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幸福總是在不經意的瞬間突然來到。二人世界還沒有享受夠,轉眼間家裡就又要再添新丁。耐心地等待了九個多月,他們的女兒終於降生,眉毛眼睛像極了母親李芳菲,高挺的小鼻子明顯則帶着父親顧明遠的印記。女兒的出現爲家裡帶來了更多歡樂,當然,也會帶來一些各種各樣的小麻煩。母親整日忙着照顧孩子,給孩子餵奶、洗澡、穿衣,哄孩子睡覺,半夜不時地起來檢查孩子的狀況……初爲人父的顧明遠也要學會承擔起爸爸的責任,怎樣正確地抱孩子,怎樣把孩子哄安靜下來,母親做飯時如何獨自和孩子相處……雖然辛苦,卻也心甘情願、樂在其中。縫縫補補、打掃“戰廠”也成了他們的必修課。辛苦勞累的重複有時難免會讓他們厭煩,也不是沒有因爲孩子的事吵過架、拌過嘴,甚至一氣之下把孩子丟在一邊誰也不去管,可聽到孩子幽怨的哭聲,望着它那無辜的小眼神,又忍不住反悔去照顧她,一切煩惱不快也隨之煙消雲散。幸福感隨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長與日俱增。
當姐姐的早已被幸福包圍,又怎麼能忘記尚還獨身的妹妹呢?其實她一直就沒放下過雪菲,可她總是以自己還年輕、沒有喜歡的人或是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搪塞過去,又一心忙着幫姐姐和明遠打算,所以這事總是不了了之,導致現在雪菲都快三十了還沒正正經經談過一次戀愛,爲此她總是愧疚不已。好在現在她的家庭已經安頓下來,有了充足的時間去幫妹妹規劃了。
“雪菲,你說你現在已經……”
“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你不用擔心了,其實我早就打算好了,我……”
“不行!”還沒有聽妹妹說完,她就急着否定,“這次我必須專制一回,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姐姐,還是有這個權力的。”
“哎呀,姐,你彆着急呀,我是說我已經有心儀的對象了,而且也決定了非她不嫁……”說到後面,她害羞地低下頭。
芳菲不敢相信這會出自一向剛強果敢的妹妹之口,她頓了一下,隨即又問她確認一下:“你說的,是真的?”
她點點頭。
“早知道你早就有了目標,我還替你瞎操心這個幹什麼。”她嗔怒道,“你瞞得可夠深啊,還騙我說不想家人,看來都是假的,說,是誰?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有多久了?”
“其實,其實這個人姐夫最熟了,就是王棟樑王大哥……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起我就喜歡上了他,只是因爲他已經結婚,纔不敢……我也跟他明挑暗說了幾回,可他一直都不同意,我纔不敢跟你說。”
“王大哥……他人是不錯,又是明遠的好兄弟,不過他比你大得有點多,而且還結過婚……”
“姐,你怎麼也這麼封建了?我喜歡他,他喜歡我,這就夠了。”
“這不是封建,是考慮現實……”
一番爭論過後,芳菲還是拗不過倔強的妹妹,終於決定說服明遠和她一起去找王棟樑。
這一次,王棟樑終於體會到了明遠當時的感受,想要乾脆地拒絕說對她沒有感覺,可又不願傷害這個執著可愛的姑娘。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再說了,嫂子已經走了這麼多年,她肯定也不願意讓你一直一個人孤獨地過下去,你也該找個伴陪伴你、照顧你了。你找別人相親不也是一樣嗎?和雪菲,認識了這麼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她對你的好,你也不是沒看到,而且她們姐倆,咱們兄弟倆這麼在一起,不也挺好嗎?”
……
雖然過程頗爲艱難,但不管怎麼說,在三個人的聯合“攻勢”下,王棟樑終於答應和雪菲在一起
,結果也算是成功了。
“現在我宣佈,王棟樑和李雪菲正式結爲夫妻……”
又是一對新人,在歡聲笑語中步入洞房。
二
儘管是“老師”,式微還是常常把自己當作一個學生,聽專業的老師教授講課,和自己的學生們一起交流、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她也越發地體會到漢字之美,很多中國傳統的詩詞經典,是用任何其他的語言文字都翻譯不出來的。但是同樣的,其他民族的有些東西,也是很難用它們之外的文化來表現出來的。她也跟着他們學習瞭解這些各具特色的異域文化,開始試着用德文寫一些文章作品,並且請他們來點評。而她的進步也很快,在這方面也有了自己的理解與看法。
漸漸地,她開始嘗試用德文寫詩,把中國詩詞含蓄典雅的意境與外國的率真自然結合起來,形成自己獨有的風格。後來,她也經常去圖書館讀一些相關的作品,從中不斷汲取經驗學習。林非還特意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的信息介紹給她,後來又把她邀請進了一個專門用來學習交流的小組織,讓她覺得備受感動。
每當遇到中國傳統的節日時,她又變得格外傷感,念及家鄉與親人的時候,心底會自然而然地升起一陣愁緒,想起那段美好卻又心痛的難忘時光。不管怎樣,她還是不可能完全忘記。她想起小時候祖父母教她讀書、帶她去田間玩耍時他們幸福的笑容,想起自己不聽話時他們“教訓”自己的嚴厲表情,她想起他們跟她說:“杳兒,不過世界有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管身邊的人在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不管多麼艱難,也一定要時時刻刻把它帶在身邊,千萬不要丟掉。”她想起父母來看她的時候,她對他們還充滿了陌生甚至害怕的感覺,他們教給自己的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東西,或許是因爲原有的觀念已經成形、根深蒂固了,她起初並不願接受這些,可後來在母親的逼迫下,她也慢慢地理解了,甚至覺得這種新式的思想觀念與生活習慣才更加科學合理,特別是在學校學到的那些知識,很多都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不僅有趣,而且十分實用,於是她又慢慢和父母親近了起來,她記得父親那次跟她談心,告訴她說:“阿公阿嬤想讓你保留初心,不要丟了我們寶貴的傳統,他們沒有錯。但是時代總是在不斷進步的,你也要學會去接收、鑑別新鮮事物,不要一味地排斥,要學會如何除舊佈新,把新與舊的精髓提煉、連接起來。阿公阿嬤已經把過去的一半傳給了你,阿孃又在把嶄新的另一半一點一點灌輸給你,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把它們完美地融合起來,好嗎?”她當時還不是很懂,可後來長大了,理解了,卻沒能完成,反而走向了另一條更加偏激的道路。她想起第一次和哥哥見面時,雖然同樣不熟悉,卻有着一種特別的親切感,或許是因爲同齡人的親近感,或許是天生的血緣紐帶將他們拉在了一起,很快她就喜歡上了和哥哥一起玩耍、聊天,她聽哥哥給她講述城裡的好玩的故事,她給他們將自己在鄉下的所見所聞;他們帶她玩各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鮮遊戲,她和他們一起在大自然的懷抱裡享受最簡單、最純真的快樂……和哥哥在一起,她不會有壓力,不用去想着背什麼書,說什麼話,講什麼禮儀,只要開開心心、痛痛快快的就好了,即使偶爾吵個小架,也不會傷了感情,反而讓生活多了一絲趣味性,何況他們對自己這個妹妹也格外疼愛,有什麼好的總是先讓給她,像個小公主一樣小心地呵護着……想到這裡,她已經不想再想下去了,不然,好好的笑容就會變成痛苦的眼淚。
可記憶的閘門一旦開啓,就再難閉合。或
許是情到深處無法抑制,她提起筆,如行雲流水,一口氣寫完了一首長長的德文詩《歸》。
三
自從臺灣斷了聯繫後,加上忙着自己這邊的事,佳音就再也沒能聯繫上式微,直到那首詩的出現。
這首《歸》被式微的老師看到,很是欣賞,便把它推薦給了雜誌社,不久它又被同時刊登在幾本不同的報紙和雜誌上。蘇刈所訂的外文報紙中就包括德國的部分,他在閱讀了解信息的同時發現了這樣一首詩,聽名字像是個華人,細讀其中的內容,又明顯帶着中國的印記,原本他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這文風與內容很是熟悉,就讓讓佳音也來看看。雖然不通德文,但是僅憑大致的翻譯和自己粗略的感受,她第一個便想到了式微,“沒錯,這內容,這風格,完全是式微的感覺。”她肯定地說道。
“其實我也覺得很像她,可是她怎麼會用德文發表這個?而且這名字也不是……”
還是佳音迅速反應過來,“我想起來了,式微她說過,自己的小名就叫杳兒,你讀一度,是不是很像?這應該是音譯過來的。”想到這兒,她變得興奮起來,“不如我們這就聯繫一下主編吧,也許就能得到式微的消息了呢。這麼久不見,我真的好想她呢,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有沒有……”
他們很快聯繫上了主編,又輾轉聯繫上了那位推薦人,幾番周折過後,終於聯繫上了作者--林杳兒,起先得知她的身份後,他們還有些擔憂,如果她是式微當然最好,如果不是,即使單純的是他們介紹的那樣是德國人林非的妹妹也無妨,只要她和式微有關係,能聯繫上就好,怕只怕是第三種情況,他們完全是多想了。且不說該如何尷尬地收藏,只說這番無用的折騰換來如此的結果,怕佳音也接受不了。
蘇刈其實是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的,這裡面的問題太多,單憑一首詩--還是德文的--來斷定一個人,本身就不太可靠,何況人家的資料已經明確寫着“林杳兒”了,這很有可能是在佳音特定的心境下偶然遇到的一個巧合,而她又過分把它強化,渲染成一個只等確認的事實罷了。再做深入的調查本身就涉及到別人的隱私,已經很難繼續下去了,而官方的說法也沒有什麼問題,他便就此中止,告訴佳音是她弄錯了。佳音似乎不大相信,可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只好就此作罷。
不知過了多久,蘇刈已經把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卻在看報的時候突然聽到佳音興沖沖地跑過來,“蘇刈,蘇刈,你知道嗎?她就是式微!”
他放下報紙,“什麼?誰是式微?你在說什麼呢?”
“你忘了?之前我跟你說那首詩就是式微寫的,你還不信,我後來又以讀者的身份給她寫了封信,告訴她我的名字,還說她很像我的一個好朋友式微,你猜後來怎麼樣了?”
“她回你了,然後告訴你她就是式微?”他笑笑。
“你太聰明瞭,就是這樣!”
“真的假的?我只是開個玩笑,你別逗我。”
“當然是真的,她還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呢。”
……
“式微她真的變了,變得比我想象得還要堅強勇敢,這也是我最想看到的式微。”聽完佳音的講述,蘇刈不由地感嘆道
“是啊,沒想到她一個人竟然吃了那麼多苦,好在善有善報,老天沒有辜負她,讓她在另一個天地涅槃重生。”
“嗯,不過她肯定也隱去了不少苦澀的內容,我想,有時間我們還是要多和她聯繫,瞭解她的內心,多幫幫她,讓她儘快走出陰影。”
“嗯,我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