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來接葉朝歌的奴僕對她說過,飛耶國認爲薄紗是神之賜物,在接待貴人之時會用到。
飛耶國的使臣既然是來晉見皇上,必然會有所表現,而對於一個民族來說,有什麼比拿出自己族中最爲珍貴的東西更能顯示自己的誠意的呢?
阿穆朗的性格穩重,這是朗耶說過的,本來就穩重的人,若是穿着一件視爲生命的東西的時候,又怎麼可能這麼不小心呢?
而更讓葉朝歌發現問題的是,魯西和阿穆朗的差別,是一件薄紗。
魯西的身上有一件淺白色,薄如禪翼的薄紗,那定是魯西家裡最好的紗,因爲它非常難注意到,只能在陽光下微微露跡,葉朝歌在檢查屍體時,雖然有所感覺,但因爲存在感太過薄弱,又對飛耶國的風俗不熟,故而沒有在意。
而朗耶,因爲對自家的風俗太過熟悉,也不會去在意這種東西。
魯西既然有,阿穆朗必然也有。但如今他的屍體上,沒有了。
在他本應是內衫的衣服袖口上,有一道撕口。
他的那件薄紗上,應當也有一個撕口。
而現在,那件薄紗,不見了。
整個事情的過程,葉朝歌在心裡細想了一遍。
宴會開始,皇上賜酒,使者喝下酒後趴在了桌上,大臣們以爲他們醉酒故而在皇上離開後徑自享樂,未去敬酒。
朗耶在皇上離開後來找葉朝歌,和鳳邪發生了一點糾紛,鳳邪將朗耶弄在地,朗耶後暈死過去。
然後有人大叫,發現了他們的死屍。
這其間,大臣們是不可能去找阿穆朗的,沒有人願意和一個醉鬼多呆,自然衣服上也不會多碰。
而後來,一個死屍,自然更不會有人願意觸黴頭去碰了。
葉朝歌看了一眼朗耶。
對,朗耶。
朗耶的酒量不差,爲什麼又能一招醉倒。
他們的酒是不同的,若真的是差別,那是在酒杯上。
整件事情,可以串起來了。
鳳邪獻的酒杯上真的被人動了手腳,卻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藥,只是會讓人昏睡的迷藥。
這也解釋了大臣們爲何會在宴會上被賜酒之後就不省人事。而朗耶因爲當時又倒了一杯酒,塗在酒杯上的迷藥的藥力受到了影響,人也比較塊頭大,故而過了一陣兒才發生暈睡。
這個兇手,實在是高明。
宴會之上,觥籌交錯,誰又會去注意兩個醉鬼?
這樣的方式可以把鳳邪引到這個案子上,迷惑與轉移他人的焦點,讓他們注意力在鳳邪身上,從而使得自己能夠脫手。
而後在所有人都未注意的時候,兇手偷偷來到使者之位,再次對阿穆朗和魯西下了毒,這下毒的方式,怕是有些疼痛,纔會讓阿穆朗醒了過來,有一番的掙扎,而兇手的動作不算快,所以與阿穆朗纏鬥了幾番,並撕下了他的衣服,但即使這樣,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和圍觀。
這說明,這個兇手不容易引人注意。
並且,這個兇手,是個很瞭解飛耶國習俗的人,所以他知道在撕壞了阿穆朗的薄紗之後要將他退走,內衫雖是壞了,卻不會那麼容易引人注意,只當是阿穆朗自己劃破,而若是薄紗劃破了,像朗耶這類飛耶國的人,必然會覺得不對勁,尤其是像阿穆朗這種個性的人。
這樣的人,很有可能是朗耶當中的人。
“你們使館內,有誰與阿穆朗有仇的嗎?”
“你覺得……”朗耶皺了皺眉,覺得不相信,仍是乖巧回答道,“阿穆朗平時待人和善,根本就沒有什麼仇人。他就是傳說中的……好好先生。”
好好先生?
“他和每個人都關係很好?”
“政敵自然是會有的,但那些都沒跟來,這次的使者團裡,不少都是跟着阿穆朗的,是他的下屬,其他的也都與阿穆朗交好。”
下屬?
葉朝歌語氣更直,“有與阿穆朗是直接下屬關係的嗎?”爲了利益,有些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你在想什麼呢?”朗耶心生不滿,“沒有,一個都沒有,這些下屬都是和阿穆朗吃飯的,若是阿穆朗沒了,他們不但不會升職,工作都會受到影響,他們最近,都很傷心!”
看朗耶這語氣,怕是要生氣了,葉朝歌決定轉個方向,畢竟被殺的又不是隻有阿穆朗一個。
“那魯西呢?”
魯西?
朗耶想了想,回答道,“魯西很有能力,而且在政治需求上是無慾無求,擔任的職位與其他大臣又沒什麼利害衝突,平時長袖善舞,沒什麼政敵。”
都這麼好?
葉朝歌還在懷疑,看朗耶的神色閃了一閃,就知他有後半句,“但是?”
擡了擡眉,葉朝歌等着朗耶說下去。
果然朗耶定了定心,還是決定繼續下去,“魯西的個性太直,想什麼就做什麼。平日裡雖是在工作上稱得上盡職盡責且週轉厲害,在人際關係上非常吃香,但其實在生活上,他並不太願意與人假裝。他常說自己平時在官場上裝多了,在生活中就要回歸自我。”
哦?有點意思。
葉朝歌聽着,漸漸也是鎖定了目標,這魯西就是她下面要追尋的目標。
“那他最近,惹了團裡什麼人了沒有?”
“這……沒有。”朗耶肯定道,“剛剛說了,魯西在政壇上是非常厲害的,基本上我們那裡的官兒都喜歡他,他能把事情處理地很好,沒什麼政敵,而他脫下那身官服,就根本不和任何官員有私生活上的來往。”
這樣怎麼追查下去?
“那你方纔說他想什麼就做什麼?”
“那是對老百姓……他對老百姓……”朗耶停了停,“偶爾的態度不太好。”
哦?
葉朝歌大概懂了,這魯西平日裡的作爲,大概就是一方官員,魚肉百姓的場景。
“那有沒有老百姓特別恨他的?”
“這……這我哪曉得啊?”朗耶叫道,他和魯西平日裡來往的並不多,與他也是在這路上熟識起來的,但是有誰會在旅途中,聊彼此仇人的?
“哦,我曉得了。”葉朝歌回了一句,不再多說話。
朗耶不知道,她自然會自己查。
“回來了?”
葉朝歌還沒進門呢,腳才踏了一步,就聽得屋裡已有人在叫喊了。
“小姐!”小蝶迎了出來,挽上了葉朝歌的手,扶着自家小姐進了屋子,臉上一副解放的表情。
葉朝歌走進屋子,看謝嘉蘭正坐在他的牀上,腳下泡着一盆熱水,正冒着熱氣。
這是她的屋子吧?
“別看,這是我應得的,本來就是我的屋子。”謝嘉蘭見葉朝歌望她,還不等葉朝歌出口,先行自己解釋道,“我今天已經夠累的。”爲了打探消息,她也是付出汗水的。她現在,可是“病人”。
“有消息了?”
謝嘉蘭在熱水裡面舒展,拿腳心搓了搓另外一隻腳的腳背,這麼不文雅的動作她做起來偏偏是氣質好看地急了,“那要看你要知道什麼了。你今日去查屍體可有什麼結果?”
葉朝歌一愣,“這你都知道?”
謝嘉蘭瞥了她一眼,明顯對她的吃驚非常不滿意,“我還知道你和皇上打了賭,你從小到大膽子就大,沒想到竟然敢到這個地步,你就不怕……”謝嘉蘭頓了一頓,“皇上讓你嫁給三皇子?”
葉朝歌不由地抖了一抖。
不單單是因爲這個可怕的假設,更是因爲謝嘉蘭竟然消息靈通到這個地步。
她一直就覺得謝嘉蘭的消息網非常強大,小到平日裡謝府的一點動靜,大到那日她要查的軍符,謝嘉蘭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給自己打聽地清清楚楚。
但是她卻是沒有料到,謝嘉蘭已經到了這個可怕的地步。
她明明是白日纔得到了皇上的恩許,而後就立刻去了大理寺查看屍體,根本沒有一絲的停留,除了和朗耶,也沒和別人說過一點話,更別說謝府的人。這謝嘉蘭不但知道她得到了查案的特權,知道她做了什麼,知道她和皇上打了一個賭,聽她剛剛話裡的意思,她連賭約都知道!
她記得……
那個時候御書房裡除了她、朗耶、皇上、三皇子四人,就沒什麼別人的吧?
這個謝嘉蘭,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能這麼快就得到皇宮內部的消息,而且仔細到這個程度,真的是非常可怕……
“你別傻了,”謝嘉蘭看葉朝歌這個呆愣的模樣,不知道是猜到了無視還是沒想到,“快說你查到了什麼。”
還好……這謝嘉蘭還不至於知道她發現的疑點,否則葉朝歌真的要懷疑這謝嘉蘭其實是會讀心術了。
“我發現,那個魯西,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