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我一杯?謝謝?郭小州有些迷惑不解。今天修正堯接到他的電話電話,不僅自己來了,還喊上宋光明和喬志東,爲什麼?
爲的是幫他助威。
知道他下屬請客,有意帶人來給他站臺。
那麼,應該敬一杯兩杯三杯……的這個人是他郭小州纔對。
當然,他連忙站起身,端着酒杯,問道:“修哥!您的這杯敬酒我接受,但是謝謝……”
修正堯淡淡一笑,“剛纔收到消息,霍運來尿檢呈陽性,在他的住所搜出大量毒品。”
宋光明和喬志東聞言彼此看了一眼,兩人齊聲道:“的確該謝!”
郭小州還是帶着迷惑道:“還是有點兒不明白。今天這事,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修正堯笑而不語,仰頭飲乾杯中酒。
郭小州也跟進。
這時,宋光明看了詹邵文一眼。
詹邵文見多這種場合,他立刻明白,人家有比較私人的話要說,於是,他聰明地站起身,“諸位領導慢用,我下樓去拿點東西。”
看着詹邵文離開,宋光明微微點頭道:“小州,你們縣政府這個主任還不錯,有點眼力勁。”
郭小州說道:“這個人我打算用,但我更看好的人是齊大保。”
喬志東問,“那位前公安局局長?”
郭小州點頭,“詹邵文這個人做事情細心、眼明、腦明、耳明、心也明,缺點是心志不堅定,骨頭不硬,關鍵時刻也許頂不住。當然,他做個縣政府辦主任倒是綽綽有餘,只是發展前途不高。齊大保呢性格直率,有原則,有自己的底線,不擅長拍馬奉承,但立場堅定,有衝勁和拼勁,一旦認準目標就不會改變,將來再打磨打磨,性格再稍微圓潤點,就是塊好料子。”
修正堯說:“齊大保這個人我有點印象,也算老公安了,如果不是下面的領導們對他評價不高,早幾年省廳就想把他調上來。”
“這種人容易惹事,好衝動。”作爲精細謹慎職業的工作者,喬志東對齊大保的評價倒是不高。
修正堯搖頭道:“老喬,我們看法有些不同。一個健康的官場,結構科學合理的官場,不可能由單一性格的官員構成。都和光同塵,都睜隻眼閉隻眼?那種老是排斥排擠像齊大保這種性格的官場,一定不是好官場,而且一定是要受到人類進步發展潮流排斥排擠的官場。”
“這樣的官場,不可能是全體民衆樂意看到的,衷心擁護的。得不到民意支持、擁護的官場,說它具有多麼強大力量,我不相信。”
修正堯這兩段話有些影射陸安縣縣委書記歐朝陽。西海省三大“著名”的“一言堂”之一的強力代表人物。
這些評價,修正堯可以說,但郭小州不能說,他笑了笑,把話題拉回來,“宋哥,你還沒解釋修哥爲什麼今天突然謝我?”
宋光明呵呵一笑,“明年換屆,公安廳廳長年齡到線,目前有資格爭資格位置的人不多,其中呼聲最高的是你修哥,以及廳裡排名第三的霍得勝副廳長。”
說到這裡,他補充了一句,“哦!霍得勝就是剛纔那位霍衙內的父親。”
郭小州哦了一聲,立刻明白過來,笑着道:“還真是陰差陽錯。好事!”
作爲修正堯的競爭者,霍得勝的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情,對他的影響難以估量。作爲一名公安廳高層領導,如果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好,怎麼去管下屬,怎麼帶得好隊伍?況且還是公安隊伍。這個事情對霍得勝爭奪廳長的寶座,是個難以屏蔽的硬傷。
宋光明忽然開口,“老修,我和省報總編關係不錯,要不要把這事兒曝曝光?”
修正堯搖搖頭,“今天這事,我只是順勢而爲,並非有意。”
郭小州不禁對修正堯肅然起敬。修正堯宋光明喬志東這三個人,修正堯霸氣硬朗,宋光明圓滑,喬志東細膩謹慎。算得上各有所長。但其中郭小州最欣賞的是修正堯。
修正堯這個人硬氣但不死板,雖然和齊大保性格相似,但卻高出一籌兩籌。
剛纔宋光明提出媒體曝光,這屬於陰謀。而修正堯用的卻是王道陽謀。陰謀和陽謀,都兩者雖然是要達到一定的目的。但實際上它們是有區別的。
陰謀有跡可尋,有破綻,而陽謀是隨勢而動,隨勢而發,無跡可尋,比起陰謀來高明多了,也更加難以實施。
所謂陰謀就是設陷阱,就是無中生有,是誇大其詞,是放大對方的缺陷。其中高下就看你設置的陷阱高不高明瞭。不過再高明的陷阱都是陰謀中的致命傷。只要讓人看穿,這個陰謀就一文不值。所以說是陰謀就有破綻。
而陽謀就不同了,陽謀是把一切都放在你面前的計謀。它沒有隱私,沒有秘密。光明正大。它幾乎一切都是透明的,所以它沒有破綻。實施者只要把握住方向就行了。可以說它是借勢而動,推動一切必然的發展而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像洪水決堤,誰都知道會死人,可是擋在它前面的還是非死不可,走都走不了。
修正堯也是如此,他並非刻意去針對誰,但是遇上了,對不起,他不會放過機會。
陽謀之所以比陰謀強,並不是它本身有多麼複雜的策劃,而是它不可猜測的方向。修正堯已經通過霍運來掌握了主動權,沒有奇蹟發生的話,霍得勝的被動幾乎是不可逆轉的。
他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去做。再有多餘的動作,給自己帶來破綻和麻煩。
幾人很快繞過這個話題。
不一會,詹邵文回來了。
幾分鐘後,齊大保也回到了包廂。
“齊局長,你沒什麼事吧。”郭小州關切的問了一聲。
“沒事!謝謝郭縣長!只是去把事情的經過交代清楚了。”齊大保的態度明顯比剛見到郭小州時多了些感激和真正的恭敬。面對郭小州低調中展現出來的人脈力量,齊大保沒有理由無視。
“齊局長,我看你還是適合在公安戰線工作。”修正堯忽然說了句話。
齊大保一呆,他何嘗不想回到自己熟悉並喜歡的公安戰線,但無奈現實太殘酷,在陸安縣,他爲魚肉,人爲刀俎。他現在的要求已經很低了,只希望能在衛生局站穩腳,不要讓自己輸得太難看,太悲催。
聽到修正堯的話,詹邵文又驚又喜,這無疑是修正堯的某種暗示。
雖然從原則上來說,省廳沒有權利直接命令縣級公安局的局長,就是縣政府命令與省廳有衝突,也是絕對以縣政府命令爲準,縣政府是一級政府,人民的權力機構。但是公安局畢竟接受雙重領導,它既受上級公安部門節制,還受縣政府直接管轄。
一般來說,上級公安部門的意見,縣政府原則上必須尊重,否則撕開臉,面子上都難看。
而齊大保卻遲疑着,不知道怎麼回答。
詹邵文急啊!他暗暗伸腳踩了齊大保幾下,意思是讓他馬上回答。
齊大保忽然看了郭小州一眼,“我聽領導的安排。”
詹邵文不由暗暗叫絕,這個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老齊啊老齊,你還真有兩下子嘛!
郭小州不動聲色道:“在工作上,個人的主觀意願決定工作高度和精度。當然,從辯證唯物主義思想來說,這句話又是錯誤的。我們只有認識客觀規律性,纔是發揮主觀能動性的基礎和前提,但是認識的過程卻不是現成的,需要人們發揮主觀能動性去了解和把握。”
郭小州這句話,詹邵文和齊大保都沒能聽懂。不知道郭小州到底是支持還是否定。
“小州說的沒錯,也不完全正確,但你的主觀意願的確不強烈。”修正堯笑着說:“前幾天,我太太說我很少花時間陪她,我說不是不想陪,是工作忙。她說,這只是個藉口,你的主觀意願不強烈。”
齊大保聽到這裡,知道到了需要他表態的時刻了,他哪怕懷着將信將疑的心態,嘴巴上卻毫不含糊,“我做夢都想回到我熟悉的公安戰線上。只是……”
對於齊大保的態度,郭小州是欣賞的,在沒去陸安履新前,他一直考慮要拿下兩個部門,一個財政,一個是公安。
如果一個縣長失去了這兩個部門的控制權,其它的部門就更加不用說了,直接“架空”。
修正堯笑了笑,看着郭小州說:“如果縣政府提出建議,上級公安部門自然會有合理回覆。”
這句話令齊大保難掩驚喜,他“騰”地站起身,朝着齊大保和郭小州說,“我這人不會說話,但我知道感恩!以後,看我的行動。”
說完一口而幹。
…………
…………
西海省政府大樓,省長辦公室。
周其昌剛送走一撥客人,站在辦公桌前做了兩個伸展運動。他的秘書翟兵推門而入,一邊收拾茶几上的杯子和菸灰缸,一邊請示,“老闆!難得您今天沒有接待工作,陳阿姨已經在家替您煲好了小米粥,還有您最喜歡吃的酸蘿蔔,是不是現在就回去……”
周青昌笑了笑坐下,看着辦公桌上成堆的公文,“不急。小翟,你要是餓了先走。”
“沒事,我陪着您。”翟兵清理完茶几,又替周其昌端上一杯半加溫的礦泉水,忽然吞吞吐吐道:“老闆!剛纔宋老那邊又打來電話。”
周其昌眉頭一楊,“莊主任?”
翟兵回答道:“是的,我說您在會見客人,一會回撥……”
周其昌說:“下次,如果是莊主任的電話,你直接替我接進來。”
“明白了。”翟兵欲言又止道:“我是擔心您當面不好拒絕,所以……”
“什麼不好拒絕,小翟,你跟了我快四年了,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周其昌放下文件。翟兵是他從京都唯一帶來的手下。這也證明他對翟兵的看中。
“關於郭小州調到陸安的事情……”翟兵直言道:“我擔心宋老那邊有什麼想法。”
“哦,爲什麼會有想法?”周其昌語氣平和道。
“因爲陸安已經是鐵板一快,您把郭小州放在那裡,是在火上烤……”
“呵呵!如果沒有莊主任的電話,我應該會把郭小州調來省政府工作,正因爲有了莊主任的電話,我才把他送去陸安。”
翟兵疑惑地看着周其昌,搖頭道:“不是很明白。有人說情,您反而……”
“一隻鷹如果長時間關在雞籠裡,那麼它遲早都會變成雞。是鷹,就要放飛,要在搏擊中成長,它的羽翼纔有厚度,纔有力量。”周其昌說,“原本我是要用他,所以打算讓他來省政府,但是若要培養他,就必須放養,而不是圈養。”
翟兵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說到這裡,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靜等接通後,捂住手機話筒,遞給周其昌,“接通了,京都莊主任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