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卻也只知道王家遷到王村後的事情,之前的事,據他言,村中老人並沒有說過,是以他也不敢肯定。而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夥人是來認親,但卻不是認祖歸宗,而是言之鑿鑿的說王村王家是從他們那一族中分出來的,早在漢初便已經改姓王了,而這一段,王司馬卻是不知的,族譜也早在那場大火中燒了大半,卻也查不到任何線索,故只好先拖延着,這不,某這兩天正準備寫信跟二郎說這事呢,二郎這就來了,使君您看,二郎此次心悸莫非與此有關?”
應老頭這時候也插了一句話:“心悸者,可分兩類,一類爲病症所致,一類爲有感而發所致,某觀建安侯身體健壯,第一條似可排除了。是故,只剩了個有感而發。既是有感而發,又導致了建安侯心神不寧,擔心家人安危,則某推測,恐是建安侯心中有警,若真是因爲此事,則此事怕是於建安侯不利,坊間傳言,建安侯乃星君下凡,既然是星君下凡,若有危機,心中有警也是自然了。”他這是從醫者的角度先把王況的心悸從病症引起給排除了。
別人不大清楚,他可清楚得很,最近一年多來,孫神仙和建安侯打交道最是頻繁,如果建安侯真的有病在身,孫老神仙豈會不知?又豈會放任着建安侯不管?就算孫老神仙看不出來,可建安侯的師父呢?不也在不久前和建安侯見過面麼?所以,他很有把握說這樣的話。
“若真如此,恐怕這些人來者不善,某這就去吩咐底下人嚴加監視。”李業嗣一聽,這還得了?既然二郎有警,那麼這些人應該是心懷叵測的,好嘛,自己正嫌如今建州福州越來越安定,整日介裡都閒得蛋疼了,現在這些人送上了門來,正好給底下的兒郎們練練手。
“業嗣你底下的兒郎不行,都是建安人的熟面孔,而這幫人既然心懷叵測,恐怕住在客棧的這段時間內,也早就到處的暗中宣言他們和二郎的關係了,怕是那些不明就裡的人會給他們指點說誰誰是幹什麼的,不妥,不妥。某看,還是這樣,阿九!澤楷!翰山!”徐國緒只想了一會,就否決了李業嗣的提議,轉身把苗九他們叫了出來。
“喏!”苗九三個應聲踏前一步,齊齊抱拳應道,尤其是胡翰山,還帶着稚氣的臉上滿是興奮,這纔跟了徐監丞多久,就有重要任務來了,而且,剛剛幾個主事人商量的時候,也沒把他給摒退了,說明徐監丞很看重自己,自己可得好好表現表現纔是。
“你們三人先下去梳洗一番再上來。”徐國緒沒有多話,而是讓他們三個下去了。
孫銘前則不解的道:“國緒你讓他們去辦?他們可是跟着你和二郎來的,這進城之後,那麼多人瞧着,怕是有更多的人認識他們是二郎和你的隨從,比之於李鎮將手底下的鎮軍更容易被人認出來,而且,某估計那幫人先前必定也在人羣中瞧熱鬧的。”
徐國緒笑笑:“伯父且看他們梳洗過後再說如何?”他心中有把握,一個是三人以前除了黃澤楷在入了黃大的帳下前在建安呆過幾天外,其他倆人都是第一次到建安,時間已經過去一年多,黃澤楷的身形變化很大,應該已經沒有人認得他。第二個原因是他們這進城的時候,都是騎在馬上的,騎在馬上和在地上行走,身形步姿都是不同,所以,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從身形上認出他們來;至於說面容,則更簡單,這一路上風塵僕僕的,大家都沒什麼時間梳洗打理,基本都是草草的胡亂抹一把臉,個個都是變得黑不啦嘰的,如果梳洗一番,應該沒人能認得出來。
而即使梳洗過後,還能被人認出來,徐國緒還有一招,孫神仙給了二郎不少塗在臉上改變容貌的膏藥,他覺得好奇,就討了不少過來,如今在他的隴袖裡,還有滿滿一盒呢,等這一盒用完了,安逸王李勤應該也到建安了,自己馬車上還帶了不少,足夠用了。
要說給鎮軍兵士塗藥膏也是可以,但關鍵是這藥膏可以改變容貌膚色,卻改變不了身形,那些個兵士整天成年的呆在建安,有許多還就是建州人,熟悉他們身形的人絕對不在少數,所以行不通。
而且,胡翰山還有尋蹤的本事,他這個本事和黃大有得一拼,有了這個技藝,就是沒看到人,胡翰山也不會把人給跟丟了,除非那人能飛。若要說能飛,徐國緒相信,如果這天底下只有一個人能飛的話,那也必定是二郎無疑,其他人想都別想,而二郎卻是不能飛的,那麼還有誰能飛?
不多時,三人梳洗完畢上來,黃良等人眼前一亮,梳洗過後的三人容貌變了許多,如果不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來,而徐國緒左看看右看看,又從袖裡掏出了膏藥,給三人的眼角眉梢和兩頰都塗了一些,經此一來,如果不是三人在這期間沒有挪動絲毫的話,在座衆人都不敢相信,這還是剛剛那三人了。
“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個大概了,某也就不多說,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從甘州來的皮貨商,澤楷和阿九你們就扮爲兄弟,而翰山是隨從。你們是來建安看看皮子好銷不好銷的,也住到客棧裡去,就給某盯着那一夥子人,探聽清楚他們的底細。”徐國緒交代下了任務,三人應了聲喏,就在孫管家的帶領下,從後門悄悄的出去了。
徐國緒這麼安排也是有他的道理在的,黃澤楷和苗九在長安呆的時間都不短,跟着王況和黃大,見識的官員沒有幾十個也有十幾個,還都是高位官員,加上長安人多且雜,什麼樣的人沒有?所以,這兩人的見識是可以勝任的,而胡翰山則是從房山宕牢村出來,去過的最大城市也就是房陵城,不管是見識上還是言行舉止上,都缺了一種氣質,所以只能是隨從,而且,他的隨從身份,更加適合他的尋蹤術,總不能說隨從閒着,讓主人家成天的跑前跑後吧?
喝過了一碗蜜糖水的王況,很快就醒轉了過來,見黃良等人都來了,就抱歉的笑了笑:“讓諸位見笑了,如今某身子還是發軟,恕某就不起身啦。”又對徐國緒道:“國緒,你這一路上也累了,下去休息休息吧,嗯,正好應郎中也在,就煩勞應郎中跟了國緒進去,幫他開個方子上點藥。還有大郎你們幾個,也別撐着了,都去休息罷,某業已無礙。”
衆人一聽,看向徐國緒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徐國緒帶傷在身,竟然強子撐着跟了王況回建安,而且一聲不響的堅持到現在,這份情誼,他們也是佩服。李業嗣沒說話,卻是微笑着衝徐國緒點了點頭,他這是完全徹底的接納了徐國緒,認爲他也有資格和自己稱兄道弟了。李家人自有李家人的驕傲,自打李靖當了兵部尚書,就嚴格要求子弟們不得與內臣有過多的往來,所以李業嗣打小就跟寺人宮女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現在徐國緒等於是讓他高看一眼,不屬於他敬而遠之的行列中了。
“成,某就去歇息了,嗯,二郎你沒醒的時候,某自作主張幫你安排了些事下去,詳情還請孫伯父代爲轉述罷。要是二郎不說讓應郎中幫某家瞧一瞧,某家還真忘了疼了,二郎這麼一說,某卻是疼得受不了啦。”徐國緒也不推辭,站了起來,跟和孫家人到後堂去了,應老頭略一尋思,也就知道了王況所說何意,就也跟了下去。
孫銘前就大致的跟王況說了一下他昏迷中發生的事,王況點了點頭,道:“這麼安排很是妥當,就這麼地吧。對了,伯父你可曾見過那些人,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如何?”
“這個某可不敢說得詳細,還是這麼地吧,把客棧裡的人叫來問問,他們天天和那夥人交道,說得應該更詳細些。”孫銘前說完,就讓家人去客棧中叫人過來回話。
黃良卻是擔心道:“二郎你纔剛醒轉過來,還是不用如此操勞了,這些人既然敢在富來客棧住了下來,想必也是有備而來,短時間內,怕是不會有什麼動靜,而且,若是真擔心這些人搞怪,而且要絕了後患,那也簡單。”黃良說着,手成掌狀,在脖子上一橫一拉。
“是極是極,使君的法子卻是一勞永逸,某看,這麼做最是穩妥。”出乎王況意料的是,第一個站出來附和黃良的人竟然是他認爲最有可能反對的馬周。
王況不禁詫異的看了一眼馬周,笑道:“一別年餘,馬別駕竟然也如此殺伐決斷了?”黃良的法子,王況目前是不贊成的,對於王況來說,這個大唐,只要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某人對他有致命的威脅,那麼王況絕對不會如此行事,而若是被王況知道誰要真對他起了念頭,他又是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所有的威脅扼殺在搖籃中的。
這幫人,目前只是要和自己認親,既然要認親,那麼就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的舉動,如果這麼做了,這些人不光要遭到建安人的唾棄,甚至還要被朝廷貶去戍邊,永世不得迴轉,不得入仕,不管怎麼說,同室操戈,是大唐律法明文規定所不容的,雖然有例外,但那例外者都是最後的勝利者,成王敗寇而已。而就目前的局面來說,顯然這些人還不具備有成爲例外的條件,所以,這些人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麼不利,至少暫時來說是如此。
只是,這些人想要和自己認親,而且一口咬定王姓是從他們族中分出來的原因是什麼呢?是想要靠上自己這棵目前看起來很高大的樹麼?還是說,他們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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