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英總啊!”郭小洲面帶微笑,但並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對這個女人一向敬而遠之。經商雖然很難避免要和官方打交道,但是像櫻桃這種和官方交道過密,甚至完全靠官方開道經營,時間長了,絕對會出問題。
“櫻桃姐!您也來這種地方宵夜?”崔猛一邊和她打招呼,一邊和旁邊的黃戰打鬧。
沒有人邀請她坐,也沒有人起身讓位。櫻桃倒是把姿態擺得極低,主動從啤酒箱拿起一瓶啤酒,微笑着說:“相請不如偶遇!我給郭書記和朋友們敬杯酒。”說完招呼服務員,“麻煩拿個酒杯。”
郭小洲擺手道:“英總不用客氣……”臉上的無奈意味十足。
朱自強等京都過來的公子哥倒是用毫不掩飾的侵略目光打量着她。對這羣吃慣了小青菜嫩筍爆椒的公子哥們來說,櫻桃這樣級數的“老乾媽”既有重口味還下飯。
如不是甘子怡在場,他們早起身讓出座位,大獻殷勤!
甘子怡瞥了郭小洲一眼,語氣平和地說:“一起坐坐吧!英總。”
“謝謝!”櫻桃看了甘子怡一眼,眉角微跳,她對人的閱讀能力豈是蘇小琴能比擬的,哪怕甘子怡着裝普通甚至粗劣,但她卻從甘子怡的坐姿話語以及眼神中,看到了泱泱大氣和深厚的底蘊,至於甘子怡旁邊那個有些許眼熟的小女孩,只能堪當街頭佳麗了。
“謝謝!這位是?”她下意識地朝郭小洲看去。
郭小洲懶得和櫻桃發生交集,他佯裝不答。
甘子怡也沒有要自我介紹的意識。
而甘子怡請她坐下的話音落下後,朱自強屁股剛彈起來,沒料一個人動作比他還快。
蘇小琴快速起身,讓出自己的座椅,滿臉激動道:“英總,我們電視臺採訪過您……您還記得我嗎,我當時拿着話筒,電視臺馮主播在採訪您……”
黃戰朱自強等人大翻白眼,心裡冒出一個詞:“傻x一個!”
櫻桃眼眸裡閃過一抹羞怒,她的確接受過黃港縣電視臺的採訪,但當時的主角是洪繼業,她是配角,而且她認爲這個女孩現在提起這個訪談,是有意羞辱笑話她。
櫻桃強壓心中的不岔,沒有領情落座,再說她今天穿的是直筒齊膝裙,不適合坐這種低矮板凳。
她接過酒杯,給自己倒滿酒,先敬郭小洲,“郭書記,我先乾爲敬!”
郭小洲只得起身陪喝一杯。
櫻桃喝完說:“以後還要靠郭書記多多指導!”
郭小洲不冷不熱說了句,“英總太客氣。”便落座。
櫻桃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朝崔猛朱自強等一羣年輕人舉杯道:“猛子,各位兄弟,姐敬你們一杯。”
猛子拉着黃戰搖搖晃晃站起來,嬉皮笑臉把臉湊到櫻桃臉前,“櫻桃姐!是不是在陳塔又攬下大工程了,有好事兒可別忘記拉一把小兄弟啊!”
櫻桃嗔聲道:“猛子,這話你應該對你爸說,前幾天我在會館遇到你爸,他還提到過你相親的事……”
崔猛一聽,臉都白了,立刻嚷嚷着,“喝酒!我喝酒!”說完一口乾了杯中酒。
黃戰卻聽出點味道,他朝崔猛擠眉弄眼小聲道:“好傢伙,偷偷相了親了?怎麼藏着掖着……”
崔猛臉一綠,一肘子把黃戰頂了個踉蹌。黃戰端酒的手失去了平衡,一杯酒不偏不倚,正好照着櫻桃的頭臉潑下。
櫻桃當場被淋了個透心涼,頭髮,臉上,胸前,甚至裙子全是酒水。
“對不起……”黃戰手忙腳亂拿起衛生紙替她擦拭,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的一雙大手慌亂中擦上了她高聳的胸脯。
換一般的女人,也許會尖聲大叫,或者抱胸抱頭蹲地,但她在商場能做到這個份上,其實和做官一樣,喜怒哀樂不顯於顏色是基本功之一。
櫻桃在呆愣半分鐘後,強打笑臉推開黃戰和蘇小琴的手,“沒事兒……你們繼續!我回車上換套衣服!”
說着她快速轉身朝大棚外走去。
桌子上的年輕人紛紛打趣黃戰,“戰戰,手感如何?”
“戰少,是真是假?”
“佩服!眼疾手快啊!”
“果然禽獸!”
黃戰打了個哈哈,搓了搓雙手,一副憨厚老實樣子,“大家誤會!我是真心幫她擦酒水,再說,我這麼一純男,怎麼被你們想象得如此猥瑣?”
“切……”
“我擦!你純?你純得都要鑲金子了……”
一羣年輕男人笑罵着。
甘子怡低聲對郭小洲道:“這個女人不簡單。”
郭小洲苦笑道:“豈止是不簡單,她的觸角能伸到西海官場任何一個角落,八面玲瓏,手腕通天。這次硬是看上了陳塔,非得在陳塔咬一塊肉走。”
“你也不容易!”甘子怡愛憐地看着他,感嘆道:“但基層工作的確很鍛鍊人!這就是爺爺常說的,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最容易脫離實際,也缺少勞動人民的情感。”
郭小洲點頭,“你爺爺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的,談閱歷經歷,這個世界上已經沒幾個人能與之相比。我們做晚輩的只能希望睿智無私的老人能多在一天,就是華夏人民的福氣。”
“我當然希望他老人家長命百歲……可這是違背自然規律的,終有一天……”甘子怡沉吟半晌,換了話題,“聽說陳塔新區的書記出事兒了?我聽到有人說是陳塔內部鬥爭的結果。”
郭小洲臉上平靜,“和內鬥沒有關係。內鬥沒有贏家,你整別人,別人也會整你,既有損形象,又影響工作。得不償失,除非有人逼迫……”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朝陳恩濤的桌子上望去。
恰好陳恩濤也擡頭看他。
兩對眸子在空間交匯,對撞!
然後雙方同時收眸!
櫻桃很快換好衣服,回到陳恩濤的酒桌上。
陳恩濤這邊的樊耿由於視線關係,一直沒有看到郭小洲的正面,聽櫻桃回桌說起郭書記,他連忙向陳恩濤和一干客人告了個罪,說遇到一個熟人,要去敬酒。
樊耿是鞏海亮的嫡系,他清楚郭小洲和他老闆是什麼關係,哪怕他知道陳恩濤和郭小洲勢同水火,但讓他選擇,他也只能選老闆的朋友。
看着樊耿端着酒杯越席敬酒,坐在酒桌上的陳恩濤一臉平靜,氣態從容。那種高官胸襟和氣度讓混跡商場數年的櫻桃自嘆不如。
就在櫻桃想好了詞,打算討好陳恩濤之際,他們桌子上一個大鋼材商忽然瞧着郭小洲的酒桌咦道:“那不是朱大少嗎?他怎麼來這裡了?不行,我也得去敬酒。陳指揮長,各位朋友,我先過去一下……”
他們桌子又一個人起身去敬酒,饒是陳恩濤再好的“涵養”,臉上也有點兒掛不住了,他好歹級別和權力高過郭小洲幾個檔次,但是在酒桌上,卻接連被郭小洲佔據上風。
只有他們桌子的人過去敬酒,不見對方的人來回敬。
要知道,在飯桌上,拼的是“江湖地位”,是級別、實權、影響力、財富、人脈資源的綜合比拼,所謂“杯杯先敬有錢(權)人”就是這個道理。
櫻桃看着神色隱露不愉的陳恩濤,有心替陳恩濤開解,心想只要不是去敬郭小洲就能減少陳恩濤的惱怒,她開口問起身欲走的大鋼材供應商,“許總說的朱少是?”
“朱少的父親是朱國華,那絕對是隱形富豪級人物,在西山開了好幾個煤礦和鋼廠,實話實說,我這次有部分特種鋼材是朱總的鋼廠提供的,全國惟獨一家。”
樊耿和許總相繼過去敬酒後,雙方都沒有什麼再喝下去的興趣了。
郭小洲那邊是連續被人敬酒,不勝其煩。
陳恩濤和櫻桃這邊則是輸了勢,沒心情再喝。
等郭小洲等人起身結賬離開,陳恩濤開口說:“諸位,到此爲止吧。”他已經一再剋制容忍,再委屈自己繼續坐下去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姓郭也太狂傲了!不知道他依仗什麼,居然沒來給陳市長您敬酒。”離開宵夜攤,櫻桃上了陳恩濤的專車,終於忍不住抱怨起來。
陳恩濤知道櫻桃的用意。想兩邊討好,兩不得罪,但卻又在郭小洲酒桌前被看低了,甚至出了洋相,換誰心裡都不會好受。他不同情她,覺得都是她自找的。
不過,話說回來,櫻桃在西海省官場還是有相當底蘊和人脈的,連錢漢書記都要給三分面子。誰得罪了既有財力人也風騷漂亮的女人,都不會好過。
陳恩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櫻桃,“怎麼,英總不認識郭小洲的女朋友?”
櫻桃疑惑道:“那一桌有他女友?黃港電視臺的小丫頭?”
陳恩濤搖搖頭,慢悠悠道:“他怎麼會看得上那種層次的女孩。”
櫻桃八卦之火被點燃,微微挺身問,“是他旁邊那個穿衣沒品的女人?氣度不錯,可是,年齡好像比他大……”
年齡大算個狗屁!陳恩濤暗想,若不是郭小洲攀上了宋老的高枝,今天也不敢直接踩到他臉上來。
“知道宋老嗎?”陳恩濤補充一句,“老一輩革命家宋xx。”
櫻桃點頭,“知道。”
“他女朋友就是宋老的孫女,現在在秦南縣山區小學支教。”
櫻桃呆愣半晌,半天才呼出一口氣,“難怪她身上有股笑傲世間的大氣品質……”說到這裡,她輕輕嘆息,“這小子真厲害,難怪官運亨通!哎!”
陳恩濤知道她在嘆息什麼,瞭解郭小洲的底細後,櫻桃再想用官場的人脈來壓制郭小洲便困難重重。只要郭小洲不點頭把廣場酒店項目讓出來,她就有很大可能無功而返。
他若有所指道:“在官場,不管有多大背景,做事不能做絕,聰明人都會選擇前有進路,後有退路。權力是用來鋪路的,不是用來修墓的。”
“他做人是有些過分……”櫻桃想起自己屢次被拒,心中憤恨,“還請陳指揮長指點!”
陳恩濤笑了笑,閉了閉眼睛,淡淡道:“看清自己需要什麼不算聰明;看清別人需要什麼還不夠聰明;通過滿足別人的方式,更好的滿足自己,纔是大聰明。”
櫻桃誠懇道:“還是沒有明白。”
陳恩濤看了她一眼,“作爲經商者,周圍的人財物都是你的棋子,但有些人是和你永遠作對的棋子。只有用你的棋圍住那些棋子,甚至吃掉他們,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你必須拿捏到他的要害,才能讓他疼痛,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談交易,達到你的目的。”
“要害!他的要害是什麼?我調查研究過他,他工作能力強,不貪財,好像在女色方面也沒有什麼緋聞……”
陳恩濤淡淡一笑,再也沒有開口。他言盡於此,她能不能領悟就不是他考慮的範疇了。如果這個女人連這點頭腦都沒有,還怎麼能指望她給姓郭的製造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