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距眼下的確只剩下天的時間,宋靜溪似乎將這一年一度的盛事彷彿看得十分緊要,那麼事前的各樣準備,也就格外馬虎不得。
花小麥略作考慮,也便點頭應下:“如此,明日我便同您一塊兒去府城便是。只不知您今晚住在何處?”
唔,按理來說,好像應該殷勤邀請她在自家歇一晚纔對,可他們這小院,沒那麼多房……
宋靜溪喜得一張臉粉如桃花,一雙眼彎如新月:“這一層不要你擔心,你們這火刀村東邊,不是有個腳店來着?我便引着人去那兒將就一晚就行,明日一早來接你。”
想了想,又切切囑咐道:“府城的天氣,比你們這小村似是還要熱上兩分,厚衣裳不用帶了,多揀兩件穿着涼快的收在包袱裡,方是正理吶!啊對了,咱們坐馬車回去,雖走得快些,卻也得到明日晚間方纔能抵達府城,你莫忘了帶些吃食在身上,最好多帶些,我也跟着混兩口,哈哈。”
花小麥笑着應了,又與她說了兩句,宋靜溪便起身告辭。花小麥與花二孃一同將她送出門外,眼瞧着她那馬車掀起漫天塵土,往村東而去。
花二孃也顧不得再去田間照應她種下的那些菜蔬了,一回到院子裡,立刻便忙活起來。跑去西屋將花小麥的夏衫全翻了出來,專挑那簇新、顏色又鮮亮些的,二話不說。疊好了就往包袱裡塞。
“聽人說,府城裡那起大姑娘小媳婦,穿的衣裳可好看了,顏色鮮,樣式也時興,早知道,我該再給你多做兩件纔好。”她一邊收拾着,一邊還不停口地嘀嘀咕咕。
花小麥一邊聽。一邊笑個不住,不由得湊上前,在她身旁語帶促狹道:“我是爲了那八珍會纔去省城,是要做正事的,帶那麼多漂亮衣裳幹嘛?”
“你懂什麼?”花二孃白她一眼,理直氣壯道,“咱在府城那些人眼裡雖是鄉下人,但既然去了,就得將自己收拾得利利整整體體面面。就算不比那些城裡姑娘光鮮亮眼,至少,不能讓人看咱們的笑話不是?”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你這一去。至少也得在那兒住上七八天,自打你來了火刀村,還從未離開過我身邊,我還真有點不放心。”
話是這樣說,只不過嘛……二姐,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眼角眉梢那絲喜色是怎麼回事?
哼。雖然嘴上不說,但花小麥成天在家裡出入,或多或少,也會讓花二孃覺得,她有些礙事?如今她要去省城。家中可就只剩下花二孃與景泰和兩個了,嘖嘖嘖。想想都覺得……還不知這二人會在家折騰成什麼樣!
這些想法,花小麥自然只敢在心裡琢磨琢磨,若是說出來,保不齊連小命都沒了。她忍不住撲哧一笑,立刻換來花二孃的一記白眼。
“笑什麼笑,你有病啊?今晚你莫要去河邊擺攤了,在家好生歇歇,我看哪,你去省城的這幾天,十有是不會輕省的,多半要給累得夠嗆……你這小身板,哪裡熬得住?”
她如此心疼自己,花小麥自也不會拂了她的好意,乖順地應了,見她手上正忙,索性便去廚房,做了兩樣百果糕之類的點心,預備明天帶着路上吃。
當晚景泰和從鐵匠鋪回來,聞知花小麥隔天便要隨着宋靜溪去省城,驚訝之餘,少不得又叮囑了她幾句。他不大會說話,翻來覆去,也不過是“注意安全”、“莫要到處亂跑”、“早些回來”那幾句,花小麥都一一答應了,想到接下來幾天,景泰和便不得不靠花二孃做出來那些形狀可疑、顏色可怖的食物果腹,心下陡生幾分同情,又特意做了幾道好菜,算是提前,祭祭他的五臟廟。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剛剛卯正時刻,宋靜溪便上了門,笑嘻嘻牽着花小麥一起上了馬車,與花二孃與景泰和告了別,出村沿着官道向省城方向而去。
花二孃在自家院子門外站了許久,直至那馬車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漸漸消失不見,仍直勾勾盯着它離去的方向。
“不過是七八天而已,小妹很快便回來,何至於如此捨不得?你正在調養身子,莫在這裡站久了,回屋。”景泰和在她身後,碰了碰她的肩膀,軟聲勸道。
“呸,我有甚麼捨不得?我是怕她在外面惹禍!那臭丫頭不在家,我正好落得清靜!”花二孃鼻子裡竟然有些做酸,揉了下眼睛,朝村外再張望一眼,也便跟着景泰和回了屋。
……
花小麥與宋靜溪共乘一輛馬車,時不時地掀開簾子,朝窗外張望一眼。
車內不知銅香爐裡不知薰的是什麼香,似是加了薄荷,清涼之餘又有點甜甜的,格外好聞。
宋靜溪瞧着花小麥那一臉好奇的模樣,脣角微勾,輕笑一聲:“方纔我瞧你二姐彷彿十分不放心似的,我拽了你就走,她嘴上雖沒說什麼,心裡卻不知怎樣埋怨我。去了府城,我若不把你照顧好,來日去了她面前,倒真沒法兒交代了!這幾日,你就去我家裡住,待得你決定要留在我那桃源齋裡做廚,我再想法兒給你另覓個住所,總之不要你吃苦就是,你莫擔心。”
住她家?這就不必了?
花小麥原本正向外打量得起勁,一聽這話,立刻將腦袋從窗外拔了進來,擺手連聲道:“我就不去您家叨擾了,不大好,只需隨便尋個客棧就行,左右只住幾日,算不得什麼。”
宋靜溪倒也並未堅持,想了想,笑着道:“你不願去我家裡也就罷了,免得你拘謹。只是住客棧,卻太不安全。你若不嫌棄,我那桃源齋內堂,倒現成有兩個能住人的屋子,平日裡我若在店裡呆得晚了,懶得回家,也就索性在那裡住一晚,常用的物件、被褥雖算不得太精緻。卻也還齊全,將就個幾日,也倒使得的。”
這樣安排自然最好,花小麥沒什麼異議,也便謝過她,點頭答應下來。
一路顛簸,馬車駛入桐安城時,已過了戌正時刻,城門即將關上。城內卻依然是燈火通明。
花小麥只覺得自己兩隻眼睛都不夠使了,盯着街道兩旁的各樣店鋪,和大大小小的攤檔看個不住。滿心裡感嘆。
好。她從前生活的年代,夜晚當然也十分繁華熱鬧,但自打穿越之後,她卻還是第一回跑到大城市來,簡直由不得她不驚訝。
樓雖不高,卻清雅俊逸有之。富麗堂皇有之,人雖不多,卻談笑風生熱鬧非凡。道路兩排整齊栽種的樹木,在夜色中散發着清淡的香氣,暑熱散去。涼風習習,說不出地舒服。
她只管盯着外面不停地看。可能是表情有點呆傻,坐在她對面的宋靜溪,便有些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聲音雖輕,花小麥卻仍是聽見了,回身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宋老闆,讓你見笑了?我沒見過世面……”
宋靜溪柔柔一笑,翹起嘴角道:“我是覺得你模樣可愛,卻並不曾認爲,你這舉動有何不妥。我並不是府城人氏,早年剛來時,我那傻樣子,也不比你差呢。你年紀小,又很少外出走動,見得少些,有何出奇?再說,你或許並未見過多少世面,但你那一手好廚藝,卻當真十分有風範,要我說,假以時日,你說不定還能成個女大師呢!”
“您別開玩笑了,我怎麼……”花小麥話還沒說完,卻見得那宋靜溪忽然掀簾子朝外一望,笑着道:“咱們到了,你瞧,這就是我的桃源齋!”
說罷,拉着花小麥便下了車,直直踏進店中。
花小麥登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呆呆地跟着她進了桃源齋的大門。
這是一幢二層的小樓,並不太大,裝潢十分靜雅。眼下時間已晚,店裡雖還未曾打烊,卻也沒甚麼客人了,空空蕩蕩,有兩個夥計正在打掃,見宋靜溪回來,都忙直起腰來同她問好。
大抵是因爲這鋪子不過纔開了六七年,東家又是女子的緣故,沒有一般老店那種沉厚之感,反而顯得十分清爽明淨。門口的櫃檯上有一盆墨蘭,樓下大堂約莫擺了十幾副桌椅,二樓則都是雅間,整體乾淨亮堂之餘,又零星有幾絲粉紫鵝黃的顏色點綴其中,添了兩份明豔俏皮。
最讓花小麥詫異的,便是那橫亙在一樓大堂中央,一片小小的假山活泉景。水聲不絕於耳,淙淙叮咚,若有人坐在附近的桌上吃飯,幾乎隨時都會被從假山上傾瀉下來的水流濺溼衣衫,倒真有兩分世外桃源的感覺。
她愣愣地看着這一切,心中嘈雜過後,只剩下一個念頭。
什麼時候,她才能也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店鋪?用不着這樣講究,也不必這麼大,只要是她自己的店面,賣些她喜歡的拿手的吃食,就已經很好了……
宋靜溪與店內一個掌櫃模樣的人說了兩句,似是在問這兩天生意的情形,回過頭,見花小麥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便走上前來,笑着將她帶進了內堂,指着一間屋道:“這兩日,你就安心在這裡暫住便罷,過會子我讓陶掌櫃給你一把鑰匙,你出出入入的也方便些。”
“鑰匙?你不怕我……”花小麥有點吃驚,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宋靜溪打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若不信你,壓根兒就不會生出讓你來我這裡掌勺的念頭。今日有些晚了,我先回家去,明天一早,咱們再細細說那八珍會的事,啊?”
她帶了花小麥四處轉了轉,很快便離開,獨獨跟她一塊兒去火刀村的一個名喚作青荷的丫頭,卻是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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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肯定要十二點之後了,寫完我自己面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