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出了門便把這種事情扔到九霄雲外。用一句話說:“成大事者不糾結於小事。”
他倒是很慶幸看清了趙衛國。
路過大廳時,他從裝飾架的空隙中看到了成剛等人的背影。說實話,他是真心希望能幫成剛的忙。俗話說,幫人就是幫己。官場上廣結善緣,將來纔有回報。
當然,他對成剛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結識一個極有可能登上副部級的年輕高官,對他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一旦幫助成功,便能給自己的未來打下一個堅實的樁子。
所謂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他總不能完全靠一幫公子哥和師兄撐起場子。將來能不能走得更高更遠,肯定離不開省級高層人物的支持。
也許不定什麼關鍵時刻,這場善緣就結下成功的果實。
他回到卡薩布蘭卡房間時,三個師兄正等着他。
羅運升看到他臉頰發紅,語氣微沉,“過去喝了幾杯?”
郭小洲輕描淡寫地笑道:“沒幾杯,就是自己稍微喝急了點兒……”
裴金譚輕笑道:“小洲,別說師兄沒提醒你,你以後還是少跟着點兒這個趙衛國……”
鄭則生眯起眼睛問,“老裴你看出什麼來了?”
裴金譚搖頭,“幾句話能看出什麼來,只是一種感覺和判斷。此人心高氣傲,喜歡玩弄巧計,不值得做朋友,更不適合當合作者。”
郭小洲心道,還是師兄們眼睛毒辣,他很虛心地表示接受,“謝謝師兄提醒。我以後知道該怎麼做了。”
鄭則生忽然問,“外面蹲守的人好像走了?”
郭小洲剛要說話,他手機鈴聲響起,他做了個抱歉的表情,拿起手機走到門外接聽。
電話是丁小寧打來的。
“是小洲嗎?”
“是我,小寧姐!”
丁小寧在電話裡沉默半晌,幽幽道:“是你找的關係,我知道,只有你知道這事。我下午接到公司通知,讓我參加考試。”
“沒事兒,我說過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你獲得的考試資格是你該得的。”
“謝謝!你在哪兒?”丁小寧柔柔道:“我怎麼着都要表示一下,不管是謝你,還是替你接風……”
郭小洲爲難道:“我正在陪人吃飯……”
“你別怕,我不會死打亂纏的,只是儘儘地主之誼。”
人家話都說到這裡了,郭小洲只能委婉地說:“我忙完了再和你聯繫。”
“好!我等你電話。少喝點酒。再見!”丁小寧說完主動掛斷電話。
郭小洲嘆了口氣,挺了挺胸,推門走進房間。
他回到自己座位上,給自己倒滿酒,站起了對裴金譚說:“小弟敬師兄!所有的情誼和感激都在這杯酒水裡。”
裴金譚剛說:“你別喝完……”
但郭小洲已經一飲而盡。
“你這小子,以後這麼喝酒可不行……”裴金譚笑着舉起酒杯,陪着郭小洲,也是一飲而盡。
郭小洲接着又端起酒杯,對鄭則生說:“這杯酒敬師兄!”
一旁的羅運升眼疾手快地抓住郭小洲的酒杯,輕聲道:“敬酒的機會多的是,今天你別再喝了。”
郭小洲笑着對羅運升說,“我保證這是今天最後一杯酒。而且這杯酒我必須要敬鄭師兄。”
“這杯敬酒有什麼特殊之處嗎?”羅運升意味深長地看着郭小洲,緩緩鬆開捂住酒杯的手。
“有!”郭小洲撓了撓頭,決定直話直說:“我想替西海省水利廳求個人情。”
鄭則生哦了一聲,當郭小洲說“有”字時,他就料到,應該和門外的追逐者有關。現在的地方官員“跑部錢進”,方法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別說像他和郭小洲這樣的同門關係,有的關係都快拉到祖宗輩了。
他平靜地笑了笑。這事情看似跟郭小洲無關,但細細一品,還是有關。比如說,資源互換,功勞,人情等等。官場是人才的集中營,睜眼望去都是精英,誰都有幾把刷子。給誰一個好平臺,幾乎都能成功。除非貪得無厭之輩喝實在是太過無能的人。如果在關鍵時刻,成剛能在西海爲他說句話,這就是機遇和機會。
這個人情他可以給。但問題是他不瞭解成剛的爲人,現在過河拆橋的人何其多,何況還是官場。
見鄭則生半天沒表態。郭小洲笑着說:“不讓師兄爲難。我一會去回絕了他們。”
鄭則生笑了笑,“這件事情肯定爲難,涉及到部裡利益的分配和平衡。但也不是沒有操作的可能。改革二十多年來,中央投到地方省市的水利建設資金多得無法想象。中央資金安排也跟地方一樣,誰會喊,誰喊得合理,對爹媽的味口,誰就有糖吃。”
鄭則生說到這裡,微微停頓後,說:“水利部的建設資金,這些年本來一直在向中西部傾斜,然後纔是大江大河的治理,對沿海發達地區的支持偏少。沿海發達地區一直在鬧,最近越鬧越兇,國務院,中辦幾次過問。因此,今年的投入重點是沿海省份。這是部裡資源分配的重點決策。”
郭小洲恍然大悟,“所以西海省的撥款就比去往年少了許多?”
“一個蘿蔔一個坑,中央資金就那麼多,多給了西部省,東部就少給,多給東部省份,西部就會少。”鄭則生說到這裡,忽然問,“你瞭解成剛這個人嗎?”
郭小洲實話實話,“我今天是第一次遇見他。”
“這樣啊……”鄭則生語氣忽轉嚴肅,“我不是不能幫你,就怕幫完了人家不認賬。這樣的話,得不償失。”
“事實上,無論官員需要機遇還是資源,所有官員更替其實都在遵循一條樸素而普遍的法則:適者生存。”羅運升說道:“現在的官員更需要去適應時代的需求。在以階級鬥爭爲綱的時期,肯定是造反派起得快;等到以經濟建設爲中心了,搞經濟的幹部就上來了;現在既能發展經濟又能管理社會的官員則容易被選中。小洲,你其實現在走得是一條最正確的道路。紮紮實實在基層打基層。當然,上層有人,道路會更暢通,速度會更快點。”
裴金譚也笑着說,“記得幾年前我們一起討論是地方好還是京都好時,就涉及到這個話題。具體到京都,官員們需要適應首都定位的需求,比如國際視野、大局意識、現代意識要強,依法行政的水準要高,以及對政治穩定、社會穩定的格外重視等。因爲京都是首都,政治穩定是第一位的,官員的政治素質就顯得特別重要”。
羅雲升說:“京都作爲首都,守在中央身邊,上下左右盤根錯節,對官員的協調能力要求更高。處理各種複雜問題的能力也是京都幹部必須具有的。比如現在,老鄭就遇上覆雜局面了。”
郭小洲知道兩個師兄在明裡暗裡爲他說話,他輕聲道:“我希望我沒看錯人。成剛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不錯。哪怕沒有利益交換,本着爲我的家鄉出力和交朋友的原則,我也希望能出一把力。”
“好吧。我也替我的小師弟出把力。”
鄭則生話剛說出口,郭小洲又驚又喜地說:“謝謝鄭師兄……”
鄭則生說:“先別說謝。等你以後強大起來,就是對我們幾個的最好謝禮。再說這事情要做成,西海水利部門應該另闢蹊徑,沒有正常理由,我天大膽子也不敢動部裡的盤子。”
郭小洲一臉認真地說,“我儘自己最大努力。”
“這樣子,你告訴成剛,讓他們馬上着手寫一份西海省搶修水利灌溉工程和危庫的投資實施方案,儘快上報給水利部。報告內容一定要緊抓農業生產需要和水庫設施多年失修的重點。”
“我記下了。”郭小洲回答道。
羅運升舉杯和鄭則生喝了一杯酒,低聲問,“這樣做,部裡會不會有意見?”
鄭則生笑道:“必須師出有名,所以這個報告很重要。現在的領導最怕什麼,怕治下出事,農業災難,庫區災難。這樣的報告送上去,部領導沒有誰敢拍板不給,而且也能堵住各省的嘴巴和維護部裡的利益平衡。當然,想要大規模資金傾斜,顯然不現實。但這份報告可以拿到專項治理資金。在總資金上可以達到甚至超過西海省去年的總水平。”
郭小洲讚歎道:“佩服!實在是佩服!師兄這一招妙手……”
鄭則生自嘲道:“哪有什麼妙手。我若不在這個位置,這樣的報告送都送不上去。部長們看不到,出事自然和他無關。看到了,就必須要有答覆。”
郭小洲知道他肯定要犧牲一些資源和利益,他感激道:“成剛說要請你一起坐一坐。”
這個“坐”意思着成剛要表達謝意。至於謝意,大家都心裡有數,非禮既財。
鄭則生淡淡搖頭,“這個人情全部是你的,我就不見他的面了。說句實話,不熟的人他哪怕送我根針我也不敢收,你明白嗎?”
郭小洲點了點頭,“明白了!我這就是回覆他,以便他們馬上組織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