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是凌晨四點半抵達武江火車站的,在廣場等候他的有成剛的秘書曹方,省公安廳的一名副處長丘少兵,武江公安局戶政管理處的處長,省公安廳刑偵總隊重案一組組長和三名成員。
按法律程序,失蹤案隨時可以報警,但一般48小時後纔會立案。一般由失蹤者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負責,一旦可能涉嫌兇殺等犯罪,則由刑偵部門接手,將失蹤人相關信息輸入‘全國公安快速查詢綜合信息系統’,該系統有專門的‘失蹤及不明身份人員信息系統’,不過目前這個系統主要針對屍體……如果影響重大,則會逐級上報,由廳一級的公安部門負責。
甘子怡由於身份的“特殊”,西海省在得知消息後,已經第一時間啓動一級行動預案。省廳,戶政,刑偵,甚至重案一組立刻待命,隨時組成“專案小組”。
郭小洲在廣場下車後,沒有過多和曹方寒暄,只是和在場的迎接人員握手後徑直朝火車站監控中心走去。
曹方神情嚴肅地低聲介紹情況。在郭小洲沒趕來武江前,他早一步和省市公安幹警來到火車站查看出站錄像。
通過觀看出站錄像和甘子怡的照片對比,得出一個令人不安的結論——甘子怡的確在昨天晚上六點三十抵達武江,而且在十幾分鍾後便上了車站旁的長途大巴。
打電話讓郭小洲火速趕來,是希望郭小洲親自證實視頻裡的女子是不是甘子怡。
幾名公安系統的中層領導一直不知道郭小洲的身份,特別是曹方這樣的大秘書星夜等候,加上曹方對郭小洲的態度,他們都以爲這個年輕人大有背景,非富即貴。
但是曹方在見面開口喊了聲,“郭鎮長!”卻讓他們大跌眼鏡。助理省長的秘書苦等兩小時的男人居然是區區一個鎮長?
明白了郭小洲的身份,他們幾個也不敢小瞧。畢竟郭小洲的語言上並沒有恭維曹方的意思,甚至反過來曹方對郭小洲有些刻意的討好。
一行人快步走進車站監控中心。
車站派出所和鐵路公安局的幾個領導,正“認真”地盯着各個視頻窗口。哪怕這個時間視頻窗口裡旅客稀少。他們原本都在睡夢中,卻被省公安廳高程一個電話驚醒,被告知武江火車站發生了重大案件,讓他們馬上待命,配合省廳來人。
“曹處,丘處,鳳組……”幾名領導連忙站起來打招呼。
曹方沉着臉,“把昨晚六點半的出站口監控畫面馬上調出來。”
郭小洲走到大屏幕前,眼睛一眨不眨。
他看到甘子怡出現在細雨中的剎那,瞳孔猛縮,低聲道:“是她……沒錯!”
曹方的臉色驟變,馬上拿出手機,大步走向監控中心外,成剛再三交代過他,只要確定甘子怡在武江下了火車,無論多晚都要打電話通知他。
曹方知道,成剛在沒有確定前,暫時壓着消息,還沒有通知省委鄭書記和丁省長。一旦確定下來,他就必須向省黨政領導人彙報。
這件事情看似普通,只是一件失聯案。但由於甘子怡的特殊背景,一旦出現不好的結果,省裡的兩大巨頭,總會有一個人要承擔宋老的雷霆怒火。
曹方在外面彙報,郭小洲的眼睛一直跟着屏幕上的甘子怡移動,一邊盯着大屏幕看,一邊問,“這輛車查了沒有,是不是正規的客運車輛?”
一旁的省廳丘處長回答道:“查過,是青山市客運公司的車牌,至於當天的司機和司乘人員的身份和信息,省廳早在一個半小時前就派出了專人專車前往青山調查……”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時間,“現在估計應該到達了,他們有了消息會馬上傳回來。”
郭小洲看着甘子怡上了車,監控畫面停止不動,然後是一輛三輪車駛近,下來一個身材瘦弱的女孩子,女孩子和三輪車主吃力的抱起幾個大箱子上了車,最後是車輛徐徐駛離的畫面。
“現在是不是可以排除她沒有在火車站停留的可能?”郭小洲問。因爲他知道,火車站龍蛇混雜,不管治安做得多好,也防不勝防,一般而言,在火車站出事或者被人盯上的可能性比較大。
刑偵總隊重案組一組秦放點頭道:“我們有人專門調取了這輛長途大巴在市內的行駛監控錄像,可以肯定,這輛車在市區沒有停車上人,也沒有下旅客。而且,我們根據沿途的監控錄像也沒有發現有可疑的車輛尾隨。”
郭小洲心中焦急,出了武江市,就意味着範圍無限擴大,而且武江市外的監控探頭肯定有盲區,甘子怡到底在哪兒下的車,就成了失聯案的關鍵。
省廳的丘處長說,“現在只能等青山的調查消息。”
郭小洲卻等不了,一分鐘都等不下去,他問,“這輛城際大巴的運營線路是魯西秦南黃港然後到達終點青山嗎?”
丘處長看了看重案一組的秦放。
秦放回答,“線路的事情我們已經做了調查,原則上是按這個線路行駛的,但是個別車輛有臨時改變線路的事情也有,比如,某個道路在施工,某條路堵車等等,都有可能造成營運車輛改道的事情發生。”
丘處長帶着質疑的口吻問,“你的意思還是不確定這輛車當天晚上有沒有改變線路?”
秦放不卑不亢道:“如果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我們可以馬上去沿途的收費站、橋樑等關鍵路口調取監控錄像取證。”
丘處長毫不客氣的說:“那就去吧。抓緊時間,這個線索很關鍵。”
秦放看了一眼丘處長,既沒有答覆也沒有動腳的意思。
丘處長的臉憋得通紅,質問道:“秦放你什麼意思?”
秦放目光毫不退縮,聲音平靜,“省廳領導交代過,重案一組要服從曹處長的領導和指示。”他的意思很明確,你雖然行政級別比我高,但不是我的直管領導,而且在這個案子中,你和我一樣,是參與配合者,不是領導者。
“你……”丘處長怒問,“如果因你的貽誤和懈怠而導致惡果,你要承擔一切責任。”
郭小洲皺起眉頭,他已經看出來了,省公安廳的這兩名中層領導,不是有私怨就是工作中曾經有過摩擦。
他沒有時間陪他們“磨牙”,對拿着電話走進來的曹方說道:“我不想在這裡乾等,我要查看沿途的監控錄像。”
曹方臉色嚴峻,低聲道:“公安廳修廳長和省委辦公廳候處長馬上趕過來……”
“替我向修廳道歉,我現在不能等在這裡。”郭小洲斷然道:“我要去沿途查看路口的監控錄像,只能麻煩曹處等在這裡。”
曹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太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甘小姐不會有事的。”說到這裡,他看了看丘處長和秦放,“你們誰跟郭鎮長去……”
郭小洲不等兩人開口,親自點將道:“麻煩秦組長陪我走一趟。”
秦放點點頭,吩咐三名重案組成員馬上備車出發。
郭小洲上了秦放的越野警車,而趙大奎的普桑早被甩得不見車影。
早上七點四十,他們來到了魯西汽車站,在監控錄像中看到了這輛大巴。這輛大巴停車五分鐘,下來四名旅客,上了六名旅客,沒有看到甘子怡的身影。
這時,秦放也接到手下從青山市彙報的消息,說這他們已經找到了這輛車司機和司乘人員,據他們回憶,的確有個說普通話的漂亮女孩坐過這輛車,司機和售票員異口同聲這個女孩在秦南汽車站下了車。
郭小洲和秦放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快速趕往秦南縣。
只是他一直疑惑不解。
甘子怡的目的地應該是黃港,她怎麼會在夜晚提前一站下車,是下錯站還是出了另外的偏差?難道她要偷偷去他的家鄉,看一看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不過他馬上否定了這個念想。
子怡!你千萬別有事!他在心底暗暗祈禱!
…………
…………
孫家屯石頭溝小學坐落在一處不大不小的山包上,校舍建這麼高是爲了防泥石流。
山包的面積接近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有二十多間破舊的屋舍,其中有五六間已經掀頂破洞,操場上有破舊的籃球場和兩個水泥乒乓球檯,中央有個旗杆,旗杆上一面紅旗正迎風招展。
不怎麼清晰的廣播里正播放廣播體操的口令。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二十幾個年齡不一的孩子正在一名老師的帶領下做着廣播體操。
帶領學生做早操的正是“失聯”的甘子怡。
她扎着馬尾辮,露出光潔的額頭,身上穿着一套暗紅色的舊運動服,面料上起了大片大片的毛球,而且稍微顯小。但卻依然難隱她的耀目光芒。
不管是學生還是兩個老師,眼睛裡只有她標準的語言和規範的體操動作,她修長的身材和燦爛的笑容。
一套廣播體操做完,學生們圍着她嬉鬧一會,才鬨然散去。
一個身材消瘦的女老師走近甘子怡,一臉佩服道:“孩子們都被你規範的動作所吸引,我今天才感覺到他們不是在敷衍,而是真正在做早操。”
甘子怡輕輕一嘆,“孩子們其實根本不需要鍛鍊,他們每個人上學前都走了那麼遠的山路……吳老師,我收回我提出的這個建議,明天早上還是取消早操吧。”當她昨天晚上得知石頭溝小學五六年沒有做早操時,她感覺很震驚,提出恢復早操制。今天早上,她看着孩子們鞋子上的泥水,褲腿上的泥巴,疲憊的雙眼和蹣跚的腳步,心中陡然顫抖。
吳老師溫和一笑,“沒事啊,早操也可以讓同學們在學習前放鬆放鬆,對了,甘老師,你來石頭溝支教的事情,還沒有通知家人朋友嗎?”
甘子怡搖頭,說了句讓吳老師似懂非懂的話,“我不告訴他們,就是希望能造成一定影響,有了影響纔會有人關注,有人關注,才能真正改變石頭溝小學,改變孩子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