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中午11點四十五分,在我市長陽區青山路段,發生了一幕戲劇性的飛車相撞事故。 大家新請看我身後的大屏幕……”
朱穎側過身體,轉身向大屏幕看去。
“大家注意看,這輛奧迪q7從這個路段駛出,大約五十幾秒後,右側的施工工地出口駛出了一輛黑色奔馳越野。作爲一名開車者,這是我們每天都要遇到無數次的情況。是的,很普通。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但是,這輛黑色奔馳後來的行爲,簡直可以用一部著名的電影名稱來詮釋速度與激情。”
很多邊吃飯邊聽朱穎解說的觀衆目光落在電視監控視頻中的兩部豪車上。
“嗨!車不錯,都是狠車。”
“有錢人……”
“咦,奔馳追上了奧迪,速度奇快……”
“啊,奔馳車在別這輛奧迪……”
“我擦……”
“飛車……奔馳車主牛掰,撞,再撞……哈哈!奧迪車慫了……”
很多觀衆都放下碗筷,聚精會神的看着電視熒幕。
田紅兵的瞳孔猛的放大,站起身……作爲市w書記,他已經敏感地發現不妙。田正一的奔馳車一開始就頻頻攻擊奧迪,一些列真實的鏡頭告訴他,主要責任人在誰。而這個事情,舒福根本沒說,他不是說都是對方的責任嗎?
看到這種駭人聽聞的真實鏡頭,田紅兵急了,他馬上抓起電話,直接撥打省衛視臺臺長章家衛的電話。
他和章家衛之間有點關係,但也說不上多好,但能說上話。作爲副省級的市長,西海省開大會,他這個市長都是單列坐主席臺的,而省電視臺臺長則坐普通座。
不管是級別還是權限方面,他都能碾壓章家衛。
一般來說,他親自找章家衛打個招呼,只要不涉及重大事件或者對個人有影響的事情,章家衛應該毫無牴觸的予以辦理。
“章臺,我田紅兵。 ”
“田市長您好!您親自打這個電話,不知道有何吩咐。”
田紅兵一邊看着視頻鏡頭,一邊說:“吩咐不敢,是有事相求啊!”
電話對面的章家衛頓時嚴肅起來,一個副省級市長用上“相求”的話語,問題便上了高度。
“您說,只要在原則和能力範圍內的事情,田市長一句話。”
“呵呵!是這樣的,你們臺今天的一個新聞追蹤調查節目正在播出,我要求馬上停止播出,更換其它內容reads;。”
章家衛有些摸不着頭腦,“現在?您說的是朱穎主持的新聞追蹤調查節目?”
“是的,正在播出的是一個交通事故的調查節目。”
章家衛笑着說:“您如果兩小時前打招呼,換節目也方便,但是,正在播出的節目,還真沒辦法……”
田紅兵其實知道播出的節目是無法中途停止的,如果真停播,就意味着他主動把這個事件帶向新的高度,觀衆投訴電話會打爆電視臺。
他之所以先提出一個讓章家衛無法答應的要求,就是想爲下一個要求打好基礎。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干涉電視臺的正常工作秩序,但是,後續的節目的內容一定要更改……”
田紅兵看着電視裡的別車鏡頭。奧迪被奔馳追逐了四五公里,最後在一個十字路口,三車連環相撞……
“後續內容……”章家衛有些不解,不就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調查嗎?怎麼田紅兵的語氣這樣嚴肅?
田紅兵看了看時間,節目纔開始播出四分鐘,而整個新聞調查欄目的時間是四十分鐘,他要抓緊時間,於是開門見山說:“章臺,這個交通事故的一方是我的兒子田正一,我不希望擴大影響,到時惹來輿論風波和網絡攻擊。所以,後續的報道一定要更換內容……”
“是您兒子,您怎麼不早說……”章家衛試探問,“您的意思是?”
“節目主題不變,但後續內容儘量避免提到車輛肇事雙方的名字,包括鏡頭和主持人評論……”田紅兵雖然不知道後續內容,但通過開頭的視頻鏡頭,後面不會有什麼好話。
他繼續說,“放棄原來的播出內容,建議找一個早期的交通節目重播。”
章家衛當然不能馬上答覆,再說,這種逾規的事情要是傳出去,對他自己的影響太大了。作爲電視臺一把手,下面還有二把手三把手四把手虎視眈眈,他犯不着爲了這種事情把自己拖入險地。
於是,他打起了太極,“田市長,您稍等片刻,我馬上找石副臺長過問此事,他是分管都市頻道的,具體事務一般由他安排。”
田紅兵也是太極高手,他一聽這話,心中頓時涼了,節目播出時間已經過了六分鐘,等你找到石副臺長商量,這檔節目都播完了。
他說了聲,“我等你消息。”說完,他輕輕放下電話。
剛放下電話,他的手機和座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他一手抓座機,一手拿手機。
“你好……節目?我知道了,謝謝。”
“老薑你好啊!看電視節目?知道這事,謝謝關心……”
這時視頻播放到奔馳車上下來兩名男子,快步衝到奧迪車前,對着司機拳打腳踢……
田紅兵臉色鐵青,雙臂顫抖。他知道,這一次,他被兒子坑了,也被副主任舒福坑了。
如果兒子對他說實話。
如果舒福的調查不敷衍……
他絕對不會同意新聞採訪申請,更多的可能是和郭小洲私下達成諒解。
本來一簡單普通的事情,鬧出這樣……
節目內容的走向對田紅兵越來越不利,甚至是他想都沒有想到的內容。
電視節目鏡頭中,一名主持人在長陽派出所大院內採訪一名鼻青臉腫的中年男子。
這名中年男人對着鏡頭大聲嚷嚷,”別車的,打人的一羣小圖崽子什麼事情都沒有,反倒是我這個受害人被審訊到現在。你看,他們大搖大擺的出來了……”
鏡頭轉向田正一等三男一女。
田紅兵看着電視鏡頭裡邁着霸王步,滿臉都是傲氣和不屑的表情的兒子,他一個趔趄,失神地坐在椅子上。
“開奔馳的有後臺,有關係,把哥們打成這樣,居然馬上放了出來,老子堅決不依……”
“有黑幕。”跟中年人一起的一羣男人紛紛叫嚷。
主持人拿着話題說:“西海衛視‘新聞追蹤調查’開播近兩年來。以及時向觀衆提供我市熱點新聞,反映人民羣衆的呼聲,探討百姓民生等社會問題受到廣大電視觀衆的好評。本欄目將一如既往地爲廣大電視觀衆服務,歡迎提供新聞線索,熱線電話,02xxxxxxx1……”
電視畫面轉回欄目頻道新聞廳。
朱穎臉色嚴肅地作新聞追蹤調查總結:“法國著名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在其著作《關於電視中》曾說道‘社會新聞向來是以追求轟動效應的傳媒追求的東西。而這其中,慘劇和罪行總是最暢銷的。作爲苦難主體和個人,他們常常是新聞媒介的焦點。信息時代的今天,更是一個‘即時新聞’時代。”
“即便如此,好的新聞也很難在進退之間找到新聞義務與道德的平衡點。作爲新聞追蹤調查欄目組和主持人,我們本着更直觀,更快捷地追蹤事實真相,承擔本省重大事件,日常生活方面的報道。對於本次交通事故事件,我們欄目將繼續跟追調查,還原事實真相。本期節目到此結束,敬請關注下期節目。”
隨着電視屏幕下打出的一行字幕,朱穎隨着屏幕的逐漸暗淡而消失。
到欄目結束,田紅兵至少有十個電話未接。
隨着廣告音樂的響起,田紅兵似乎終於回過神,他艱難的摁響呼叫器。
夏得平神情緊張的推門而入。
不等夏得平開口,田紅兵一字一句說:”替我約一約郭小洲,我請他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