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貧僧盯稍,此是師祖交代的。”悟能依舊是那副憊懶的模樣,擡起左手,低唱了句佛號後這纔回答徐國緒的問題。
“師祖?莫非,莫非,你這和尚碰到了二郎的師父?”徐國緒這下吃驚不小,幾年前,陛下一紙詔告,也沒能把王況的師父引出來,怎麼就這麼突然就冒了出來,難道又是個假冒的?他和王冼對視了一眼,王冼以前也曾經說過,二郎是曾經給一個邋遢和尚送過幾次吃的,只不過是不是二郎的師父,王冼也是不知道的。
“只見過一面,師祖說,要貧僧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貧僧也只能照做的,不過師祖要貧僧轉告師父一句話,此間事了,卻還是要往建安走一遭。”
“什麼話?你說的那師祖長得什麼模樣?”王冼好奇了,發問道。
“阿彌陀佛,師祖說,此話只能當面講與師父聽,旁人聽不得,不過師祖長的模樣卻也不是南山洞府前那尊像的模樣的,倒是個邋遢和尚,本來貧僧也懷疑他是假的,不過師祖說可向師父和師叔求證,說是當年,師父曾將他的木槵子(即佛珠,也叫念珠,就是佛門中人或持於手,或掛脖子上的一種法器)母珠砸裂了個口子的,是故憑這一句話,如今也是不用求證了。”嘴裡說是不用求證,但悟能卻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王冼。
“是他,真是他”王冼一聽就跳了起來,對徐國緒道,“當日第一次見到那邋遢和尚的時候,冼和二哥都年幼,見那邋遢和尚躺在村口樹下睡覺,手上的木槵子很是好看,二哥就趁其睡着了,用了塊石頭去砸,想看看那木槵子到底是何物做成的,確實是將那最大的珠子砸裂了個口子,如今冼也已知道那是母珠。”
“哈,二郎真是好福氣,沒想到這麼一砸就砸出個師父來了?”徐國緒聽完哈哈大笑,“看來,以後某也要學學二郎,嗯,見了修爲高深的,便上去砸一下,悟能,你那麼瞪着某幹什麼?你的木槵子送給某砸,某也不稀罕瞧一眼。”見悟能聽了他也想學了王況到處去砸人的木槵子,嘴角抽抽的,就知道這傢伙心裡想的什麼,恐怕也是存了自己一樣的心思吧?
既然這送王冼回王況自己的小院裡去的法子是王況的師父出的,那還用說什麼,當下,王冼和醜醜兩人就和兩個小沙彌互換了衣服,這時已經是晚上,黑燈瞎火的,守在外面的人只見悟能領了兩個小沙彌進去,然後又出來,肯定是不知道這已經是掉了包的了。
其實,如果王冼就這麼光明正大,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也是一點危險都沒有,那些守在外面的人,不外就是要和王冼套近乎而已,並沒存有惡念。
但徐國緒卻是知道,王冼是來歷練的,按說現在的場合以後遲早都會碰到,但畢竟王冼年齡還是太小,雖然在建安,在王況的教導下,人情世故比一般的孩子要懂得多得多,可眼下的陣仗實在太大,你讓王冼以前從沒碰到過這樣陣仗的孩子突如其來的要去面對這一切,徐國緒擔心王冼會因此而迷了心性,這對他以後的成長很是不利,歷練麼,總該是先易後難的,自己等人,又不是沒有辦法給王冼創造先易後難的條件,自然沒必要學那些小家族一樣,直接讓王冼去面對今後無法預測的成長。
因此,眼下避開這個陣仗,對王冼來說是絕對沒有壞處的,至於說好處麼談不上,若是這個陣仗面前,王冼能夠不迷了心性,其好處絕對是非常的大,但知道王況心思的徐國緒不想讓王冼去冒這個險,還是一步一步的走,穩紮穩打的好。
王況原來那個從尉遲保琳處得來的小院子,只有程處默,尉遲保琳,秦懷玉及林家人,徐國緒這些人知道而已,外人是根本不清楚的,只以爲那是個外放官員在長安置辦的一個小院,爲自己以後進京或是走關係,或是課考而準備的。
本來麼,那些人守在外面,徐國緒不去理會也是可以的,大唐律法,只要主人家沒犯事,不得主人允許而私闖民宅,打死不論哪怕你是王公貴族,親王貴胄也是如此,沒得到主人家允許,哪怕是一個破茅棚的窮苦人家,那也是不敢進去的(所以,如那些影視作品裡狗血的地痞無賴之流隨便的逼上門的做法,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不可能發生的,只能是在屋外嚷嚷而已。)。所以,只要徐國緒不去理會他們,也沒人敢闖了進來。
但身在官場,總是不能這麼躲着,最好的辦法是送走王冼之後,再將上門拜訪的人迎了進來,讓他們瞧瞧,喏,你們看清了,某府上沒有其他人,你們要找輔國建安縣伯的弟弟,找錯地方了。這樣一來既可以不用得罪人,又能讓自己耳根清靜不少,是一舉兩得的法子。
這是徐國緒的想法,但是在王冼心裡的想法卻是不一樣,今天是悟能帶了人來領他和醜醜出去,但要是那個邋遢和尚上門來,王冼絕對不會跟了他走
這世界上,只有王冼知道,自己的二哥根本沒有拜那個邋遢和尚爲師,邋遢和尚在王村逗留的幾天裡,自己和二哥每天都是形影不離的,邋遢和尚也只是講了幾個故事給自己兄弟二人聽以換取幾鉢飯菜而已,幾天後就走了。
至於說二哥爲什麼要將自己所知道的全推脫到邋遢和尚身上,王冼也從不去想,從不去問,二哥,是自己的二哥,足夠了。若是沒有二哥所會的那些,如今自己兄弟二人可能早就餓死街頭了罷?
那是二哥的秘密,也是王家最大的秘密,這是王冼的認知,所以哪怕是親如大哥,王冼也是從來沒有透露過半句。
事實上,王冼並不相信那個邋遢和尚,倒是相信悟能,所以,他也沒做聲,換了衣服,就和醜醜一起跟了悟能出門,由於兩個沙彌都還是沒剃度的,所以王冼要僞裝成沙彌,只需要衣服一穿就得,很是容易。
門外早有一輛沒帶棚的牛車等着,趕車的也是個沙彌,看情形應該是悟能帶來的。
那些守在徐國緒院子外的人,一見門口大開,就紛紛互相招呼:“出來了,出來了,看來還是悟能大德的面子大啊,竟然。。。。”話沒說完,見到出門的悟能,後面跟着的還是兩個小沙彌,再往後就沒人了,而且悟能三人出了門後,那大門又吱呀一聲關得緊緊的,就失望的“哎”了一聲,再也不往悟能那瞧上一眼,由着三人乘了牛車離開。
牛車七拐八拐的,並沒有直接拐到那個小院子所在的晉昌坊裡,而是先繞到青龍坊的一個小寺廟裡後,再從寺廟的側門出來,這才拐到晉昌坊去。
苗五早得了消息守在了坊街門口等着,見到牛車前來,就着燈籠看清了王冼的面容,這纔對把守坊街的坊兵道:“這是某家郎君的客人。”言畢,塞了一錠銀子過去,“諸位兄弟辛苦,拿去買酒吃。”
把守街口的坊兵都是老兵了,其中一個還曾經在上次王況來長安的時候,和王況兄弟打過無數照面的,今天這一天整個長安鬧哄哄的說奉議郎的弟弟來了,他心裡是一清二楚的。當下接了銀子,笑道:“既然這是你家郎君的客人,那便進去罷。”說完,給其他兩名坊兵使了個眼色,道:“苗郎君家今日有一僧人到訪,並駕車者二人,記下了。”
那兩個坊兵一楞,不是四個麼?怎麼變成兩個了?待一見到眼色,心下恍然,連道:“訪客二人,記下了,記下了。嗯,是苗郎君府上,”
這裡面就有了幾層意思,一個是,若外人問起來,就說那院子主人姓苗,另一個就是,訪客二人,再無其他人了,最後就是絕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說這是奉議郎,如今的輔國建安縣伯的府第。
對這些坊兵來說,住的是什麼人跟他們沒多大關係,再說,因爲奉議郎,如今他們夜夜都可以去任意一家酒樓吃宵夜,免費的,還是那些酒樓心甘情願的送的,這都拜了奉議郎所賜。
又再說了,他們也是不傻,現在滿長安的中低層官員都想尋了小郎君來套近乎,那麼,自己等人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麼?小郎君不欲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蹤,那麼自己就幫小郎君隱瞞了下來,這不就是套近乎麼?難道還要將消息賣了出去,讓小郎君着惱不成?別人想套近乎都沒機會呢,現在這麼個天大機會落到了自己頭上,還不得趕快的抓緊了,聽說,那些去過建安的羽林軍士如今在羽林營裡那是拽得不得了,逢人便誇耀說吃到什麼什麼美味,又說奉議郎對他們如何如何,早就把坊兵營的兵士們的眼勾的碧綠碧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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