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身的泥水,頭髮上都有,模樣頗爲狼狽,好象吃了大虧似的。
十一叔夏小河卻是一身乾淨的衣服。
沒看到姐夫單仁義的影子,大概正在田裡幹活吧。
夏天披了件衣服,趴在窗口應道:“十一叔,你是在找我嗎?”
夏小河個頭不高,嗓門卻很大,“夏書記,你得給我作主,你得爲我平反昭雪。”
夏天從窗戶上跳到了院子裡,來到石桌邊坐下,“十一叔,你進來吧。”
“進來就進來,誰怕誰啊。”
夏小河拽着夏山進了院子,來到了石桌邊。
夏天問道:“十一叔,你這樣拽着我爸,不怕我和弟弟妹妹揍你啊。”
“嘿嘿,我不怕。”夏小河也坐到石桌邊,笑着說道:“我知道的,美娥美麗和寶兒他們手拿傢伙,正對我虎視眈眈,但我不怕,他們要是打了我,你家的麻煩就大了,而你是書記兼鄉長,一鄉之長,你就更不敢打我這個革命羣衆了。”
夏天也笑道:“行,行啊,門兒拎得夠清的嘛。”
看熱鬧的人也擁進了院子。
夏海洋衝着夏天無奈的苦笑,自己的這個弟弟擅長撒潑裝無賴,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黎菁和方蘭進了院子後,只衝夏天點了點頭,便主動躲到屋裡去了。
夏小河很狂,“夏書記,廢話少說,請你給我作主吧。”
夏天說道:“十一叔,先請你放開我爸好嗎,現在天氣還冷,我爸這一身泥水,時間長了他會生病的。”
夏小河不答應,“不行,問題解決了再說。”
夏海洋喝道:“老十一,你還講不講道理,你還講不講兄弟情分。”
夏小河翻着白眼,“我現在是找鄉書記評理,請你村支書官太小,你給我一邊待着去。”
擺了擺手,夏天問道:“十一叔,你都回家洗了身體換了衣服,卻不讓我爸去換衣服,這不公平吧,吵架歸吵架,革命的人道主義總要講吧。”
夏小河反問道:“你能公平公正的解決問題嗎?”
夏天笑道:“當然能,我相信十一叔也是相信我的,不然你怎麼可能來找我呢。”
“好吧,我聽幹部的。”
夏小河鬆開了緊攥夏山胳膊的手。
夏天對父親說道:“爸,你快去洗洗,再換套乾淨的衣服。”
不料,夏山竟然在石桌邊坐了下來,笑道:“我不冷,我冬天都還能去鍋底河裡游泳呢。”
夏天忙道:“我知道,可你這個樣子……”
夏山說道:“先解決問題吧。”
夏小河道:“山哥,我都放你一馬了,你別給臉不要臉啊。”
夏山居然又笑了起來,“老十一,我不上你的當,我這叫保留證據,保留你打我的證據。”
夏小河楞了。
夏天也楞了楞,心說老爸,你的智慧也太高級了吧。
夏山繼續笑道:“我就保持這個樣子,村裡解決不了問題,我就去鄉里,鄉里解決不了,我再去縣裡,我就不信人民政府不幫我主持公道。”
夏小河有點傻眼了,“夏狡猾,你真是狡猾啊。”
夏山有個外號,夏狡猾,足見其聰明智慧。
夏天心裡直樂,老爸這一招高啊。
夏美麗和夏寶姐弟倆,這時從屋裡跑了出來,一個拿煙,一個拿酒,都塞到了夏山手中。
夏美麗握着拳頭道:“爸,你加油哦。”
夏寶也握着小拳頭鼓勵,“爸,我挺你,咱全家都挺你。”
夏山不慌不忙,也不生氣,一點拿煙,一手拿酒,笑着說道:“老十一,以前在生產隊吃大鍋飯的時候,你偷個懶,佔點小便宜,我是管不着你的,但是現在你想偷我的秧苗,我是萬萬不肯的。”
夏小河氣道:“夏狡猾,你不但會耍無賴,你還會血口噴人嘛。”
夏山笑道:“客氣客氣,我這是向你學習,以你之道還你之身,你對我耍無賴,就不要怪我也對你耍無賴。”
圍觀的人發出了笑聲。
夏小河有些氣餒了,“反正,反正我沒偷你們家的秧苗,夏書記,你父親冤枉了我,你要給我平反昭雪。”
夏天忍着笑,煞有介事地繃起了臉,“十一叔,解決問題的方法很多很多,我想再次確認一下,你一定要請我爲你主持公道嗎?”
夏小河反問道:“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有啊。”夏天說道:“比方說找六叔,六叔既是村支書兼村長,又是你的親哥哦。”
夏小河搖着頭道:“他不行,吃裡扒外的主,我不敢讓他主持公道。”
夏海洋在旁邊氣得要發作,但被夏天攔住了。
夏天笑道:“十一叔,那你可以去鄉政府找人,他們也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夏小河又是搖頭,“我纔不去呢,官官相護,你是書記兼鄉長,他們肯定會幫着你爸的,找他們?除非我腦袋讓驢給踢了。”
呵呵一笑,夏天道:“那你去夏家祠堂吧,讓長輩們爲你主持公道也不錯的嘛。”
夏小河笑道:“我不傻,老支書是族長,他和你穿一條褲子,這誰不知道啊。”
夏天一個勁地樂,“要不,要不你和我爸去村東的土地廟,讓土地老爺出來說句話,證明你沒有偷我爸的秧苗?”
夏小河連連搖頭,“不去,不去,堅決不去土地廟。”
夏天故作不解,“十一叔,這是爲什麼啊?”
“嘿嘿,你少來這一套,我纔不上你的當呢。”
“十一叔,我哪裡說錯了?”
夏小河扭頭看了一眼夏家西屋,壓低嗓音說道:“你奶奶神通廣大,與咱們這一帶的鬼神妖怪都有來往,土地爺見了她老人家,都得主動打招呼呢。”
夏天假裝吃了一驚,“有這等事?十一叔,你怎麼知道的啊。”
夏小河又是嘿嘿一笑,“我最怕你奶奶那套天靈靈地靈靈了,她老人家又是特愛護短的人,我找她?我找她就相當於往火坑裡跳麼。”
“噢,這麼說來,你就是賴上我了?”
夏小河道:“隨你怎麼說,反正你不替我主持公道,不爲我平反昭雪,我就坐在這裡不走了。”
“呵呵……”
“你笑啥,快點快點。”
夏天收起笑容,扭身問父親,“爸,你說十一叔偷了你的秧苗,你有什麼證據啊?”
“噢,終於輪到我說話了?”夏山笑着說道:“證據當然有啊,插在老十一家水田裡的秧苗,就是最好的證據。”
夏天啓發道:“爸,你得說詳細一點,清楚一點,證據就是事實哦。”
夏山說道:“我的秧田裡,秧苗的長度起碼有五寸半長,老十一他不會哺稻種,秧苗期又不會很好的管理,所以他的秧田裡,秧苗的長度最長不會超過四寸,兩家的秧苗長度至少相差一寸半,一目瞭然麼,只要到老十三的田裡看看就能明白,那些剛插下去而個頭高高的秧苗,就是從我的秧田裡偷去的。”
夏天又轉向夏小河,“十一叔,你怎麼解釋呢?”
夏小河道:“十根手指都有長有短,秧苗當然也是有長有短,不錯,我家的秧苗是個頭不高,但是,也有個頭高的啊,你爸的秧苗個頭是很高,但你爸的秧苗能保證個頭沒有矮的嗎。”
夏天對父親說道:“爸,十一叔說得也有些道理,你的證據並不是很充分啊。”
“我還有一個鐵的證據啊。”
“什麼鐵的證據?亮出來吧。”
“嘿嘿,這是我的絕活呢。”
夏山本來不肯說,但夏天催道:“爸,你要是不亮出你的所謂的鐵的證據,那我就要替十一叔主持公道了。”
猶豫了一下,夏山問道:“天兒,你在田裡幹了兩天的活了,你有沒有發現,咱家的秧苗與別人家的秧苗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嗎?”
夏天搖着頭道:“我光顧幹活了,沒有注意到啊,再說了,我也沒注意別人家的秧苗長什麼樣,當然不可能知道有什麼樣的不同啊。”
夏山道:“咱家秧苗的根鬚不是白的,而是白中帶紅的。”
想了想,夏天噢了一聲,“爸,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咱家秧苗的根鬚確實是帶點紅色的,爸,怎麼會這樣呢?”
夏山道:“那是因爲我在秧田裡使用了紅土,就是從龍頭灣那邊挖來的紅土,用紅土育苗,秧苗會長得比其他的秧苗長而粗壯,這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夏天道:“爸,你繼續說,你繼續說。”
夏山道:“還用我繼續說嗎,你去老十一的秧田裡看看,他家秧苗的根鬚肯定是白的,然後你再到他的由裡看看,那些已經插下去的秧苗,凡是個頭比較高的,你撥出來看看,根鬚肯定是帶着紅色的,那就是咱們家的秧苗。”
夏天哦了一聲,看着夏小河問道:“十一叔啊,你聽明白了沒有?”
夏小河沒有說話,他的腦袋已經耷拉下去了。
夏天對夏海洋說道:“六叔啊,我爸說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實,爲了表示公正公平,咱們不妨實地驗證一下,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去村裡叫上幾個德高望重長輩,一起到田裡看一下。”
說着,夏天還衝夏海洋使了個眼色。
夏海洋會意,他忍着笑問道:“小夏,那具體應該怎麼驗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