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成軍得意地說:“我的數學是向來比語文強的,你就別蒙我了,也不要以爲我們是求着你做生意,老實講,這批柴油的標號符合軍方的採購要求,是能裝進坦克裡用的,要不是嫌手續麻煩,我早就聯繫在東南軍區後勤部的老戰友了,賣給軍方起碼也能得點擁軍的榮譽,價格也比你的公道。”
鍾成軍說話,解北方還是會聽的,但聽歸聽,接受不接受那是另一碼事。
解北方倒也爽快,“這樣吧,我再加三個點,小夏,你說的百分之三十是不可能的,還是現實點吧。”
王強插話說:“總而言之,你們吃肉,我們喝湯,這我們沒什麼可說的,但你得讓我們喝出點味道來,要是這湯淡如水,我們還不如去喝水呢。”
夏天點了頭說:“好吧,我減五個點。”
解北方說:“你開的是百分之二十,我還的是百分之十,小夏,這差距還是有點大啊。”
夏天說:“不能再減了,再減我回去就沒法交待了。”
王強又插話了,“小夏,你這話是在騙人,誰不知道南嶴鄉是你的一言堂啊。”
夏天笑了笑,“話可以這麼講,但做事還得敞亮一點,我得對南嶴鄉百姓負責吧。”
解北方說:“就衝你這句話,我再加你五個點。”
夏天瞧着解北方說:“乾脆,二一添作五,你再加二點五,在國產柴油價格的基礎上加價百分之十七的五。”
解北方稍稍的想了想,“成交。”
夏天點着頭說:“一言爲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夏天特別強調現金交易,因爲他知道公對公的生意,一般情況下不能欠帳,否則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債務中去。
解北方問:“交貨地點在什麼地方?”
夏天說:“在鍋底河下游的渡口上,水路陸路由你們選。”
解北方笑了笑,“哪來的陸路,等你們把公路修好建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這樣吧,我們走水路,就在你們那個鍋底河渡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王強對解北方說:“老解,我聽說年初以來,鍋底河上不是很太平啊。”
夏天聽得心裡直樂,鍋底河是很不太平,本人還在那裡幹過一票呢。
這時,鍾成軍的豪爽氣概又上來了,他揮着手,大包大攬地說:“這個問題我來解決,在你們做生意期間,我調集縣武裝民兵水上應急大隊保護你們的安全,以縣武裝部的名義,以全付武裝的民兵押運,我看誰敢動那點歪心思。”
解北方放心了,老領導說出來的話一言九頂,他向來深信不疑。
夏天扭頭看向了王強,“王經理,該談咱們的合作了吧。”
王強嘴上也是爽快得很,“沒問題,你開個價吧,如果價格合適,你的一千三百噸我全要了。”
夏天說:“在同類國產化肥價格的基礎上加價百分之六十。”
王強嘴裡發出了一聲嚯,“小夏,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夏天笑着說:“那就請王經理還個價吧。”
王強也笑了,“溫州有句老話是說擡價的,溫州客,對半拍,小夏,你不比溫州客差嘛。”
夏天說:“商品經濟,你情我願,討價還價,理所應當,不論高低,只看所需,這也是溫州客的生意經。”
王強笑問:“敢問你這百分之六十的依據是什麼?”
夏天笑笑說:“不打無把握之仗,來之前我託省城的朋友瞭解過,進口化肥的價格比國產的要高百分之七十,王經理,我只要百分之六十,你已經多賺百分之十了。”
王強搖了搖頭,“不行,百分之六十太高,我賺不了多少。”
夏天說:“那好,請王經理開個價吧。”
王強說:“在同類國產化肥的價格基礎上,我加你百分之三十五。”
夏天說:“那太低了,我狠點心,你給百分之五十吧。”
王強說:“我也不含糊,加五個點,百分之四十。”
鍾海軍有點不耐煩了,“哎呀,一個百分之五十,一個百分之四十,不就差十個點麼,以我看就各退一步,折中處理,百分之四十五吧。”
解北方表示贊同,“我看這個價格比較公道。”
夏天點着頭說:“部長開口了,我聽部長的。”
王強稍稍有些猶豫,“小夏啊,能不能再降一點,你要知道,化肥不同於柴油,柴油你可以放一年兩年甚至更久,而化肥是有保質期的,錯過了春耕放到夏收夏種時用,化肥的肥效是要打很大的折扣啊。”
夏天知道王強的意思,他笑着說:“不瞞王經理,我找你只是第二選擇。”
王強哦了一聲,“你還有第一選擇?難道藤嶺縣還有比我農資公司更大的買主嗎?”
“有。”夏天說道:“那就是各個鄉鎮,聽說王經理與東屏鄉黨委書記謝奇是老朋友了,恰好我和他也是朋友,王經理可以打電話問問他,我如果讓他召集幾十個鄉鎮,一起把我的化肥全部買走,他會不會答應幫我的忙。”
解北方笑道:“這個後招夠狠,老王,你就別抻着了。”
王強楞了楞,然後說道:“小夏,你別說了,你和謝奇的關係我知道,你們是一夥的,我答應你,在同類國產化肥的價格的基礎上,我加價百分之四十五全部予以收購,交貨方式和付款方式,均與老解的一樣。”
鍾成軍笑道:“這就對了麼,哈哈,自己人做生意,就應該這樣嘛。”
夏天鬆了一口氣,這趟沒有白來,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接下來,鍾成軍又成了主角,他拿出一張地圖,確定了一條從縣城到南嶴鄉的距離最短的水上運輸線路,然後,大家又一起討論了每次的交易時間和交易次數。
王強和解北方一致要求,把交易的時間定在晚上。
這正中夏天下懷,他舉雙手贊成。
王強和解北方帶着興奮匆匆離去。
他們沒有理由不高興,夏天粗粗的算了一下,兩家公司做成了這筆生意,所賺到的利潤比他們三年賺到的還要多。
夏天也很開心。
鍾成軍也開心。
不過,鍾成軍收了地圖,看了看夏天,欲言又止。
夏天笑道:“部長就放心吧,不會讓你白乾的。”
“你能給多少?”
鍾成軍急切地問着,身體敏捷地向夏天的方向傾斜,一點也不象個五十幾歲的老頭兒。
“你想要多少?”心情大好,夏天逗開了。
鍾成軍居然老臉紅了,“小夏,你可不要誤會,我不是爲我自己,我是爲了縣武裝部,我是在爲縣武裝部的幾十號在職人員謀福利。”
“我知道,我知道。”夏天笑着,繼續逗着老頭兒,“部長你想要多少?”
鍾成軍搓着雙手道:“我不知道啊。”
夏天樂了,“就是開個價唄。”
鍾成軍唉了一聲,“小夏,還是你說吧。”
夏天笑而不語,伸出了一根食指直指天空。
“一萬?”
“加個零。”
“十萬?”
“請部長把問號去掉,改成感嘆號吧。”
鍾成軍楞了。
夏天問道:“部長這是什麼意思?”
“嘿嘿,有點反應不過來了。”鍾成軍不好意思地笑道:“開始覺得十萬是個大數字,可你一旦答應了,我又覺得十萬這個數字也不怎麼大了。”
夏天聽得忍俊不禁,“部長,你是嫌十萬不夠吧?”
“這個這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啊。”鍾成軍面有赧色,畢竟是個老革命,談錢多少也太庸俗了,“小夏,我是想啊,與你們這次行動的規模和成果相比,十萬好象也不算什麼大數字吧。”
夏天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部長你應該這樣想,你是幾十號人就得到了十萬,人家南嶴鄉兩萬兩千多幹部羣衆該得到多少呢,你多往這方面想想,心裡就會平靜和平衡了。”
鍾成軍又是一楞,馬上便眉頭不皺,臉上有了笑意,“小夏,還是你會算帳,我算的是經濟小帳,你算的是政治大帳,我要做深刻的自我反思,沒說的,就這麼定了,這個問題翻篇了。”
一老一小,兩個人相視而笑。
笑過之後,鍾成軍說要叫夏天到家裡吃午飯,夏天婉言謝絕,說鍾海峽回家去了,讓他們父子好好的說說話,他就不打攪了。
最後,夏天問道:“部長,你準備如何花這十萬元錢?”
鍾成軍道:“爲大家謀福利,存起來慢慢花唄。”
夏天立即又是頓足又是搖頭,“不好,不好。”
鍾成軍不解道:“細水長流,怎麼又不好了呢?”
“部長啊,這個世界上一共有三種錢。”夏天說道:“其中有兩種錢,一種是公家的錢,一種是私人的錢,部長認爲這兩種錢應該怎麼花?”
鍾成軍道:“這還不簡單麼,私人的錢省着花,公家的錢可勁花。”
夏天道:“還有第三種錢,就象這十萬元錢,部長認爲它更象公家的錢呢,還是更象私人的錢呢?”
噢了一聲,鍾成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錢擱手上燙手,得以最快的速度花掉花光。”
夏天笑道:“對,只要是花出去了,花到大家身上去了,就什麼問題都不存在了。”
“哈哈……”鍾成軍大笑着道:“小夏啊小夏,你可真行啊,你小子將來能當縣長市長,不不,你將來能當省長,哈哈……我把我家海峽交給你算是交對嘍。”
夏天陪着笑道:“部長英明,還是部長英明。”
走出縣武裝部大門,夏天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