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新來的秘書給關立華泡一杯濃茶。這是前秘書離開時特地交代的,說關書記夏季臨近中午會比較疲乏,如果有公務安排,就必須給關立華準備濃茶。
關立華早上參與了“陳武跨江大橋籌建指揮部”的啓動儀式,中午還要宴請市農業局領導,他大口大口喝下暖暖的濃茶,感覺自己的毛孔微微打開了,十分舒爽。
喝完茶,他掃了新秘書柳鋼一眼,默默點了點頭。在何青離開前一個月,他就在暗暗琢磨新秘書的人選,縣委辦公室的小柳是前年分配來的大學生,人長的白白淨淨的,非常秀氣,性格平和沉穩,卻又不失機敏。他本就比較欣賞。後來省財政廳的柳副廳長又打了個招呼,說柳鋼是自家侄子,讓他照顧下。
於是,當何青下派後,柳鋼很自然的接替了他的職務。
雖然喝了茶,但關立華還是有些小瞌睡,他對柳鋼說,“我小靠會,沒什麼事情不要喊我。”
但是他剛迷迷糊糊閉上眼睛,柳鋼卻在休息室外輕輕敲門。
關立華有些不愉的問,“什麼事?”
“書記,陳塔鎮北的地下管道被人挖斷,現在魯西和秦南的一部分地區已經停水,市裡剛纔已經打來電話過問……”
這事情的確不小,關立華不得不翻身起牀,邊開門向外走邊問:“通知了方縣長嗎?”
“方縣長剛打來電話,說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已經通知了自來水,水利局,縣應急辦和綜治辦的領導出席會議,特別邀請您出席。”
“我出席?你打電話回覆方縣長,就說我不參加了……”
這種處理不好容易出麻煩的事情,關立華當然是能躲就躲。
不過當柳鋼拿起電話時,關立華忽然擡手,“慢!有綜治辦的人蔘加會議?”
柳鋼知道書記在想什麼,說,“是的,斷水事件涉及到建築工地,綜治辦已經派巡查大隊前去處理了。”
關立華默默坐在沙發上,擡手敲擊着沙發靠,“小柳,你先去打聽下,事情的起因,涉及到什麼人和事情。”
柳鋼嗯了一聲,拿着手機走出門。
十幾分鍾後,他回到了書記辦公室,小心翼翼關上門,彙報道:“我給何主任打了電話,他說,事情是陳塔鎮郭小洲鎮長引起的,好像是郭鎮長派人去工地鬧事,導致一發不可收拾……”
關立華眼睛一亮,驚訝道:“你是說水管是郭小洲叫人去挖斷的?”
柳鋼並不敢肯定,他說:“這是何主任的意思。”
關立華點了點頭,低頭尋思半晌。何青的性格他是瞭解的,雖然有缺點,但大是大非上還擰得清,不會出現嚴重的判斷失誤。總之,斷水事件即便和郭小洲沒有直接聯繫,也有間接關聯。
對於郭小洲,關立華是異常反感的。郭小洲越是有功勞,對他的傷害越大。因爲郭小洲是方恆的人,是謝富麗市長的人。而這兩個人,前者是他的政治對手,後者是他上級的對手。
他其實一直想敲打郭小洲,但一來郭小洲不給他機會,二來郭小洲現在“鴻運正隆”,身兼數職,還得到了省市領導的關注。
特別是陳恩濤的“遭遇”,讓關立華微感忌憚。連市裡的常務副市長都擺不平他,自己反而吃了大虧。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涉及到破壞公共設施罪,一旦罪名坐實,別說他的帽子,就是人生都可能失去自由。
一念至此,關立華開口道:“你回覆方縣長,說我會去參加會議。你另外通知他,我要求縣紀委領導出席。”
柳鋼點頭。
“另外,你給紀委曾書記打個電話,讓他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柳鋼先給曾毅撥了個電話,“曾書記,你好!我是關書記辦公室的柳鋼,是的,不客氣,關書記請你來一趟,嗯!馬上。”
結束了這個電話,他又撥通了方恆辦公室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方恆的秘書。他把關立華的交代事項說了一邊。
方恆的秘書也很精明,他沒有在電話裡直接答覆柳鋼,而是說他要去請示方縣長。
關立華斷定方恆會親自打電話找他。果然,三分鐘後,柳鋼接通電話,捂住話筒,小聲道:“方縣長的電話,找您的。”
關立華笑着接過話筒,“方縣長。是的,我讓小柳通知紀委的同志列席會議的。情況很明確嘛,如果是無意中挖斷水管,按民法通則規定,公民、法人由於過錯侵害國家的、集體的財產,應當承擔民事責任,予以賠償損失。但是如果是蓄意破壞,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和影響就太惡劣了,特別是我們的國家工作人員有參與的,所以我通知了紀委的曾毅同志……”
看得出來,方恆在電話裡據理力爭,但關立華決心已定。就是不肯讓步。
最後方恆那邊先掛斷電話,關立華啞然失笑,端起茶杯,吹了吹氣,平靜道:“看來某些人急了。”
柳鋼不敢隨便接話,只是在一旁給關立華續茶。
一分鐘後,曾毅在外敲門。
柳鋼把他迎到了關書記的辦公室,他給曾毅倒完茶後,默默關門退了出去。
…………
…………
上午十一點半,政府緊急會議在縣政府的小會議室召開,參會人數不多,但氣氛非常的凝重。
方恆陰沉着臉,默默抽着煙。
反倒是關立華臉上帶笑,和管城建和公用事業的副縣長說着什麼。
當自來水公司的範總經理一臉尷尬地小跑進會議室時,方恆狠狠在菸灰缸裡捏滅了菸頭,沉着臉說:“好了,人都齊了,開會吧。範勇同志,你先說說情況吧。”
自來水公司的總經理叫範勇,本身是復員退伍幹部轉業,在公用事業局工作了十幾年,去年以副局長的身份兼了自來水公司的總經理。
他恭恭敬敬起身,起身清了清嗓子,說:“關書記,方縣長,各位領導!我公司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分接到報警。我們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馬上組織精兵強將趕往事發地點,我剛接到電話,搶修隊伍剛到,我搶修隊伍正在全力以赴……”
關立華忽然敲打着桌子,冷哼道:“範勇同志,我們現在沒功夫聽你長篇大論,你直接告訴我們,什麼時間能通水,魯西和秦南縣的一部分羣衆都等着救命的水。”
範勇說:“報告關書記,毀壞的管線可以在三個小時內修復完畢,但至少要二十六個小時後才能正常供水。”
“爲什麼?修好後不能馬上供水?”縣應急辦主任問。
範勇笑着搖頭,“水廠關閘停水到供應,有時效性,況且涉及到水源安全通過管線的問題,還有流速,沿途幾十公里……”
關立華打斷他的話,“既然問題已經發生,損失已經造成,我們應該考慮的是以後能否避免施工時挖斷水管的事情發生,以及這次嚴重錯誤誰來承擔責任。”
見關立華把矛頭指向了郭小洲,方恆不得不打起笑臉說,“挖斷主水管猶如中了彩票,並不是經常出現的情況。當然,我們以後要堅決杜絕這樣的事情。關書記,我們是不是開始談談賠償問題。”
“賠償?誰賠償?”關立華問。
方恆說:“施工單位。”
關立華笑了笑,話裡有話說:“可是我們得到的消息,是鎮裡某領導之間打賭,然後某領導喊了一幫人前去工地鬧事,強行挖斷了地下管線,造成嚴重後果。”
不等方恆開口,關立華非常強勢的說:“因此,我讓紀委曾書記參加這個會議。這件事情,紀檢部門必須嚴肅處理,不管涉及到什麼人,多高的職務,有什麼背景,都要一查到底。”
說到這裡,關立華放下茶杯,面帶微笑地側首看向方恆,“方縣長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方恆鐵青着臉搖搖頭。關立華都把曾毅帶來,紀委介入已經成爲現實,他何必在會議上自取其辱呢。當下就是趕緊散會,他直接聯繫郭小洲,問問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喊的人去鬧事斷水。
如果事情的確的郭小洲所爲,那麼就必須馬上向謝市長彙報,爭取想辦法保一保郭小洲。
“那麼請曾毅同志講幾句吧。”關立華道。
曾毅的眼睛透着難掩的興奮,“我只有一句話,不管涉及到什麼人,多高的職務,有什麼背景,都要一查到底。”
入會的人頓時明白,這次有人要倒黴了。
散會後,方恆匆匆回到辦公室,從抽屜裡拿出私人手機,撥打郭小洲的號碼。
“小洲,我是方恆。我有件事情要問你,陳塔鎮北地下管線被挖斷一事,是不是你的人去做的,或者是你下的命令?不是?小洲啊,現在只有我們倆,你得說實話,有問題我們一起補救……什麼,是……拍了錄像?證據確鑿?姚浩也在現場?哎呀!我終於放心了。關立華這次是自己般石頭砸自己的腳啊!我一會再給他上點藥,讓公檢法一起介入。哈哈哈!我很期待看到他了解真實情況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