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隊伍的行進速度還比較快,由於沒有步行的,不是坐馬車上就是騎馬的,一天時間就趕了兩百多里路,趕到了唐興縣(今浦城),準備休息一天再翻越棲霞嶺。唐興縣比建安轄區小得多,大約只得後世的一半左右(北起棲霞嶺,南到樟元山),轄區內的方言屬於閩北方言的一個分支,具體地說是帶吳音的閩北話(曾經發生過一件趣事,92年灰雀去東北讀書,和幾個老鄉在上海轉車的時候,由於有幾個小時的空閒,就將行李全寄存了,空手去逛上海,結果是路人紛紛向我們打聽地名,原因是我們說的浦城話中的“我們”說的是“阿來”,這和上海話的“阿拉”極爲接近,因此被人誤認爲是上海的,而主流閩北話裡的我們是說“阿你”或“阿喼你”)。唐興雖小,但名勝可不少,有江郎才盡的夢筆山,有閩越王築了行宮的越王山(今縣城內的仙樓山),還有後來徐霞客來過兩次的浮蓋山及小武當,以及劉基的《苦齋記》中的匡山以及曾被列入“天下十大名山”的漁梁山等。
唐興縣令芩餘子早得了消息,給王況他們安排了食宿,當然以他的身份,自然不需要親自出城門迎接,徐國緒只是個小黃門,而李業嗣也不過一個八品下的校尉。但他也知道王況的一點事情,尤其是親家慎家(灰雀這裡沒有半分對真德秀先生及其後人不尊重的意思,因爲實在是查不到真徳秀族譜,只能編個關係了,見諒見諒)得了辣椒醬後也給他送了十幾罐來用做打點,結果自然是比起往年送其他東西好使得多。再加上前段時間使君送來公文,言明瞭讓人出外開建安小食店的前因後果,他心裡對王況還是有點感激的。如今見王二郎竟然已經驚動了京裡,雖然說是皇帝召見等他到長安皇帝會不會忘了還是兩說,但至少目前來看,這王二郎總還是有些能耐,說不得要好好親近親近,所以在接到王況的時候,就派人去通知慎家了。他敏銳的從王況給慎家那麼多辣椒醬裡聞出了這個王家二郎對慎家有好感,故決定還是有慎家出面接待比較好些,一來不會落了自己面子,官場上也說得過去,我縣令總是沒權讓別人不接待客人吧。
當晚自然是賓主盡歡,因爲王況做的吃食已經在建安確立了龍頭地位的關係,慎家帶來的廚師不敢掉以輕心,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勁,巴望着自己做的吃食能入得了這個建安吃食表率的法眼,指點一二,那就受用無窮了。而王況也因爲自己本來就是唐興人,又把豆腐丸和金桔的原產地給挪到了建安,心下也有點補償的意思,就都指點了幾句,並教會了他們做水煎包(後世浦城曾經流行一時的小吃,也就是煎包,不同的是要先煎一面,然後加水和少許的酒燜熟煎幹後再煎另一面)。結果是後來慎家也沒獨藏了水煎包的技藝而是廣泛傳授開來,芩餘子也仿效了州衙門的做法,讓學得水煎包的人家都出外開鋪子去了,因此而造就了幾年後建安小食和唐興煎包遍及全唐的一大奇觀,這是後話。
徐國緒見王況的影響力竟然已經從建安擴到了唐興,再想想來路上聽到的,富來客棧短短兩三年內一躍而成江南兩道首屈一指的客棧來,對王況又高看了一眼。而李業嗣原本還以爲在長安聽到的有關王況的傳言有誇大其詞的成分在內,這下見到連地方豪族的廚師對王況都是畢恭畢敬的,也開始不敢小瞧王況了。
徐國緒也是讀過些書的,對越王山和夢筆山的典故當然也是知道不少,來的時候由於是要急着趕去建安,行程匆忙,現在回去就不用那麼趕了。既然來了,總是要去憑弔一番,方不落了自己也是屬於文人騷客的一份子。而這兩處又都在唐興城郊,一天的時間也夠他逛了。因此第二天便興沖沖的帶了幾個羽林軍,和林荃淼一起攜了食盒往夢筆山風雅去了。
李業嗣對這些興趣都是缺缺,倒是聽說在唐興南邊發現有鐵礦,就自己帶人去看了,作爲軍人,他更喜歡鐵要多些。
夢筆山和越王山王況後世都去過,尤其是越王山,王況在讀中學的時候是天天早上跑步上去讀會書再下來吃早餐上學的。對夢筆山,王況沒什麼興趣,又沒什麼古蹟,倒是越王臺,王況很想去看看千多年前的越王臺是不是和千年後一樣只剩了一個土堆和幾塊殘破的石碑。因此就自己帶了王冼和孫嘉英去越王臺。
讓王況大感意外的是,這時候的越王山上竟然有不少人,而且越王山上還有個小殿,保存尚完好,那些在越王山的人看打扮應該大多是縣學裡的學子,有的坐一角拿了書搖頭晃腦的在念,有的擡頭看天一付思考狀,也有是三兩個坐一起吃酒做對的。這些人對於王況一行人的到來也只是多看兩眼,就又都忙自己的去了。
在越王行宮側的幾塊石碑邊上站了一會,王況就帶他們回去了,來這裡只是個紀念而已,沒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回城的路上,碰到了幾個年紀尚小的學子,正在爭論不休。王況走過的時候正好聽到,起因就是這幫學子相約了來越王山,各自都帶了點吃的,但有個學子或許是因爲匆忙,把生雞蛋當成熟雞蛋帶了來,引起大家的埋怨,又都在討論該怎麼把雞蛋做熟。
見他們吵個不停,這個說要煎了吃,馬上就被人反駁說連鍋都沒有怎麼煎,還有想說煮了吃的,話到一半見提議煎的被反駁了,想想煮也是要鍋的,就又把後半句給嚥了回去,又有說烤來吃的,結果引起一片鬨笑,說是他五穀不分,雞蛋可是烤不得的,一烤就炸。
“誰說雞蛋就不能烤的?”王況見他們吵的熱鬧,就上前去。
“哦?雞蛋可以烤?如何烤?這位兄弟你倒是給我們烤烤看。”
王況見他們已經生起了火,就讓他們把隨身帶着的草紙貢獻出來,將雞蛋用草紙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個嚴嚴實實的,再將其用水浸溼透了,丟到火堆裡去,又讓他們顧着火,不要讓火堆滅了。約摸一刻種,火裡就傳出了蛋殼的焦味。這時候再扒開火堆,雞蛋外裹着的草紙已經燒沒了,蛋殼也是焦黃焦黃的,基本都裂開了一兩道大大的口子,但就是沒炸。等涼了一會,再剝開雞蛋,頓時混着點蛋殼焦香味的雞蛋讓那幾個學子口水直流,也顧不得王況在旁,手忙腳亂的吃了起來。王況也不跟他們客氣,拿了三個雞蛋,自己三人一人一個,一邊吃一邊走了。本來這雞蛋用泥巴糊上也能烤,但是烤的雞蛋無意例外都會裂開,若是用泥糊,一是泥味會進到蛋裡去,不好吃,二是泥糊的短時間內不能把蛋殼烤焦,而烤雞蛋要吃的就是要讓蛋殼靠得微焦,焦香味滲進蛋裡去纔好吃。而用溼的草紙正好,草紙吸水量大,等紙一層層的烤乾燒完雞蛋也就正好熟了。
“這是誰啊?竟然能烤雞蛋。”一個學子嘴裡含着雞蛋,一邊往外哈着熱氣,一邊口齒不清的說。
“別說,這烤的雞蛋還真比煮的好吃多了,往後我們帶雞蛋來就都這麼烤好了。”
“哎,我可聽慎家的小郎說了,說是昨天建安來了一隊人,是去長安的,裡面有個他們慎家的貴客,據說做吃食沒的說。你們說會不會是他啊?”
“沒準,我也聽前幾天建安來的表哥說過幾次,說是他們那有個富來客棧的小東家,做吃食一流,據說這次去長安是皇帝召見。瞧他面生得緊,這唐興城裡常來越王山的人我們大多認識,或許就是他也不定。”
也就打這以後,一傳十,十傳百,從唐興出門的學子慢慢的都學會了烤雞蛋,有的出門遊學還會帶着幾個生雞蛋,生雞蛋雖然容易破,但勝在保存期長,冬天放上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就是夏天,放上十天也不輕易壞,不像煮熟的,三五天就壞了。
當晚,王況做了幾個俯臥撐,又做了會單腿蹲,洗刷完畢後正要睡下,窗外傳來幾下叩擊聲,王況吃了一驚,這夜靜人深的,而且還是在縣衙內,外面又有羽林軍,可以說戒備也算比較嚴實了,怎麼還有人半夜叩窗?
想了想,來人應該不是存了壞心,否則就不會叩窗提醒他了,不過爲了謹慎,他還是將身子藏在窗邊的一根柱子後,問了聲:“誰?”
“恩人,是某黃大。”來人壓低了聲音,但王況還是聽出了黃大的聲音。
王況把窗打開,黃大一躍就跳了進來,手裡提着個包裹,伴隨着一股子的血腥味。王況點燈再細看黃大,卻見他滿身是血跡,尤其是胸前一大灘的血跡更是嚇人,都已經幹了,結在衣服上。
“怎麼了這是?”王況大驚。
“恩人莫擔心,某並未傷着,這身上的血是他的。”黃大把手中的包裹放到桌上打開,赫然是一個面目猙獰的人頭,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