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晚上六點回到景華,他先是回到縣委辦公室,見了韓雅芳一面,然後召集魏哲和徐雲飛開了個簡短的會議。
七點四十三分,他駕車出現在景華公園門前。
此時夜已黑,公園關閉大門,僅開了一扇側門。郭小洲下車進園。側門處有個門衛崗亭,一名四十出頭的保安低頭翻看着一本殘缺不全的雜誌。
冬末初春的夜稍顯寒冷,遊人稀少。郭小洲漫步在路燈和綠樹交織成幽徑的曲線裡,享受着一種特別的美感。
公園的右側,是景華賓館所在,樓上開燈的房間較多,透過窗戶的燈光,把遠處的湖,近處的樹連成片。
而公園最那絢麗的燈光,卻來自青磚灰瓦的靜心軒茶莊。
茶莊的門前有兩盞紅色的大燈籠。紅色透着斑駁的光暈映襯着它身後平靜的湖。顯得異樣的靜態之美。
郭小洲踏過石階門檻,裡邊除了一陣細不可聞的茶道音樂,別無人聲。郭小洲不由得想起茶莊神秘的老闆娘小婉。自打茶莊開業後,他來過四次,遇到過一次。
如果生在古代,他相信她是名隱之流的奇女子。但在現代化社會裡,便捷的交通,無所不在的網絡,所謂的大隱小隱都不過是自欺欺人。
不過,他相信,她是個有故事的女子
走過圓形拱門,一個男性服務員迎了出來。
“先生晚上好!您一位嗎?”
“兩位,我在這裡有常用的茶坊。”
透過燈光,男服務員認出了他是常來的縣書記,當即客客氣氣把他迎到純粗木打造的茶坊。
郭小洲悠然落座,隨口問了句,“晚上沒有別的客人?”
男服務生搖頭笑笑,“您喝自備茶還是本店茶。”
“自備。”郭小洲靠在柔軟的墊子上,“一會有客人來,你帶到這間茶坊。”
“好的!”服務生動作熟練的沖泡了一壺普洱,然後默默退出。
看着緩緩關閉的門,郭小洲放鬆身體,拿出煙,點上一支,這一路上,他都在想上石豐的事情,以及大湯的那位首富。
如果上石豐要想循序漸進的發展,柯大保通過玉高峰交換到了餘水生對聯合經開區的首肯,其實也算件好事。但根據郭小洲對柯大保和餘水生性格以及工作作風的瞭解。餘水生在未來的聯合經開區中要麼不予配合,要麼擅自插手。
這個聯合經開區將設置全新的職能部門以及內設機構,配置方案,人員編制,財政,招商局,經濟發展局,規劃,審計等部門,如果一個縣沒有協調好,將影響上石豐的整體運作。
通寶縣由於政府主要領導連續出問題,又恰逢高鐵項目失手,經濟上急需突破性的提振,對於上石豐聯合經開區,全縣上下會舉雙手贊成,不會在人事和編制上產生太大糾紛和摩擦,未來也會相當的配合。這是通寶縣的“剛需”。
但是大湯不一樣,本身書記就強勢,瀕臨退居二線,沒有升官的剛需,只求“立名”,在任期內完成溫泉主產業計劃,最不濟也要佈下刻上他名字的藍圖。那麼,在聯合經開區的人事編制和財政審計等方面,自然會強力伸手。不答應,就活活拖磨死你;如果給了,新成立的經開區的大部分要害權利就掌握在大湯手中。
還有,哪怕餘水生夠氣量顧大局,無私的配合經開區的發展,一旦溫泉產業出現奔潰先兆,上石豐經開區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但結果是連累上石豐跟溫泉產業陪葬。
這個風險郭小洲不能冒。
因爲這是他擔任市委常委後的第一次超地域的經濟運作。
還有個重要點,他要替耿辦探索一條新路和試點。成了加分,不成失分。上石豐經開區的成功與否,將取決於他是不是能真正走進耿克輝的內心,被這個未來一號人物青睞,未來一片坦途。
所以,他要首先打破大湯的溫泉產業美夢,要證明這個核心經濟戰略佈局是錯誤的,或者讓它提前奔潰。
他了解過溫泉產業,首先大湯在地理和特色上不具優勢。它潛在的對手都比它強幾個檔次。然後,溫泉必須和旅遊掛鉤,大湯沒有人文歷史,沒有自身的理念和文化,那麼所謂的溫泉、餐飲、客房、會議、娛樂於一體的幾大項目,到底能帶來多少外地客人?或者完全是個噱頭?
同時,溫泉的地下水也是一種自然資源,而資源終將枯竭是一個世界性常識,尤其是地下溫泉這類非可再生資源。俗話說,坐吃山空,肆意開井口放水,地下水總有窮盡的時候。那麼還將會導致地陷等危險災害。同時,溫泉度假村遠離城區。佔地廣闊,一旦生意不好,惡性循環之下,投資商跑路,最終埋單的是當地政府和銀行。上石豐也不能避免被拖入泥坑。
可是,怎麼解決大湯的溫泉問題呢。郭小洲考慮過好幾種方案,比如以毒攻毒,安排朝水平姚浩等省內一線強龍去鬥一鬥大湯的地頭蛇玉楊明,拿下問題不大,但這羣年輕人的控制力堪憂,一刀砍下,可以傷骨傷筋斷皮,也可能一刀砍死人,最後無法收場。
那麼通過行政手段?郭小洲半分把握也沒有。在餘水生眼裡,壓根沒有他這個空頭常委,市委那邊他更是沒有半點優勢。
他想到了雙國商調。
有了雙國的商調網絡,他纔能有的放矢的進行佈置。
今天晚上,他在“靜心軒”等候單彪的到來。
二十多分鐘後,他聽到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然後服務生推開門,單彪出現在門前。
單彪還是老樣子,彪悍的體型和迫人的氣場,只是不過身上的那股子煞氣越來越內斂。
兩人彼此一笑,都沒有開口。
服務生退出門外後,單彪接過郭小洲提他倒的一杯茶,他一口牛飲,不帶踹氣。
郭小洲搖頭笑道:“你現在也是有一定身價的人,怎麼還喝茶如牛飲呢?”
單彪笑着說,“我就那樣,裝不了斯文秀氣,還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舒坦。”
郭小洲再次替他倒茶,是啊,單彪不管怎麼變,他還是他,那個喝就喝最烈的酒,騎就騎最烈的馬的男人,如果活着古代,他就是那行俠仗義的俠客!也許大街上有一大半男人都比他聰明,但卻沒有他的堅毅,沒有他行動徹底,沒有他的執着。單彪永遠不會人云亦云,隨波逐流,他有他自己的判斷和決斷力。
“剛接手公司,還忙的過來吧。”
單彪笑了笑,“得謝謝白小芹白總,把西海分部的幾名管理精英全給我們留下,基本沒我任何事情可做的,跑跑說都是你的面子。”
“子怡的面子多點。”
單彪忽然問,“什麼時候把小七斤接過來?”
“等開春吧。春暖花開之時。對了,他有了大名,郭歌。他姥爺給取的。”
換普通朋友,在意的是取名的人宋老,但單彪卻是個該簡單就絕不會複雜的人,他小聲喃喃道:“郭歌,郭歌,這名字不賴……”
忽然,他咧嘴大笑,“我記得姚浩黃戰他們都喊你郭哥,哈哈!郭哥郭歌!老子兒子居然同名了……”
郭小洲乾咳一聲,轉換話題,“我要的資料帶來沒有。”
“帶來了。”單彪打開隨身攜帶的公事包,拿出厚厚一疊資料,“全在這裡,你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