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郝下午三點多鐘抵達了青山駐京辦。作爲分管駐京辦的領導,他在駐京辦有間帶辦公室的大套房,每次來京都,他都住在這裡,不像其他市領導,有時爲了“方便”,還會去市內的五星級賓館住。
而且他這次來,只帶了一名秘書和前駐京辦主任黎放。
秘書把他安頓住下後,按他的命令離開了駐京辦。當時勞麗芳執意要給他秘書安排一輛車,被寧郝直接拒絕。
勞麗芳便知道,寧郝有私密的事情要秘書去辦理,謹慎得連駐京辦的車都不用。
前駐京辦主任黎放,把寧郝送到駐京辦後,便去了市郊城南的“騰達勞務公司”。這家勞務公司名義上的老闆老家一個侄子,他在勞務公司佔有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
至於交接手續,寧郝不提,黎放和勞麗芳更不會主動開口。
反正實際上已經完成了交接,只差一個形式上的手續和簽字。
寧郝以休息爲名把駐京辦的三名主任“請“出套房後,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在鏡子裡左右打量自己一番。
年近五十的他,身材和儀表上佳,特別是精神面貌方面。
作爲市領導,要做到舉止有派、神采奕奕、洋溢着生命活力,這樣才能使別人被他的非凡氣度震懾住。同時,一個具有風度的領導者是充滿魅力的,領導的從容自信、幹練、有條不紊、不亢不卑使對方不敢在心理上輕視、排斥,會在欣賞的同時更加重視談話過程。
一個具有良好形象的領導者,再加上經驗和自信,可以說也是具有一定風度的。反之,一個形貌猥瑣、不修邊幅的領導是談不上風度的。另外風度也是一個人富有經驗、具有廣博知識長期沉澱形成的外部表現,它是內在底蘊和儀表結合的最佳表現。
寧郝是知識型官員,雖然出生在城市,但家境一般,甚至算得上貧寒,所以他對官員們的飛揚跋扈,耀武揚威深惡痛絕,本能的牴觸情緒十分強烈。
這也是他爲什麼和謝富麗走近的原因。因爲錢漢太霸道,還因爲錢漢屬意的常務副市長人選是另一名副市長孔華。
他如果要爭就必須得罪錢漢。哪怕謝富麗勢微,但總算得上一股助力。他投靠過去也就順理成章了。
當然,他沒有指望謝富麗能幫他拿下這個職位。他這次赴京,名義上是主持駐京辦的交接工作,實際上是來找他的大學同窗,中組部幹部調配局政策法規研究處的副處長歐陽希。
當年他們倆同寢室,睡上下鋪,大學畢業,他選擇留校,歐陽希進京去了某部委工作。一個搞教育工作,一個走體制。但是後來,在國家大力選拔知識型官員的潮流下,寧郝陰差陽錯被派去一個縣級市擔任副市長,待遇地位都得到了超常規提升。
當然,他開始並不認爲自己是個當官的料子,後來經過歐陽希的不斷點撥和幫助,他通過十五年的努力,終於讓自己達到副廳級。
如果這次“跑官“成功,他在兩年內很有可能去掉副字,進入正廳高官行列。
從衛生間出來,他走進書房,拿出手機,撥打歐陽希的號碼。
撥通後,歐陽希那邊卻摁下拒接鍵。他頓時知道,歐陽希不是在開會,就是有人在身旁。他放下電話,耐心等待。
十分鐘後,歐陽希回撥電話。
寧郝開門見山說,“歐陽,這一次機會我不想錯過,必須要爭一爭。”
歐陽希笑着說,“只要錢漢還佔着書記的位子,我看夠戧。”
寧郝說,“華夏有句老話,叫做物極必反。事物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走向其反面。”
歐陽希說:“話雖這麼說,但事物的發展往往是順其自然的……我找人瞭解過,你現在的對手不僅僅是孔華,還有省委副書記推薦的一名農業廳副廳長。”
寧郝說:“我知道,我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但我若連爭取的態度都沒有,到死我也只是個副市長。”
歐陽希沉默半晌,“我這兩天也找了人,局裡能說的上話的巡視員,他很直接告訴我,地方上很反感上層的手伸得過遠,除非這個人事任命是由中組部直接下達的。一般涉及地方副廳任免調遷,省委省政府說了纔算。”
寧郝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所有的關係都是一條直線到你這兒……按我的級別,我根本就無法在非正式場合見到省裡的大員,更談不上私下交往,你讓我現在去找誰?”
“老同學,你這次真是爲難我了,這樣……我找我們局長試試,讓他給你介紹一名西海省有實力的省級領導。”
寧郝陰鬱的臉頓時放出微光,“下午我請你吃飯。”
“我們之間,別來這套。你也別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自己再想想招,你這次進京,絕對不是完全爲了見我……”
“呵呵!還是你瞭解我啊!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人,說她能擺平許多事,前提是價錢到位。”
“哦,京都的確不乏這類捐客,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絕大多數都是騙子,他拿了你的錢,沒辦成事,你也不敢公開……說說,這人是誰,我給你把把關。”
“大名鼎鼎的明星,費日娜。”
“這個人,倒是可以試試……只是不過,我懷疑她的手能不能伸那麼遠。”
寧郝說,“我也表示過懷疑,但介紹人是我秘書的一個發小,曾經因爲某件事情委託過費日娜,後來經過費日娜從中斡旋,最終圓滿解決。”
歐陽希笑笑說,“那就雙管齊下吧。我在局裡窩着不得動彈,希望你能在地方大展宏圖啊!”
“我們誰跟誰,我若成功,你的功勞大半。”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便掛斷電話。
放下電話,寧郝的心情稍微輕鬆了點,他去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休閒的短袖,忽然感覺肚子有些餓,他拿起電話,直撥駐京辦主任勞麗芳,直接說,“晚餐提前。”
勞麗芳說,“好的,寧市長!出席人員您看……”
“你們安排,儘量不要太多人,我喜歡清靜。”
“明白,我們駐京辦的三名主任,以及黎放同志,另外,陳武大橋項目公關組的同志也在駐京辦,您是不是抽空關心一下。”
寧郝皺了皺眉頭,陳塔鎮是錢漢目前的必爭之地,陳恩濤就是因爲不知深淺地插手,而倒了大黴。他現在哪有餘力去參合陳塔的事情,躲都來不及。
“再抽時間吧……”說到這裡,他忽然問,“陳塔鎮在郭小洲鎮長是不是在駐京辦?”
勞麗芳說,“是的。”
“晚餐你請一請這個同志。”
“好的!半小時後我來請您。”
…………
…………
半小時後,勞麗芳帶着駐京辦辦公室主任代小雨敲響了寧郝的房門。
寧郝說了聲進來。
勞麗芳和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白衣女郎一起走了進來。
代小雨長得不算美麗耀眼,但勝在清麗可人,笑容很甜,她的身材苗條而不乏曲線,步履輕盈而又韻律節拍,一張口露出白得耀眼的玉齒,盈盈含笑道:“今天下午由公事外出,不知寧市長駕到,有失遠迎,特來負荊請罪。”
寧郝眼中掠過一抹火辣辣的光亮,朗聲笑着說,“小代同志,你打算怎麼負荊請罪呀?”
代小雨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灼人的目光,便含嬌帶怨地嗔了他一眼,“寧市長真想要人家帶根鞭子?”
這話有些曖昧,寧郝看了勞麗芳一眼,輕描淡寫道:“飯菜準備好了嗎?”
勞麗芳說:“準備好了,我和小雨特地來恭請寧市長前去用餐。”
寧郝說,“別搞太複雜,簡單隨便點。”
他說這話時,眼睛卻看向代小雨。
代小雨偷偷一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兩人便陪同寧郝一起出了門。
駐京辦的餐廳在一樓,餐廳有四個包房,寧郝光臨,當然是啓用最大的一間。
他在勞麗芳和代小雨的簇擁下走進包房時,郭小洲和兩名駐京辦副主任起身迎接。黎放有事來不來。
“歡迎寧市長!”
“寧市長好!”
寧郝面帶笑容輕嗯了一聲,目光停留在郭小洲身上,主動走過去,伸手道:“小郭鎮長,我們又見面了。”
郭小洲笑着伸出雙手,“我也沒想到,居然有福氣在京都遇到寧市長!這證明我的運氣好!”
寧郝握手既鬆,用手指虛點着郭小洲,“小郭鎮長會說話,不愧是跑項目攻關的,人才啊!”
一行人待寧郝落座後,這才紛紛坐下。
酒有兩種,一是茅臺,二是法國紅酒。
男士白酒,女士紅酒。
酒過三旬,寧郝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一看是秘書韓達打來的電話,馬上起身接通。
韓達在電話裡說,“寧市長,不好了,費日娜說不接這個單……”
寧郝豁然色變,“來前你不是和她電話聯繫過,怎麼忽然變卦了?”
韓達在電話裡說:“我也不清楚什麼原因……”
“你告訴費日……”寧郝說到這裡,警惕地看了餐廳裡的人們一眼,低聲說着向門外走去,“我要見見她,親自和她談談。”
郭小洲眉宇微動,他聽到什麼了,“費日……”,會不會是費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