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這麼想的,與其來幾個王文耀書記的人和自己搭班子,還不如保持現狀,他覺得周漢濱和羅太良還是有能力的,特別是羅太良,在工作上有獨到之處,能很好地彌補自己的不足。
當然,夏天也很清楚,眼前三個男人的心,是不大可能會連在一起的。
周漢濱有野心,只不過他上面的人現在有點失勢,所以他才保持着蟄伏狀態。
羅太良也有追求,說白了也是有野心的,甚至比周漢濱有過之而無不及。
各懷鬼胎,互相利用,纔是一正二副三位書記最真實的寫照。
“我說兩位,你們可要想好了,如果王文耀書記想提撥你們兩個,你們也不要嗎?”
周漢濱苦笑道:“老夏,你怎麼扯起天方夜譚的事來了呢?”
羅太良更是搖着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倒也是,夏天心道,要提撥也輪不到你們,因爲你們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還帶着前任縣委書記程運來留下的標記。
王文耀書記正竭力抹去程運來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跡,他怎麼可能立即提撥程運來的人呢?
心裡想的歸心裡想的,表面的真誠卻一定要做足。
夏天讓周漢濱把電話拿過來,直接叫通了縣委書記王文耀辦公室的電話。
接電話的人是王文耀書記的秘書張環,寒暄幾句後,夏天說找王文耀書記彙報工作。
張環沒敢耽擱,因爲他知道南嶴鄉正在開展計劃生育突擊行動,而且王文耀也有過特別交待,夏天那邊要保持聯絡暢通。
電話那頭,響起了王文耀的聲音。
“小夏,情況怎麼樣啊?”
“報告領導,一切順利,大獲全勝,我們南嶴鄉的計劃生育工作,基本上可以擺脫落後的面貌了。”
“歪打正着,這很好嘛。”
“感謝領導和縣委縣政府對我們南嶴鄉工作的大力支持。”
“別打官腔了,你明知道那是齊老太太的功勞。”
“領導,那也是在你和縣委的領導之下麼。”
“小夏,在我面前,你就不要使用套話了。”
“謝謝領導的信任。”
“齊老太太怎麼樣了?”
“這個麼……我沒見着她。”
“咦,這算怎麼回事啊?”
“確切地說,是她沒見着我,不,是我讓她沒見着我。”
“難道,難道你躲起來了?”
“領導英明。”
“哈哈……”
夏天拿着電話問道:“領導,我這是避其鋒芒,挫其銳氣,我做得不對嗎?”
王文耀笑道:“很好,就是這種方式不值得提倡,下面的人要是都象你這樣陽奉陰違,我們還怎麼開展工作呢?”
“我們並沒有耽誤工作啊。”
“但是,你們鄉里的工作,是縣裡替你們做了,這叫什麼事啊。”
“請領導放心,我這樣做僅僅是針對齊老太太,絕對不會針對你和其他領導。”
“嗯,這個這個……齊老太太對你很兇嗎?”
夏天立即開始訴苦,“領導啊,我這麼一個大男人都快被嚇出病來了,你可是沒有看到,齊老太太踹壞了我宿舍的兩扇門啊,這還不算,她還象個潑婦一樣的罵我,我是好男不跟女鬥,跳窗落荒而逃,才僥倖逃過了她的魔掌。”
“哈哈,你雖然有所誇張,但說得倒也挺符合齊老太太風格的,她就是那麼一個人,咱們做晚輩的,就多點尊重和理解吧。”
“領導,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她儘快的從我這裡弄走啊?”
電話那頭的王文耀說道:“小夏,這我可能做不到,關於計劃生育工作,縣委縣政府已完全放權於齊老太太,我本人也作過承諾,決不干涉她的工作。”
夏天嘆了一聲,“唉,她賴着不走,我要躲到什麼時候啊?”
“你放心,她在你那裡待不了多久的。”
“是嗎?”
“肯定的,藤嶺縣一百二十多萬人口,你們南嶴鄉只是其中的五十五分之一,你說呢?”
“這倒也是。”
“忍忍吧。”
“那麼,我就再躲躲?”
“躲,免得節外生枝,扯到其他事情上去。”
夏天明白,王文耀指的“其他事情”,就是個人恩怨、陳年往事和劉東風書記的事。
“我聽領導的。”
王文耀問道:“對了,你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夏天馬上說道:“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領導彙報。”
“你說。”
“有人在議論,說你正在搞大動作,叫什麼人事調整的一攬子計劃。”
“哦,具體是怎麼說的呢?”
“具體的我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大規模的進行人事調整,至少涉及到我這一級。”
“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啊?”
夏天當然不會出賣周漢濱和羅太良。
“領導,今天有二三百人前來南嶴鄉參與計劃生育突擊行動,他們大部分是縣直部門裡的人,其中難免有一些消息靈通人士哦。”
電話那頭,王文耀嚴肅地說道:“那是造謠,是針對我的造謠,目的是破壞藤嶺縣的穩定,我可以明確地說,局部的和個別的人事調整是有的,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人事調整的一攬子計劃。”
夏天馬上“順着杆子”道:“我說麼,通過政社分設,全縣的人事佈局和調整剛剛告一段落,怎麼可能馬上會再來一次大規模調整呢。”
王文耀問道:“小夏,你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啊?”
夏天忙道:“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個人想法,請領導放心,我有這方面的自知之明,倒是我的兩個搭檔,有點心情不寧啊。”
“哦,是周漢濱和羅太良嗎?”
“對。”
“他們怎麼了?”
“他們擔心自己被調整唄。”
王文耀笑道:“調整他們?除非你和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了,除非是你主動提出,除非他們值得提撥。”
夏天也笑道:“領導,我明白了。”
王文耀道:“小夏,你找個機會告訴他們,他們都很有能力,都是可造之材,只要自己努力,還是大有希望的嘛。”
夏天道:“我一定將領導的話轉告於他們。”
王文耀道:“那就先到這裡吧。”
夏天道:“謝謝領導,領導再見。”
擱了電話,夏天看着周漢濱和羅太良笑道:“你們聽懂了嗎,很有能力,可造之材,稍加努力,大有希望,不用我做具體解釋了吧。”
周漢濱和羅太良均是聽了個大概,但也已經足夠了。
他們主要聽明白了三點,一,王文耀並不是十分討厭他們,二,王文耀暫時不會調整他們,三,王文耀有招攬他們之意,四,只要與夏天搞好關係,他們就暫時可以安然無恙。
又開始喝酒。
心事解開,酒興頓起,周漢濱和羅太良不斷的給夏天敬酒。
夏天笑着問道:“老周,老羅,你說咱們仨是什麼關係啊?”
周漢濱道:“朋友關係,當然,還包括同事和搭檔關係。”
羅太良點着頭道:“我同意老周的說法。”
夏天笑着搖了搖頭,“非也,非也。”
羅太良問道:“難道你不把我們當朋友?”
“是你們不把我當朋友。”夏天笑着說道:“至少從心底裡說,你們沒把我當真心朋友,或者說,你們從沒全心全意地信服過我。”
周漢濱和羅太良默然。
夏天天笑了笑,“這也可以理解,其實我也一樣,我也從沒把你們當成真心朋友。”
周漢濱跟着勉強笑了起來,“這麼說,咱們仨是彼此彼此。”
夏天咧嘴而樂,“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們之所以不服我,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我的資歷太淺,如果不是因爲這一點,咱們仨的關係還可以更近一些。”
周漢濱點着頭笑道:“我承認,我心裡有點不服,我參加工作好歹也有六年了吧,好不容易纔混到了副科級,你小子參加工作還不滿兩年,卻已經是準科級了,聽說撤銷區公所以後,鄉黨委書記和鎮長就是正科級別,你說我有點不服也是應該的吧。”
羅太良也是笑着說道:“就資歷來說,我就更不服了,我工齡十四年,當幹部也有十二年,到現在還是個副科級,我找誰說理去啊。”
“呵呵。”夏天大笑道:“兩個傢伙啊,你們是面服心不服,說得好聽一點是搭檔,說得不好聽一點是同牀異夢嘛。”
酒到酣處,說出來的話也真誠多了。
周漢濱道:“老夏你剛來上任的時候,我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的,等着你這個一把手在家鄉父老面前出洋相。”
“他孃的,老周你用心險惡啊。”
羅太良道:“我當時的心態與老周不同,我就是抱定一個原則,有限配合,伺機搗亂。”
“呵呵,老羅你也不是好人啊。”
羅太良道:“不過,我還要說句真心話,這段時間是我當幹部以來最舒心的日子。”
夏天笑問:“爲什麼呢?”
羅太良道:“因爲不用提防同事給我穿小鞋對我使冷箭。”
周漢濱道:“老夏啊,我與老羅深有同感,但也有不同之處,你上任之時完全可以折騰我,可你沒有這麼做,就憑這一點我也得服你。”
夏天點着頭笑道:“說開了心就更敞亮了,今天咱們仨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倒是想提一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