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郭小洲終於接到鄭則生的電話。
“小洲,我查到了你們縣三年前的橋樑立項申請。交通部和國土資源部都否定了這個立項。”
“什麼原因。”郭小洲問。
“我大概看了下,問題出在大局觀上。黃港縣也算做足了功課,項目所在區域的概況、區域影響及社會經濟發展、對黃港縣和青山市的經濟帶動能量,對項目建設的必要性、經濟合理性、技術可行性和實施可能性進行了詳細的論證分析,並廣泛徵求了合作區、規劃部門及有關專家的意見。但是……”
鄭則生拉高音量,“涉及國家級大型橋樑的建設,其目光應該輻射到全省及整個西南地區。黃港的立項可行性研究報告卻僅僅滿足於青山市和黃港當地的經濟和交通發展,沒有考慮到對西部交通和西海省交通以及經濟的帶動提升。”
郭小洲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在這個立項報告的基礎上,再加以補充和細化,強調這座橋樑對整個西部交通的影響和功能。”
鄭則生說道:“除了這一點,你還要在施工項目對環境和運營的影響、環境保護措施、環境影響評價等方面做足功課。現在,任何一個大型項目的上馬,都離不開環評審查。當然,還有融資結構分析和融資成本、風險的分析,都要詳盡,越詳細越好。”
“師兄還有什麼要囑咐的?”
“現在的的交通道路網和三年前相比,肯定大有不同,建議你們要認真研究省級的道路發展規劃以及發展前景,如果你們的橋樑和目前的道路總規劃發生重疊或者背道而馳,這個立項也就很難獲准。水利方面的分析論證我來給你操刀。”鄭則生說到這裡,稍稍停頓,“目前有個利好消息,今年國家還沒有批准一個大型橋樑工程計劃。你們的立項申請報告要儘快報上來。”
郭小洲精神大振道:“明白了!我會爭分奪秒!”
“那好,我在京都等你!到時候我們幾個可以再聚一聚。自從你上次離京,我們幾個可是再也沒能聚齊過。”
“嗯嗯!我現在是迫不及待想去京都啊!”
“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情。有需要隨時聯繫我。”
“京都見!”郭小洲放下電話,馬上撥打高明的電話。
他直接問:“高主任,鄧書記和你在一起嗎?”
高明回答,“鄧書記剛回了家……”
“你在哪兒?我現在就要見鄧書記。”
“我剛到鎮政府大院門口,要不你下樓,我這就帶你去。”
“好的。你等我。”郭小洲稍微收拾了下辦公桌,起身出了辦公室。
…………
…………
郭小洲和高明來到鄧懷東家門前時,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等候在門前。
看到郭小洲,她微笑着迎上前。“這位就是郭鎮長吧。老鄧在洗澡,讓我來迎接。”
“嫂子好!”郭小洲快步上前。
“郭鎮長真俊,嫂子多嘴問一句,有沒有女朋友?”鄧妻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直接爽快的問。
郭小洲啼笑皆非的搖搖頭。
鄧妻眼睛一亮,連聲道:“好!好!快請進。”
郭小洲有些莫名其妙,但高明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郭小洲。
鄧家的院子很大,有一百平米的菜地和一個天井。
天井擺着一個小茶几,茶几上有四五盤菜和兩把椅子。
鄧妻熱情地對郭小洲說,“郭鎮長肯定沒吃飯吧。不嫌棄嫂子的手藝,就留下來喝兩盅。”
郭小洲笑笑說:“本來就是來嫂子家討酒喝的。”
鄧妻高興道:“我去加兩個菜,小高,你也留下來作陪。”
高明知道郭小洲和鄧懷東有事商量,他笑着說:“今天不行,孩子一個人在家。”
鄧妻說:“好吧,我不留你了。”
鄧懷東十五分鐘才從浴室出來,看見郭小洲,淡淡道:“郭鎮長來了。”
郭小洲非常低姿態地起身,“必須來拜訪班長。”
“客氣。坐吧。”鄧懷東一邊坐一邊說:“屋裡的,把我珍藏的茅臺拿出來。”
鄧妻聞言從廚房跑出來,“老鄧你的肝臟不好,不能喝酒……”
鄧懷東瞪眼道:“男人們的事情,娘們能不能別管?”
郭小洲笑着說:“嫂子放心,我們只喝一杯,多一滴我都不喝。”
“那嫂子謝謝小郭了。”鄧妻從房裡拿出一瓶茅臺。
郭小洲主動接過來,開瓶後給鄧懷東斟滿酒,然後纔給自己倒滿,敬酒道:“鄧書記!我初來乍到,人也年輕,以後的工作需要您指點。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儘管批評。”
“批評不敢,我們之間相互配合!”郭小洲前來拜訪沒有出乎鄧懷東的意料,所以高明說郭小洲要來拜訪時,他一點驚訝都沒有。他腦子裡想的是,郭小洲會找他談什麼?查賬?爭權?
郭小洲知道鄧懷東被連續幾任鎮長搞得麻木了,不抱希望了,他索性一竿子捅到頂,“我今天找書記,是想和書記談談在江邊架橋樑的事情。”
“架橋?”鄧懷東默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有了內容。不過稍後他打了個哈哈,“市裡縣裡組織了兩次申報,勘察設計請專家,耗費了大量心血,最後都無疾而終。”
郭小洲輕聲道:“這個次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鄧懷東想不出郭小洲怎麼就想到了架橋?
“我諮詢過相關部委,瞭解到前兩次立項失敗的原因。”
鄧懷東“哦”道:“什麼原因?”
“這是國家級別大型橋樑,但前兩次申報都沒有考慮到省大局和西邊的經濟提振,只是單純地考慮到青山和黃港自身的發展。”郭小洲認真道:“我們這次務必強調這座橋樑對整個西部交通的影響和影響。”
鄧懷東淡淡一笑,“你憑什麼有把握?”
“不是把握,是陳塔再沒有第二條出路。”郭小洲凝視着鄧懷東說:“難道您不是一直在等待這個結果?”
鄧懷東看了郭小洲一眼,言不由衷道:“你從什麼方面看出我在等待架橋?”
“因爲您一直在保護環境,寧可逼到絕境,也不污染陳塔的環境。給架橋留下可能性,留下希望。”
鄧懷東擡手抹了把汗,其實他臉上是沒汗的,他是被郭小洲敏銳的洞察力所驚。的確,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陳塔的優劣。總的來說,按部就班的走,陳塔也走不出窮困。唯一的翻身希望,是架起一座聯通武江高新工業園區的橋樑。
只有這樣,才能一通百通。
鄧懷東沉默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道:“談何容易。”
郭小洲沉聲道:“事在人爲。連試都不試,陳塔鎮沒有任何希望。”
鄧懷東擡頭看着郭小洲,依然沒有說話。
郭小洲說:“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等懷東笑笑,“你是行政一把手,你完全可以自己去試試,無需我的答應。因爲我幫不了你任何忙。”
郭小洲正色道:“一個班子團結與否,跟下級是否越位有很大關係。作爲您的副手,我必須獲得您的支持。”
鄧懷東這才答覆道:“我沒有不支持你的理由。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陳塔的底子薄,經不起無謂的消耗。我原則上支持你跑立項。但鎮裡沒有任何資金方面的支持。”
郭小洲知道他的意思是跑項目的日常費用。他信心十足的道:“我不會用鎮裡半分錢。”
鄧懷東舉杯,“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郭小洲能感覺鄧懷東態度上的敷衍。他笑了笑,轉了話題,“葉南川怎麼去了計生辦?”
鄧懷東像是被這話擊了一下,身子微微一仰,頭擱在靠背上,盯着郭小洲問,“怎麼忽然提到他?”
“這個人是個人才。我想把他調來黨政辦。”
鄧懷東皺眉頭道:“這個人的確是個人才,但過於持才傲物,桀驁不馴,性格不定。我不贊成使用這樣的人。”
郭小洲堅持道:“我還是希望能用用他。”
鄧懷東後退一步,“好吧!”
“謝謝鄧書記。”郭小洲舉起酒杯。
兩人一飲而盡。
十幾分鍾後,郭小洲起身告辭。
鄧懷東把他送出院門,他老婆急迫地堵住他,興奮道:“老鄧,你覺得小郭這個人如何?”
鄧懷東瞪了她一眼,“公家的事情你別參合。”
“怎麼是公家的事情呢,是私事。”
“私事?”鄧懷東疑惑地看着老婆。
鄧妻神秘兮兮道:“我們家惠芬馬上畢業了……”
“她畢業關他什麼事,亂扯……”鄧懷東不耐煩地回到院子裡。
“老鄧,你再想想……我們給惠芬定的底線是不找外地人……”
鄧懷東挑了挑眉頭,忽然明白過來,“你看上郭小洲了?”
“我覺得小郭不錯,大大方方,不卑不亢,樣子也俊,主要是我們家惠芬一定會喜歡……”
“扯淡,她喜歡不喜歡你怎麼知道?”
“我是她媽,我當然知道她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鄧懷東沉默片刻,“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警告你,別早早把風聲放出去,毀我們閨女的名譽。你再多看看,然後看惠芬怎麼選擇。我和你都不能當她的家。”
鄧妻喜滋滋道:“只要你不反對就成。孩子後天放假,我帶她去看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