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富麗離開了洗腳城後,並沒有返回青山,她上了車,司機和秘書都看着她,等着她發號施令。
謝富麗卻拿出手機,看了看號碼,緩緩撥出,笑着說:“白主任好,我是謝富麗,是的,上午才見面,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我想私下見見劉崗書記,有點事情要向劉書記彙報彙報,希望白主任幫忙安排下,最好是今天能安排個時間……”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話,謝富麗說:“好的,我先謝謝你了。等你電話。”
放下電話後,謝富麗側頭看向洗腳城大門。
好半晌,她才下達指令,“在城內隨便轉轉。”
司機緩緩發動汽車。
謝富麗坐在車中,默默閉上眼睛。
她在聽完郭小洲的吐槽後,心中下了一個決心。她要給郭小洲一個驚喜,一個犧牲自己政治前途的代價,去爲郭小洲換取一個跨越的機會。
她所做的這個決定並不是一時衝動。甚至想了好幾年,就想爲郭小洲做點什麼。想被他依靠哪怕一次。可惜,真沒有機會。
如果說她在遇上郭小洲前,還是一心想往上爬的那種女性官員,但是,越往後,她越覺得自己的快樂完全依賴這個年輕的男人,至於升官權力什麼的,已經對她越來越沒有誘惑力。
對於她和郭小洲之間的關係,她有過反覆的衡量,她比他大十歲,而且“相逢”的過程並不算美好,甚至有些“放蕩的紊亂”。
而郭小洲有甘子怡那樣年輕美麗有強大背景的妻子;有美麗得令人驚歎的當紅小天后安瑾;有朱穎那樣知性的著名主播;還有初戀情人左雅……
而她,只是因爲全心全意的投入,對他無私的愛,才能在他的世界中佔據一席之地。
但是她擔心這種愛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散淡。他如果繼續在雲河,她不管是去了省裡還是留着青山,註定見面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如果他去了武江,而她也能留着武江,彼此都在一個城市,能感受到對方存在的氣息,見面的機會也會多一些。而且,從權力的遊戲規則考量,郭小洲提前進入西海省的政治核心地帶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
她應該做的,她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幫他進入武江,拿下常務副市長的位置。
她相信,郭小洲的未來,不會侷限武江,甚至連西海,也許只是他的一塊跳板。
前提是他能提前跨越這最重要的一步。
至於她,她有自知之明,能主政青山,也許是她能力的極限。這些年她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力氣,也只是保持了青山的穩定發展。
再讓她升官,到了省級的高度去面對更強大的上下級,她既累,無力周旋,也深感自己的能力難以駕馭。
按部就班的結果,頂多她在副省的位置上“蹉跎”幾年,然後去政協或者婦聯人大,開始提前養老。
如其這樣,她還不如拿自己的政治前途替郭小洲謀取點籌碼。是的,她可以不去和陳建明爭奪副省的位置,如果劉崗覺得籌碼還不夠,她甚至可以把青山書記的位置也讓出來。換取劉崗對武江市常務副市長的鬆口。
劉崗一方可以讓陳建明毫無阻礙的進階副省,而且劉崗的愛將,廣漢市副市長段夢生還可以接任青山市市長的位置。這個位置的含金量,絲毫不遜於武江常務。
她相信,劉崗百分百會接受她放出的籌碼。
至於她,可以去省政協,去省婦聯,甚至不上副省級都行。
車行二十分鐘,省委辦公室白副主任打來電話,“謝書記,劉書記兩小時後在長江大酒店有個接待酒宴,酒宴結束後會和你見面。”
放下電話,謝富麗笑了,如果郭小洲能看到,這是她這輩子最純最真的笑容。
對謝富麗來講,從踏入官場那一天,她就是一個“渾濁”的人。直到遇到郭小洲,她身上的渾濁依舊,但越來越少。
而這個剎那,她才徹底洗清身上的渾濁。
她要度郭小洲,郭小州又何嘗不是在度她。
佛家講隨緣度化,道家講道法自然,度人度己。其根本都是一個“度”字。芸芸衆生,無不在度。
…………
…………
長江大酒店二樓宴會廳,省w副書記劉崗,副省長成剛,以及省體委,省民政廳等領導宴請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一行。
本來安排陪同的是主管民政和體育方面的副省長成剛,但這位總局副局長卻和劉崗是中央黨校同學。在中午的會面中,這位副局長提到劉崗,於是,成剛讓秘書曹方給劉崗的秘書打電話請示,劉書記能不能一同陪陪體育總局下來調研的老同學。
劉崗最近哪有什麼心情出面搞接待,但既然老同學點名,他也不好裝着端着,強打笑臉出席了這個歡迎酒宴。
酒宴上,主賓雙方歡聚一堂,談情懷談體育事業,談這次調研的成果。
但是劉崗卻完全心不在焉,什麼都沒聽進去。
一直以來,他在西海省都是絕對的核心領導之一,即便往前推兩任省w書記時代,他都可以鼎足而立。
但是,隨着丁毅和周其昌這兩個比他年輕的領導上任,再加上麥上行逐漸遊離圈外,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力度越來越小。
甚至他退居二線前的幾個推薦。都不同程度遭遇阻力。
這不正常。
官場立有許多規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退休文化。在位時,大家爭奪的是權力。但是他退休就是退出權力中心,就是代表他放棄權力,不管是他被動放棄還是主動放棄,意味着不再有任何個人恩怨和工作矛盾。都意味着翻篇。
按規矩,一般的省巨頭離開權力中心前,替跟隨自己的手下謀幾個位置,只要不是太離譜,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認。
畢竟,誰都會有那麼一天,他的今天就意味着你的明天。
況且劉崗在西海這麼多年,即使退休,基礎也相當雄厚。不會有不開眼的人跳出來挑釁他這個老頭子。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主推的兩名幹部,都遇到了挑戰。
陳建明要面對謝富麗。
段夢生要面對郭小洲。
謝富麗那邊有周其昌和顏婕的支持,特別是後者的支持力度非常大,除非他獲得丁毅的支持,才能佔據上風。
一眨眼,他忽然發現,原來自以爲在西海呼風喚雨的三巨頭之一,和丁毅“鬥”了個平手的他,真正遇到棘手的事情時,居然還得看丁毅的態度。
讓他去求丁毅?
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如果豁出去這張老臉,的確可以拿下這兩個位置,但他卻等於折現了了自己官場“幾十年的積蓄”和尊嚴。
最後成爲真正的笑話。
而且,他越來越緊迫的察覺到,屬於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沒法再從容佈局,掌握的資源也愈加稀薄,手上的籌碼以秒爲單位在減少。
怎麼辦?
是不要臉爭取?
還是保持名聲,乾乾淨淨退下來。給自己的未來留一絲餘地。
正在他躊躇期間,他聽說謝富麗發出私下見面的邀請,這令他這樣的老狐狸聞到了一種詭異的味道。
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見面的邀請。
他坐在酒宴上,話不多,大半陪老同學說笑。實際上,他的心早已飛走。
他很敏銳的察覺到,這次見面也許是自己一次破局的機會。
也許意味着他的離開是否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