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況無法不嘆息,無法不滿足,十幾年了啊,因爲以前的胃疼,使得他對田螺敬而遠之,只要吃一個田螺,就要翻腸攪肚的疼上幾天,現在又可以吃到了,還是在這大唐沒有污染的純天然的田螺,後世的天下間,已經很難找到這樣沒有經過化肥農藥污染,沒有經過工廠廢水污染的田螺了。(灰雀警告,若是腸胃不好的人,田螺少吃或者儘量不吃爲妙。)
這久違的香,這久違的口感,其中的,香,甜,辣,鹹,甘,糾結在一起,彷彿就是多年沒見面的老朋友,鐵哥們一般,一上來就給了王況一個熱烈的擁抱,擁抱是如此的熱切,讓王況差點要窒息。
螺肉一入口,第一感覺就是香,滑,然後咬下去,感覺就是脆,嫩,彈牙。再一嚼,先是鹹,然後是鮮,緊接着,又是一陣的回甘,最後,那辣味便從舌尖齒間蔓延開來,如一潑熱水,從頭潑到腳,出上一身汗,怎是個酣暢淋漓了得。。。。。沒吃過用桂葉炒田螺的人是無法想象,許多本來應該是矛盾的口感和味道,竟然能被田螺全集中於一身,而且並不互相干涉,都能發揮的淋漓盡致。
每吃一個田螺,味蕾就要被這麼從頭滌盪一次,一直吃到了味蕾都麻木了,這才叫過癮,這便是饕餮們最愛的吃田螺方式,吃就吃個痛快,吃個開懷,吃個酣暢,對饕餮來說,享受已經放到了第一位,他們纔不會在乎聲音的響亮是不是讓人聽了怪怪的,因爲他們已經完全的融入了其中,這樣的景象,想來,不用多久,就能在富來客棧出現了罷?
戀戀不捨的放下筷子,王況將那盤的田螺遞給了身後的夥計,讓他們端到文廟前臺子上坐着的考評局的考評那去,現在天下大比也改過了,不再是等到鐘聲敲了後考評們再下來一個一個的品過去,烹食,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菜簡單,有的菜繁瑣,有的需要趁熱吃,有的則要等冷了吃,不同的菜餚有不同的需要時間,有不同的吃法,要是全都統一等到鐘聲敲過再來評選,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王況這邊已經開始準備第二個菜了,就是涼板小排,說是涼拌,其實應該叫熱拌纔對,趁熱拌好了之後,喜歡熱食的就趁熱吃,喜歡冷食的也可以等涼了吃。
小排,就是豚排,將排骨斬成一指寬的,就稱爲小排。事先排骨已經洗淨斬好了的,也醃漬好了,醃漬簡單,無非就是加鹽,加醬汁,加酒,先用手抓入味後,然後再加友粉進去裹上薄薄的一層,放着讓其自然的“醒”即可,時間一般需要一刻鐘以上。
手腳麻利的夥計早已經幫王況將鍋洗淨,架到了竈上,今天王況出馬,爲了爭得幫王況搭手的權利,頭些天裡富來客棧可是鬧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孫掌櫃發話,指定了幾個手腳麻利,人又機靈,平日裡又勤快的夥計和幫廚,這才消停了下來。
這些夥計也都是有眼力的,看到那麼處理的排骨,就知道需要煎炸,一見了鍋架上,裡面的水烘乾了,也不用王況發話,就往鍋裡倒油,倒了有半鍋之多,燒火的則猛加一把火,然後擡頭看看油麪,見油麪開始氤氳起來了,這才快速的將火給撤小,保持着火力。
王況試了試油溫,大約六成熱,正好合適,就將醃漬好的排骨全都倒了進去,身邊站着的一個幫廚,馬上拿了把鐵勺去攪,這炸排骨,因爲有裹了一層的友粉,就需要不停的攪動,否則會粘連在一起。
六成熱的油要炸熟排骨還需要一段時間,王況就轉身去拍蒜泥去了,另有幾個夥計也一起幫着拍蒜泥,拍得了,盛到一個碗中,加上糖,白醋,鹽,拌勻了放一邊備用(書友可放少量味精,因爲想買到土豬肉,難。一定要白醋,也可用紅醋或香醋或陳醋,但味道就沒那麼正了)。
汁調好了後,這邊表面已經呈現微微的黃紅的排骨也得了,幫廚可以幫着攪拌,但不能幫着王況決定起鍋時間,不能幫王況掌握火候,不然這道菜就不能算是王況做的了。王況就將排骨撈起,放一邊控油冷卻,有個夥計就拿了把扇子在扇排骨,這是要加速了排骨的冷卻時間,如果讓它自然的冷卻,排骨裡的水份就會被抽太乾,入口就太柴了點。
歇了一會,王況掂起一塊排骨嚐了嚐,剛好,火侯掌握的還可以,肉剛好熟到骨頭處,便揮手示意了下,燒火的就加大了火力,王況直等到油溫到了八成熱,這纔將排骨全又到進鍋裡,攪了幾下就撈了起來,這炸第二遍就是要保證外酥裡嫩,而且第二遍的炸能將外面裹的友粉炸透,徹底的封死水汽往外跑,利用餘熱將肉徹底的悶熟,才能做到骨肉分離。
油控幹了之後,就將排骨倒進鉢中,將先前調好的汁也倒進去(汁沒有嚴格的比例,隨個人喜歡,喜歡酸的多放點醋,喜歡鹹就多放鹽少放糖),蓋上蓋子,上上下下的來回顛了幾下,讓汁均勻的裹到排骨外面,然後重新取了個盤,裝了進去,又讓夥計給後面送了過去。
而臺子上,此刻已經是亂做了一團,爲什麼,因爲王況先送去的那盤炒田螺。
田螺剛端上的時候,開始,考評們見是這東西,基本是沒人有心去動的,但等擡起頭一見端了上來的人是富來客棧的夥計,再一問,是小東家做的,就有人開始吃了,這第一個吃的不打緊,才吃一個,當場就呆呆的站了好一會,然後,旁邊的其他考評們就見這個第一個吃的人先是面無表情,然後是嘴角上揚,眉毛一挑一挑的,接着臉上的肌肉也開始動了起來,最後,竟然有兩滴淚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有考評們以爲這個傢伙是中了魔症了,就想去推他,沒等手到近到其身,就聽見這個傢伙喟然一聲長嘆:“值了,值了。”
話音剛落,就見這個原本是老態龍鍾,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口氣的考評飛快的取了自己座位上的碗和筷子來,端起那盛放着田螺的大盤子一撥,一下就倒進他自己碗裡一小半,然後放下大盤,一手捧着,一手捂着,躲開了去。
一見他這個動作,那些原本就是饕餮的考評們哪裡還不知道其中原委,當下也就都端了自己的碗來,開始你爭我奪起來,整個臺上是鬧成了一團,這些個考評們完全沒了剛剛那種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樣子,那簡直就像是一幫沒吃過糖果的孩童在搶一顆糖。
這個景象,路人甲路人乙和楊三郎他們是瞧在了眼中的,不由得相互看了看,眼光猛的灼熱了起來,喉節也是一上一下的動着,不光是他們,凡是看到臺上景象的人都是如此,於是,場地外詭異的響起了一片“咕嘟咕嘟”聲,那是幾千號人同時做着吞嚥動作而發出的。
程處默,尉遲保琳,秦懷玉及徐國緒他們都是和黃良他們一起呆在鐘樓裡觀看的,這鐘樓,原來是在廣場邊上的,但廣場經過了幾次的擴建,現在這鐘樓就已經是處在廣場中間了,四面的窗口,走到哪都能將底下忙着烹食的選手動作全看在眼中。
種樓尋常百姓不會上來,即便是衙門並沒有限制他們上來,但百姓們都很自覺的將這最好的位置讓給了官員們,在百姓們看來,官員們配站在這裡,配站在這最好的位置上。這是他們對造福一方的官員們無聲的擁戴。
見到下面的考評們亂做一團,尉遲保琳咂吧咂吧嘴,扯了扯程處默的袖子:“咱們也下去?”
“下去做甚?沒看到二郎不又在忙起來了麼?等着罷,這一波就該給鐘樓這邊送了上來了,二郎真是好手筆,這才一刻鐘不到,兩道美味就完成了,看看其他家的,最快的似乎還沒完成一半呢啊。”程處默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尉遲保琳,拍掉了他扯着自己的手,“二郎速度如此之快,看看他身後那滿滿的一盆,今兒個,建安百姓算真的是有口福了。”
“小國公說的甚在理,兩個時辰的時間,這纔過去一刻鐘,還有那麼多時間,以二郎性子,斷然是會將身後的事材料全烹完的,不會假手他人。”孫銘前身爲考評局主席,又和富來客棧有瓜葛,所以爲避嫌,沒有一屆的考評他有去參加的,即使那臺上有他的位置。同樣的,他也被建安百姓們“請”到了鐘樓之上。這時見程處默和尉遲保琳這倆活寶在那吵吵,就出言解釋到,這些年裡,他來來往往的和程處默他們打的交道不少,也就不再那麼拘謹了,放開了許多,頗有一番大家之長的樣了。
尉遲保琳聽他們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堅持着要下樓去和那些考評們搶吃的了,而且他也看出來了,就是他現在下去,也已是來不及,除非他能高來高去的,直接從這窗口一躍就躍到十幾丈開外的臺上去。不光如此,他也看到王況讓夥計把鍋洗好了之後,又開始動起手來,也就不再急。
田螺和小排,都是冷熱均好吃的,而且冷熱的味道也有差異,不存在哪個好哪個差的問題,只有過了一夜,田螺纔會有異味出來,那個時候吃,纔是真的不好吃。
王況依舊是一鍋田螺一鍋小排的烹着,不過這次他不是輪流來,而是兩個鍋同時烹着,因爲給考評們送去品評的已經端了上去,那些幫廚們就沒了不能幫王況掌握火侯的限制,因此王況也就會輕鬆了許多,但他也沒因此而放手不幹,也沒讓自己閒下來。建安百姓都在外面圍觀着呢,他想偷懶,可那期待太過沉重,不敢辜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