道:“我們正在審問你找的那個小姐,最終定論還需要你去配合,不管什麼時間,你招嫖了她是肯定不會錯的……”
“你敢再說一聲不會錯?”鄭則生語氣溫醇卻暗藏殺機。
石宏硬着頭皮道:“絕對沒錯。”
裴金譚擡掌猛拍桌子,怒道:“我看你是不想要頭上那定帶國徽的警帽了!”他說着拿起手機撥打電話。
石宏覺得再糾纏下去不定出什麼問題,先把姓郭的外地人帶走,然後再聯繫鍾昇,有什麼問題讓他去擺平。
想到這裡,他悶哼一聲對兩名手下揮手,“把他帶走。”
兩名手下剛邁步,裴金譚把手中的手機遞給石宏,淡聲說:“你們郝局長請你接聽電話……”
“郝局長?哼!誰的電話我也就不接。”石宏一把推開裴金譚遞過來的手機,他們分局根本沒有姓郝的局長或副局長。
裴金譚臉色微寒,打開手機擴音器,“郝局長,他拒接你的電話。”
電話裡傳出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很好,沒想到我郝得青的電話居然有幹警拒接,不好意思,裴主任,我馬上給謝更強打電話,他帶的好警察……”
這時,兩名警察的手已經抓住了郭小洲的胳膊。
而石宏忽然面色一凝,郝得青?這不是京都市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麼?他一個哆嗦,低吼道:“彭輝……你們先等……等……”
說完他半信半疑地接過電話,壓低語氣道:“您好,我是xx派出所石宏,您是……”
這時擴音器已關,衆人只能隱約聽到電話裡的嚴厲聲線,聽不清具體的話。
而石宏臉色煞白,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郝局……好!好的!我知道了……郝局長再見!”
放下電話後,他心中暗呼倒黴,賣朋友面子幫着抓個嫖出口氣,居然撞見了郝局長的朋友。郝局長什麼身份,市局排名第四的副局長,就是他們分局長在他面前也像個乖兒子一樣。
他現在鬱悶之極,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子腳下,大神真佛雖多,但真撞到的機會還真不多。自己攤上了,活該倒黴。趕緊賠禮道歉,快快閃人爲上!
他微微彎腰,笑着賠不是道:“對不起了各位,打擾了你們用餐。都是爲了工作,還請各位原諒。”說完,他衝兩手下揮手道:“還不快走,別再耽誤人家用餐了。”
三人轉身便朝外走去。
一直沒吭聲的顧松濤沉聲道:“就這樣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