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帶着胡俊逸來到田紅兵的辦公室門前。
胡俊逸先一步走進夏得平的辦公室,微笑着喊了聲,“夏處。”
夏得平站起身,衝胡俊逸微微點頭,目光落在胡俊逸身後的郭小洲身上,看到這個氣宇軒揚的年輕市長,雖然說他早已經想好,見到這位年輕的常務市長時,一定要不卑不亢,但慣性的力量如此強大,它會讓一個人不由自主地屈從於級別力量,他的腰桿不由自主的微微彎了下去,臉上帶着慣性的笑容,語氣恭敬道:“郭市長好!我是田市長的秘書小夏,夏得平。”
“夏秘書。你好。”郭小洲主動伸手,一邊打量着這位市府一秘,一邊問,“田市長在忙嗎?”
夏得平微帶歉意的說:“剛纔賈市長臨時有急事向田市長彙報工作……”
郭小洲眉頭微挑。賈石?這是要合夥給他難看,還是田紅兵個人的行爲?
胡俊逸這個秘書馬上替老闆出頭,“夏處,不是約好時間了嗎?”讓新上任的常務副市長在外面等候,他這個秘書也覺得有點不地道。
“應該快了吧,進去也有一段時間了。”夏得平很恭敬對郭小洲道:“您坐,我給您倒杯水。”
“不麻煩,你忙你的,我在這裡等會兒。”說着,郭小洲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郭小洲這種隨遇而安八風不動的風範,着實把夏得平給震住了,他給郭小洲倒了一杯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有胡俊逸陪他。
幾分鐘過去,夏得平有些坐立不安,他起身道:“我進去催催……”
“不用。”郭小洲翻看着報紙,淡淡道。
夏得平只得又坐下。他在這個辦公室接待過許多領導,其中甚至有省部級高官。但是沒有任何一人能像郭小洲一樣,不動聲色的給予他莫名強大的威壓。
其實田紅兵和賈石的談話早就結束。兩人現在談的是一些工作外的話題。早在十幾分鍾前,夏得平還特意進來提示過田紅兵,說郭市長馬上要到了。田紅兵卻不置可否繼續和XXX談話。賈石是明白人,他知道田紅兵是故意的,這種故意手法在官場廣泛地被衆多官員運用,雖是小伎倆,殺傷力有時候很強,它能逼迫許多副職或是下屬低下頭來,老老實實臣服在
上級“召喚”兩個字的威力下。
賈石心裡也有想法,他不想莫名其妙的參合兩位一二把手的掰手腕中。同時,也擔心郭小洲記恨於他。但是,田紅兵不開口,他肯定不能主動開口說離開。
就這樣又磨蹭了十分鐘。田紅兵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終於起身和賈石握手。在目送賈石離去的同時,田紅兵摁下呼叫器,“得平,請郭小洲同志進來。”
郭小洲進門和賈石相遇。兩人非常客氣的握手,同時,賈石似乎不想背鍋,他刻意說了句,“我一會去找郭市長彙報工作。”
郭小洲呵呵笑着說:“彙報就不必了,一起探討。我是新人,先學習。”
賈石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然後郭小洲在夏得平的帶領下走進田紅兵的辦公室,田紅兵起身站了起來,上前幾步,伸出手,“歡迎!歡迎小洲同志。”
“田市長,你好。”儘管兩人未照面前就在公私兩端展開了博弈,但在公開場合,兩人的笑臉都非常熱情,握手有力。
“請坐。得平,泡我朋友上次送來的洞庭碧螺春茶。”田紅兵說着,伸手示意郭小洲落座。
夏得平一邊從櫃子裡拿茶葉,一邊對郭小洲說:“田市長今天算是破了例,這個茶葉他可是從不拿出來待客的……”
郭小洲笑了笑,“那一定試試田市長的好茶。”
田紅兵笑指着夏得平,“小洲你看,我把秘書都寵壞了,胡亂插嘴。”
郭小洲微微一笑,“強將手下無弱兵。小夏絕對差不了。”
夏得平泡完茶後,慢慢退了出去。他一退出去,辦公室大門一關,房間內的整個氣氛頓時又不一樣了。
剛纔田紅兵輕描淡寫一句話,其實包含了很多意思,甚至是一種提醒——你看,我自己的秘書我都寵,我兒子我更寵。這就好比爲談話打一個基調。郭小洲卻聰明的做出了反應,點出“寵信有道”,夏得平不錯,纔有資格受寵。
田紅兵喝了一口茶,但目光卻看着茶杯說:“我對小洲同志是久聞大名,你在經濟建設工作上的能力和成就,不說我們西海,就是在全國那都是鼎鼎大名的。省裡這次是給我們送來了人才啊!像你這樣的人才,正是武江市這邊最急需的。工作方面以後有什麼問題,歡迎隨時來找我,我一定做好你的後勤服務工作。”
“田市長,謝謝你的誇獎。我愧不敢當。這次來武江,我是抱着向老同志學習的態度。儘自己的努力,爲武江的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
“謙虛,太謙虛了。說實話,像你這麼年輕的高官少見,但是這麼年輕還這麼謙虛的就更稀罕了。哎……”說倒這裡,田紅兵嘆了口氣,“武江的工作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它也複雜。你作爲新任的常務副市長來武江,上級領導是希望你能抓好武江的經濟建設工作。一句話,我相信你能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
這句話暗藏機鋒,仰揚結合。一方面點出郭小洲是上級派來的,是帶着光環來的,你搞不好,就成了笑話。另一方面又有所褒揚。但是,他把上位者的風采迫不及待的亮了出來。
郭小洲也很老辣的迴應道:“我還是那句話,虛心學習,盡心盡力地配合常書記和田市長的工作。”
田紅兵微帶驚訝的看了郭小洲一眼,這麼滑頭?不像傳說中那般刺頭呢?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小洲同志,我聽說了一件事,但是不能確定,正好你來了,我想問問你。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郭小洲點頭,知道田紅兵要談什麼內容,但他裝糊塗道:“沒錯,我有個妹妹,也在武江工作,做金融方面的工作。”
“她家裡的座駕是不是一輛奧迪Q7?”
郭小洲表情微微驚訝的說:“其中一輛是奧迪,是妹夫的座駕,田市長,怎麼……”
田紅兵心想你還在裝糊塗,他笑了笑,說:“昨天你妹夫他們是不是在長陽路段發生了一點交通摩擦事故?”
“嗨!還真有,昨天中午我們等他們趕過來吃飯,結果他們的路上被人別了車,最後鬧得一地雞毛,我回去就批評了他們,出了車禍,自己該承擔什麼責任就承擔什麼責任,一切聽執法部門裁定,需要搞那麼複雜,咦……田市長,你也知道這事?”
田紅兵本來打算引入話題,讓郭小洲先提出來,但無奈年輕的郭小洲像只老狐狸一般,就是不先吐實。
他相信,郭小洲是絕對知道田正一和他的關係的。
令他鬱悶的是,郭小洲不僅繼續裝糊塗,而且還藉機敲打他,說什麼不要搞那麼複雜什麼的?
他的眼睛直視郭小洲,暗想,傳聞果然不假,這個年輕人的確桀驁不馴,甚至比傳聞中惡劣三分。你明知道我是政府一把手,你卻毫不顧忌,不說低頭,甚至擺出一副要反撲的架勢。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你這把火也不能往我頭上燒啊。
今天我要是退後一步,你將來在工作上豈不步步緊逼,讓我難堪?
想到這裡,田紅兵乾咳一聲,盯着郭小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真是你妹妹妹夫,我只能說事情太巧合了。”
“嗯?”郭小子等待他的後續語言。
田紅兵練練搖頭,“真沒想到……哎!和你妹妹妹夫發生撞車事故的是我家不聽話的兒子田正一……”
郭小洲大驚,“是你兒子?奔馳車主?”
看郭小洲一臉迷糊的表情,田紅兵恨得咬牙,你裝,你還裝。
郭小洲似乎被這個“爆炸消息”驚到發愣了半晌,這纔回過神來,“我只聽說奔馳車上是四個人,還真不知道是市長家的公子……哎呀!這事鬧得……”
田紅兵繼續看着郭小洲,他在等郭小洲向他低頭。只要郭小洲向他道歉,表現出他的愧疚感,他就考慮讓省電視臺撤回這個新聞專題,把這事情壓下來。
但是,郭小洲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一樣。嘴裡完全沒有田紅兵想聽的乾貨,滿嘴廢話,“真沒想到,這事情……怎麼能鬧成這樣呢?我那妹夫也太不懂事了,他應該瞭解清楚,早些告訴我,我們兩家之間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田紅兵越聽越憋悶,他的臉色都逐漸控制不住情緒外露,但他仍然強忍着,“郭市長,你看這事應該怎麼處理更合適?”
郭小洲毫不猶豫說:“田市長說怎麼合適就怎麼處理。”
田紅兵被這句話燙了一下,臉上露出喜悅表情。心想,算你識趣,但他還沒來得及展開他的高興,郭小洲卻又補了一句,“可是,執法部門已經介入了,私下調解的大門已經關閉,而且,我聽說電視媒體也有介入。”
這明顯是推脫的意思,是在變相表態要正規的走執法程序。
這是要公開和他“戰鬥”的意思?要給我這個市長一記悶棍立威?
好吧,既然你下了戰書,我也不會藏頭縮尾。咱們就走法律程序見個端倪。你的紈絝朋友們叫囂着要封殺我兒子,我這個老子就不介意在市政府封殺你。
想到這裡,田紅兵忽然起身摁下呼叫器,“得平,你讓賈石同志再過來一下。”然後轉向郭小洲:“工作的事情先不急,把你的生活後勤工作完善了,生活方面有什麼問題,找我,找市政府辦公室,都能幫你解決。”
這話顯然是下逐客令了,郭小洲表情平靜的起身,客客氣氣地跟田紅兵說了聲:“市長你忙。”
田紅兵沒有握手的意思,他也直接轉身,走出辦公室。
在走出辦公室的路上,他看了看手錶,上午十點零八分,距離下午的《新聞追蹤調查》節目播出的時間,還有不到七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