痠痛。
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抽離出了那個溫暖的房子,又被迅速地扔進了此刻的身體裡,渾身的骨頭像是散了架。
重生這麼疼?葉朝歌摸着屁股,暗暗罵道閻王實在不憐香惜玉。
“小姐!摔疼了吧!”着急的聲音伴着女子一路的小跑慢慢靠近,葉朝歌的肘間被一雙手慢慢撫起,“叫你別爬樹,你不聽。”
原來這種幾乎骨頭錯位的疼痛,是因爲她剛剛從樹上掉下來。
睜開眼,青色衣衫的大眼睛丫頭正站在自己面前有些着急地看着自己。
“小蝶……”
恍如隔世。
確爲隔世。
小蝶是她的貼身丫頭,從小大到服侍她,兩個人的感情很親,她原想過給小蝶在府裡挑個良人,卻沒想在她外出遊學時小蝶被爹嫁給了府外的一個農夫,等她回到京城,葉府已經人去樓空,小蝶也不知所向。
還好……她這次還有機會親自爲小蝶挑選良人。
“小姐,你怎麼了?”小蝶看着傻愣愣的葉朝歌,更加着急。從小愛爬樹基本上摔到大的小姐,此刻眼裡竟然泛起了淚光,該不是摔傻了吧?
“你才摔傻了!”這丫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在信任的人面前全無戒備,不自覺地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葉朝歌環顧四周,這是完整的葉府。
綠樹抽芽,小橋流水,還有娘生前最喜歡的柳樹,即使現在因爲早春府裡的景色並不出色,此刻在她眼裡也是格外的親切。
葉府,好久不見。
“爹和哥哥呢?”除了小蝶,她還想想見別的親人。
“在前廳啊,小姐你剛剛不就見到過老爺。”小蝶心裡腹誹,卻見葉朝歌越走越遠,不得已小跑跟上去,一回頭,看到後面才完成了一半的松柏,不由嘟囔着,“小姐你壽帶還沒綁完呢。”
呯……
頭上的疼痛比不上小蝶心裡的痛,她恨自己多了嘴,看小姐這急模樣,像是幾年沒見過老爺,她這多嘴一句,不但是給自己找栗子吃,更是給自己找事。
天靈靈、地靈靈,小姐可千萬別要她去接着綁壽帶啊,她從小大到練的都是喊小姐下來的本事,沒學怎麼爬樹啊。
“你說,今天是爹的生日?”
原本還滿心喜悅的心,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卻是全然冰冷,葉朝歌顧不得小蝶的心理,此刻只覺得頭疼萬分。
閻王說,會讓她重生在遊學前的三個月。
她欣喜,那是在她遇到北辰澤之前。
但是閻王沒有告訴她會重生在今天!
五年前,爹的生日,皇上爲了顯示自己對爹的愛護,派北辰澤代其送來了賀禮,剛走到門口,便遇上了和太使兒子打架的她,出手相助,卻讓她對他一見傾心,他也似是對她產生了興趣,回去後向皇上提及了此事,倒是沒提親事,但皇上還是上了心。後借了太使求賜親之際,卻讓她與北辰澤結了姻緣!
她以前頗爲甜蜜地將這天定爲她與他的紀念日,所以她現在也非常清楚,今天,她,絕、對、不、能、出現在喜宴上。
“小蝶,去找匹快馬。”心理雖是萬分迫切地想見到哥哥和爹,但她此刻火燒眉毛,也顧不得想什麼對策,還是快快逃離纔是最重要的。“兩匹。”
離開京城太久,回來後也未好好逛過京城,對於京城她早已不再熟悉,帶着小蝶,比較方便。
她是這麼認爲的。
……
她原先是這麼認爲的。
“這到底是哪裡?”走過層層疊疊的樹林,小蝶垂頭喪氣,疑問的話卻完全沒有疑問的語氣,雖然很想努力,但她不得不承認,“小姐,對不起,我們迷路了。”
葉朝歌看看周圍,倒也算是山清水秀,這樣的風景,在商業繁蕪的京城來說,也是少見。慷慨地一擺手,雙腳緊貼馬肚,“算了,就當逛逛吧。”
只要逃開了宴會,對她來說,就是成功了。
更何況,迷路,也有她的錯。
這小蝶,從小到大,每次出去採購物件都是走的同一條路,從來不敢換路;要去新的地方的時候她也必須派個人陪着她。
與小蝶久別重逢太過高興,一時間葉朝歌把小蝶的路癡本性忘得一乾二淨,衝着小蝶的馬屁股一拍,就蹬蹬蹬的出了京城的主城區。
葉朝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出了多遠,在京城住了這麼多年,愛四處遊蕩的她卻從來沒有來到過這片樹林,這裡的樹挺高,但是葉子都不充鬱,陽光漏過樹椏在地上印出一個個的光孔,倒也顯得這片林子不至於太過陰森森。
“這裡大概得離京城好遠了,都聽不見人聲了。”
“而且不是進城的主道。”葉朝歌補了一句,在小蝶心上又插了一把名爲焦慮的刀。
“小姐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她不要啊!她還沒有嫁人啊!
噓……
輕輕做了一個手勢,阻止了小蝶接下來可能出口的魔音,葉朝歌親拍了拍馬兒的頭,指揮着馬兒往樹林的某處走去。原來以爲可能是自己聽錯,但越走,有水流衝擊聲越是大聲,周圍的空氣也越是陰涼。
瀑布?
再走幾步,便算是走出林子最密集的一塊,眼前赫然是一片瀑布,雖然還隔十幾尺,她也能感受到輕輕的水滴沖刷在自己臉上的舒爽。
這到底在哪裡?她們一路走來,地都不算顛簸,可以判斷這裡不是山地,看周圍,也沒有特別高聳的景物,這裡哪來的瀑布?
而最奇怪的,是在瀑布下面的馬車。
一看就知道荒無人煙的林子,怎麼會有馬車?馬車周圍也未見人,也未聞人聲,似乎也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是不是陷阱?
葉朝歌將馬拉住,下馬,領着小蝶一步步靠近馬車,想要看得仔細些,卻是一驚。
那馬車好生顯擺,車窗與車門的布料一看便是上乘,白色的布上面勾着細緻的紋理,車頂四角上分別懸掛着四個玉鈴鐺,看那碧綠成色,便知價格不菲,連馬車上的木頭,都是沉香所制,一些角落還用金鉑畫着紋路。
身在京城,又外出遊學了幾年,奇人軼事她見過不少,但這樣看似低調實際上卻是和懂行的人不斷強調“我有錢”“我好有錢”的馬車,看着也是讓人有股鬱氣。
這車裡的人……
她原本是想過去問個路,如果遇上好心的,說不準還會帶他們一趟,不過看這馬車的樣子,她卻有點不想靠近。這馬車的主人,十有八九不好相處,多是狂妄自大之輩,問路成功的機率,頂多二成。
她在心裡已經給出了否定答案,身爲她貼身丫環的小蝶卻是完全不懂小姐心,原是跟在她身後不知她欲往何方,後見到馬車又完全不知她的遲疑,大呼了一聲“小姐,有人!”便歡快地跑了過去,走近後更是唰得拉開了車簾,葉朝歌就沒見過她家丫環這麼身體靈活過。
只是這樣的靈活持續得太短,此刻的小蝶拎着絲綢做的簾布,朝着葉朝歌眯着眼,只希望葉朝歌趕緊過來。
“小……小……小姐。”叫喊葉朝歌的聲音輕而小心,是小蝶在府裡只有面對老爺太太時纔有的拘謹。
該不會是被裡面的人瞪了吧?
能嚇着沒心沒肺的小蝶,倒也算是厲害。
護犢之心起,葉朝歌蹬着馬快速地靠近馬車,小蝶因爲震驚而一直沒有放下來的簾子,讓她清晰地看到裡面的人,也把她定在了原地。
一時間,她也啞了言。
坐在裡面的……
“閻……閻王?”
雖然眼前的男人的表情的確不算好看,眼神分外兇狠,氣質也全然沒有了那天的仙風道骨,但是看他秀長的黑髮、被白色外衣襯托的獨一無二的氣質,還有那張即使氣憤也不改花容月貌的臉,分明就是她剛剛纔見過的“閻王”。
他怎麼會在這裡?
葉朝歌才堪堪張了個口,面龐傳來微微的刺痛感,不重,卻是威脅十足。“叮……”不遠處的樹幹上,停了幾根銀針,針尖還在微微顫動,她甚至已感受到針擦過她面龐而起的溫度。
“滾。”
如她所料,馬車的人,的確一點都不好相處,開口便是踢人出門,完全沒有之前的老成和善。
葉朝歌雖然不解,卻也因那張臉而完全不怕,小蝶卻是被嚇得不輕,趕緊放下了車簾,拉起還有些朝歌就走。雖然她不會武功,眼力也不好,但也從那幾根針知道,她們要是再不走,下一回那些個細針就要戳進她們的身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