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啊,自己這才前腳離開長安,他們就動作起來了。由此看來,林府外面鐵定是有他們的人日夜盯着的,說不定,坊兵裡面就有他們的人,王況心中一陣後怕,幸好當初阻止了程處默的安排,否則,真要被人發現了自己的佈置。
原來,王況今早纔出城,中午時分,苗五就發現有個人拎了個食盒閃到了胖子所住的那院裡,開始的時候,苗五並沒注意,因爲每天這時候都有酒樓的夥計給胖子送吃的。但是最後被苗五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以往送飯的都是送到後不消一會就出來的,但今天竟然足足呆了半柱香的工夫纔出來,而且進出的時候還要左顧右盼一番,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一樣,這和以往的酒樓夥計大搖大擺的進出大不一樣。
因此,大驚之下,苗五讓其他人盯着胖子的院子,自己跟上了那個夥計,確認了他身上沒有帶着小冊子後,又看到那夥計進了酒樓才又折回來,換了人去盯着酒樓,自己親自盯着胖子,他可是記得王況的交代讓他盯着冊子不放的。
入夜時分,胖子出門了,苗五帶個人跟了上去一聞,確認了冊子就在胖子身上,就讓跟着的人回去把所有人都叫了出來,遠遠的隔了百丈外按他留下的暗記也跟了上來。這次胖子沒有七拐八拐的玩花樣,而是徑直的一直從長安西南角走到了西北角高品文官和皇子們所在的坊區中的休祥坊,要說苗五運氣也是極好,正好守着休祥坊街口的一個坊兵竟然也是他的老部下,雖然按規矩苗五是不能進坊的,但那個老部下卻是告訴了苗五,那胖子以前經常進出的一個府邸,當下把苗五嚇出一身汗來,覺得事關重大,還是要趕快報給郎君知曉,因此就差了人策馬連夜出城,趕了上來。自己則在那個坊街口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繼續盯着,也幸好王況有給苗五預支了錢,而且苗五他們跟着王況之後,王況都將他們的行頭上上下下全換了一遍,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做工考究的袍子,走在街上,不熟悉的人根本就會將苗五他們當做是某個小富貴人家的子弟。所以苗五也就很順利的住進了這個專門爲這附近坊區裡的府中下人管家親友來訪時住而設的客棧裡,沒人有懷疑,住進去的時候,掌櫃的還點頭哈腰的問苗五是要尋訪哪家的,也好幫幫忙。
“這麼說,是李胖子了?”王況聽了來人的彙報,一手託着下頜,一邊來回走動的自言自語。
這個死胖子,哥又沒招你惹你,不就是你幾次來訪哥不見麼?犯得上盯着哥不放?王況有點惱火,自己千避萬避,還是逃不脫被死胖子盯上的厄運。看來,之前死胖子幾次來找,也並不全是衝着李業嗣而來,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衝自己來的,再加上李業嗣又被派到建州,最近又有那麼多勳貴想方設法的調去建安,自己已經從原來那個不怎麼惹眼的小小宣德郎轉變成了一塊蛋糕了。
只是這個李胖子可不好對付,從現在到李胖子謀反事敗還有好些年,自己要怎麼熬過這幾年呢?
從目前來看,李胖子還是擔心自己知道他對自己上心的事,也就是說,李胖子到現在還沒打算用打壓排擠的手段,或者說有這個打算,但並沒打算用上,現階段,李胖子應該還是以拉攏爲主,只要自己沒有透『露』出靠向哪一邊的意思,或者說,只要自己沒有任何向太子李承乾示好的意思,李胖子就不會對自己下狠手。這個比較容易,本來麼,早就知道太子的下場,誰會那麼笨的貼了上去,找死麼?
但是,王況還是不得不防着點,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李胖子心胸像太子那樣的狹小的話,那可保不齊。如果說,以前沒和林家結親的話,只需要提醒提醒就好了,但現在,林家已經和自己牢牢的拴在了一起,那就不是提醒這麼簡單了。好在,事情也纔剛剛發端,應該還至少有個一年兩載的準備時間;也或許,李胖子現在纔有那麼一點點的想法,可能還是個雛形,而且李老二現在正壯年,李老二的威懾作用是不可小瞧的,若是這樣,準備的時間就不止一年兩年,而是會更寬裕。
現在,王況要面臨的最要緊事並不是怎麼解決將來李胖子的麻煩,而是怎麼樣去培養壯大自己的隊伍,而這同時,也是將來自己面對風暴時的基礎和後盾。本來,還想說怎麼去低調做事,怎麼去悶聲發大財,怎麼去遠離政治風暴中心,這也是他一直想着遠離長安,躲到那個偏遠的建安的主要原因之一。王況很討厭政治,很討厭政客們的一套又一套,甚至,他還天真的想過,要怎麼樣不去影響歷史的軌跡,儘量保持住它的發展方向,唯有如此,哪天,真有機會穿回去,或者說,自己死後,真的又碰到了穿越機會,還有機會再回去,哪怕是萬分之一、億萬分之一的機會,王況都不想放棄。現在看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既然已經來了,那就是已經參與到了這個歷史中去,自己的所作所爲,已經在無時不刻的影響這個歷史,影響這個世界,辣椒,友粉,番薯,水車,還有田黃,哪個不是影響歷史的大事件?
罷了,罷了,還顧忌什麼呢?既然已經影響,既然已經制造了歷史的暴風雨,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去他孃的外祖父悖論,去他孃的歷史車輪,自己就另創一個王姓旁支又如何?能活這一世,好好的活一世,就夠了。再說了,所謂的外祖父悖論就和光速是速度的極限一樣,不過只是個設想而已,並不是定律,有什麼好顧忌呢?
那麼好吧,歷史,哥來了,哥既然轟轟烈烈的來了,那就要轟轟烈烈的走,等着啊!
黃大沒有打攪王況的思考,他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一個小小宣德郎,如何能鬥得過皇子?連程處默和尉遲保琳那樣的人都要避着呢,他甚至還想,不若小東家就乾脆去投了蜀王得了,當今陛下不也曾經不是太子麼?或者說,如果不看好蜀王,那就去投太子得了,只要陣營一確立,那麼蜀王也不敢輕易對小東家下手。黃大又哪裡知道,自己的小東家卻是個知道後面一千多年的發展態勢的人,早就將李胖子和太子在心裡判了死刑了,避之惟恐不及,哪裡會去投靠。
定了心思,王況也不管大家都已經安睡下去,讓黃大把李管事叫了起來,讓李管事找了個心腹的林家人來,王況親自寫了封歪歪扭扭的字的信給林翰送去,務必要在明早城門一開就能送進城。王況的意思就這麼幾點:
一、讓林翰徹底排查林家所有家人的來歷,重點從他們開始賣友粉時查起,所有在那之後進林家的家人都是重點排查對象,要暗中排查,但凡有疑點的,都要小心注意,暗中觀察,但不可打草驚蛇。
二、苗五招來的那些人從即日起,不再回林府,也不再回王況府上,從明轉暗,或是在長安開個小鋪,或是做什麼鏢師之類的都行,最重點的就是要想法設法的混進蜀王和太子府中去,潛伏下來,在沒得到指示之前,就把讓他們自己當做和王況沒任何的關係,如果有任務,由苗五通知,若沒緊要之事,林家人和王況府中任何人都不要和他們聯繫。
三、林荃淼常舉後,若是沒中,就立即回到建安,由王況給他安排。
四、若是可能,儘量和皇子治交好,同時儘量避免和太子及蜀王泰有任何交結。
寫信的時候,王況並沒有避開李管事和黃大,他們二人越看越是心驚,李管事看了一遍,當即將信就着燭火燒了,表示要自己回去口述,裡面的事情太過驚世駭俗了,可以說,若是這信被有心人得去,稍加曲解,僅憑了第二條,就可以抄王況滿門,王況竟然想在太子和蜀王府中安排眼線,這還了得?別說在這兩家安排眼線,即便是在其他官員家中安排眼線,不要說皇帝不容,就是朝中衆臣也是不容的,試想,誰會願意別人在自己家中安排眼線?誰知道你王二郎會不會也在某家安了眼線呢?李管事沒有把握自己一路上不會被人盯上,黃大叫他起來的時候,已經把苗五報來的信息說了一遍,所以一結合王況寫的這封信,他就已經瞭解事情的大概,這時候雖然皇權尊貴,但一直以來,都是家族利益排在最前面的,至於說誰來坐天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保護家族的利益,所以他對王況的安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吃驚的是,似乎姑爺並不認爲太子能登基,能登基的是那個才三四歲的還沒封王的小孩子。
既然李管事親自出馬,王況也就放心了許多,等冷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還是『毛』燥了點,這幾點安排,早半天晚半天都是一樣,並不會影響事情的發展,就讓李管事回去繼續歇息了,明早再走不遲,自己會在三十里亭這裡繼續休整一天,等他帶回來林家的安排。
可李管事這會哪裡還睡得着,他已經被王況的幾條給震得不輕,心裡暗暗爲小娘子慶幸,也有點後怕,自己當初回長安後並沒做出什麼舉動來避免王況和林家結親,要是自己真做了而且成功了,林家恐怕還會是以前那個林家罷?可如今,瞧姑爺的口氣,似乎讓小郎君做官都是很容易的事,再想到說要交好皇子治,莫非姑爺真的是星君下凡,能預測禍福?
就這麼躺牀上翻來覆去的,雞叫頭遍李管事就起來了,算算這時候出發,到長安城外只需稍等片刻即可入城,便連早點也不吃就出發了。
苗五打發來報信的,是個很機靈的小夥子,叫魏小五,讓王況留下了,王況讓黃大給了他一百貫錢,讓魏小五用這一百貫,想辦法在這個三十里亭開個車馬店,專門給那些需要僱車的旅人提供車馬,這個行當,目前整個大唐還沒有人幹過,但王況知道,這個需求是有市場的,尤其是在這個三十里亭,這裡可是迎來送往的重要所在,許多將要遠行的,會在這裡收到許多送行的親友們贈送的禮物,多了的話,可能是需要再添車馬的;而許多來送行的人,或許是因爲送別對象的身份尊貴,或許是因爲要表示對對方的尊重,一般都是從城裡步行而來,但回去呢?總不能還步行罷?來回可是六十里路,現下,送行的多半都是讓家人牽了馬,駕了車在後面跟着,可這畢竟也是一項花費,若是大家都習慣了可以從三十里亭租車回城,自然也就很快能接受,誰也和銀錢沒仇,除了那麼些個豪門大閥外,其他人則是能省自然是最好的了。在這裡開個車馬店,接觸的人層面廣,消息來源也更豐富。
其實能做斥侯的,幾乎個個都是機靈鬼,再加上前段時間黃大帶着他們,也跟他們說了不少如何打探消息的法子,所以王況一說開車馬店,魏小五也就知道了自己的任務,當下點點頭:“那郎君,您給個記號罷,以後郎君派來的人都持此記號即可認得了。”
一時間,王況也沒想到什麼好記號,只好讓黃大先將一枚銅錢給掰斷了,一半給魏小五,一半黃大留着,以後等王況想到什麼替代的記號時,再讓人持了半枚銅錢來,對上銅錢了,就換新記號。
一整天,要等李管事迴轉,王況也就無所事事,就帶了黃大和王冼還有小娘子到處逛逛,那幫軍士中上次跟着來的幾個,就圍了孫嘉英,央着孫嘉英給倒騰一頓好吃的,他們可是饞壞了,好在驛站裡的柴火食材都是現成的,因此倒也不缺什麼,而且這幫軍士還這個幫着燒火,那個幫着切菜什麼的,孫嘉英只管負責上手就是了。
王況出來逛的時候,天『色』已經是大亮,有的昨天歇下的,現在正忙着整理行裝準備啓程或是遠行或是進城,這邊馬鳴那邊牛叫,很是熱鬧。驛站的驛官也是知道這個最近出了名的宣德郎的,很是熱情的陪着王況逛了一會兒,介紹說,從現在開始,得熱鬧一個多時辰,然後纔會稍清靜點,可還沒冷清夠呢,又陸續的會從城裡來不少人,來的人一到就是找個酒樓客棧,叫上一桌或是幾桌的酒菜,有的『吟』詩作對,有的黯然無語,有的三吆五喝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下午,還沒散呢,就有外地進長安的行人又陸續的到了,熱鬧可以說是一直持續到入夜,這才稍稍的慢慢安靜下來,但是還有不少人是一直到半夜還趕來的。
都是些迎來送往的,也沒什麼熱鬧可瞧,整個三十里亭,除了酒樓就是客棧,並沒其他什麼店鋪。因此,轉了一會,又有個一心想巴結着王況的驛官在一邊喋喋不休的說着,一點眼力見也沒有,不給王況小倆口留個說悄悄話的空間,王況又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因此,逛了一小會兒,就沒了心思,準備回驛站去等着,坐在院子裡,煮一壺茶,看着院外的人來人往,看着那些依依不捨,也是一種心情。
中午時分,李管事還沒回來,估計是要配合着林家的一些安排,又要去通知到苗五,幫苗五把任務都分配下去了,這纔可能會動身,估計得到下午才能趕回。
但是,但是,王況卻是發現了一點異常,是的,非常詭異,吃過午飯後,王況還是坐在院裡看人來人往,小娘子則在一邊安靜的爲王況煮着茶,本來很愜意的事情,但是,王況就發現了一對乞丐父子模樣的人出現在了三十里亭,而且,是從長安來的。王況坐的地方,正好就是面對着官道,離官道不過幾仗遠,所以那對乞丐父子過來時的一舉一動王況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說這對乞丐父子是上午到的,王況不會覺得奇怪,因爲他們一大早起程趕路,正好是上午或者說中午前可以趕到,而他們下午纔來,說明他們是上午或者說午前才動的身,從城裡到三十里亭,又是官道,一個半時辰也就到了,這有點不符合常理,一個是他們的出發時間不對,沒有趕路的模樣,二是從來只有從外地趕往長安的乞丐,極少有從長安往外走的。
還有一個不對的是,這對乞丐父子走起路來是健步如飛,但那個老乞丐卻是拄了根柺棍。而且,在他們接近三十里亭的時候,就開始慢了下來,老乞丐一下就彷彿老態龍鍾起來。
這絕對是一對假乞丐,王況可以肯定,後世他可見多了,有的裝殘廢乞討,有的裝病乞討,但只要一收工,立馬就生龍活虎起來,瞎眼的也能看見東西了,腿瘸的也能走了。
王況不由得警覺起來,雖然他覺得自己的感覺未免有點草木皆兵,但是,前面剛剛發生的事情,讓他不由得不小心謹慎起來,於是,在那對乞丐還沒走近的時候,就掉轉了個身,將臉側對着院門,彷彿他剛剛就沒看過外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