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做買賣的人,嘴上或許說得雲淡風輕,卻大抵都會在心中盼望着生意能夠蒸蒸日上,自己賺得盆滿鉢滿。對於做飲食行當的人來說,除此之外,還要多加一項,那便是自家店裡售賣的吃食,能廣獲好評。
花小麥由頭至尾都不曾掩飾過自己的期望,亦不怕將自己的野心說與人聽——如果那真能算是所謂“野心”的話,她只是沒有料到,因爲一個看上去簡陋無比的外賣攤子,她這小小食肆的火爆之日,竟會來得這樣快。
自外賣攤子擺出來的那日始,村東的小飯館,便再沒有一刻需要爲生意所擔憂。每日裡午市和晚市剛至,門口便排起長龍來,遠遠望去甚是壯觀,六文錢一個的竹食盒,不到兩日便賣個清光,店裡的菜蔬和肉、魚一日比一日買得多,饒是如此,卻仍舊常到了戌時便不夠用。
大多數人都是有從衆心理的,即便是那起對美食並無太大興趣的人,從官道或村中經過,看見這小飯館兒生意如此紅火,也都憋不住總要湊上來瞧一瞧,再被那撲鼻的香氣一刺激,口中更是唾沫橫生,原只是看熱鬧,卻最終捧了食盒歡天喜地離開,一來二去,便又添了熟客幾位。
小飯館生意這樣好,花小麥和春喜、臘梅、周芸兒三個心中固然是樂呵,但幾日下來,仍覺有些頂不住。
清晨到了村東便開始手腳並用地忙碌,待得晚間歸家,直勞累得腰也直不起來,周芸兒倒還好,就住在飯館裡,又本就是不要工錢的學徒,省卻了不少麻煩。春喜和臘梅兩個卻都是已嫁了人的,日子一長,家裡夫君、婆婆便都頗有些微詞。言語間帶出來點不滿的意思,揹着人時便要嘀嘀咕咕。說是花小麥生意好到這般情景,每月只給那兩個工錢,卻把人當騾子似的使喚。
花小麥也曾琢磨過,若照此發展,是得考慮給春喜臘梅添些工錢,且鋪子上現下人手明顯不夠用,再招一個夥計
。恐怕也是勢在必行。只她這段時間忙得有些昏頭昏腦,難免顧了前面顧不得後頭——因爲那醬園子的諸樣事體,也漸漸上了軌道。
過了正月十五,珍味園的修整便告一段落。將剩餘的邊角料清出去,再妥善打掃收拾一番之後,整個鋪面煥然一新。
各色醬料在入缸初期,需要於陰涼處放置,前院背陰的角落中。搭了一長溜的木棚,確保完全阻隔陽光;院子當間,七八個半人高的碩大醬缸早已安放妥當,新嶄嶄的,在日頭下爍爍生光;園子裡那幢小磚樓。底層按照花小麥的要求,改成了一間格外寬敞的大倉庫,如今堆着些空醬罈子,陶土色,瞧着樸拙簡潔,半點花紋也無,只在靠近壇底的地方,寫了“珍味園”三個小字,雅緻雋秀,瞧着便讓人喜歡。
望着眼前一幕,花小麥若說一點不感慨,那肯定是假的。不過一年時間,她不單隻開了小飯館兒,連這醬園子也即將開張,雖說當中離不得貴人相助,但與此同時,卻也是對她那手廚藝最好的肯定。
若還生活在從前那個年代,要做到這一切,恐怕不知得卯足了力氣奮鬥多少年!從這個角度來說,她的運氣,也真真兒算是不錯吧?
吳文洪自打上回來與花小麥簽訂了契約之後,便再沒有露過面,擺明了只管出錢,不打算瞎攙和醬園子的管理。上元節之後,他又打發了兩個造醬師傅上門來,說是在整個青平縣都很有些名氣,做出來的醬料不僅色香味美,且還有一種特別的法子,能令醬料保存的時間更長。
原來那兩位造醬師傅,卻是夫妻倆,男人名叫做雷安,四十歲上下,生得渾身骨節粗大,相貌十分老實敦厚。他媳婦與他年紀相仿,是個圓團臉的中年婦人,性子瞧着倒還和善,雖話不多,卻也並不顯得太過沉默,言談之中,似乎很有分寸。
花小麥喜不自勝,忙高高興興地將這夫妻倆迎進來,把珍味園樓上一間平常派不上用場的屋子撥給他們居住,笑着讓他們若有甚麼不便之處,或是有任何需要,便儘管開口。思慮再三,她又將孫大聖拉到一邊,好好兒地囑咐了兩句。
“找人算過日子了,說是二月初四那日開張最爲合適,到時還得勞大聖哥你幫我跑兩趟,多請些村裡人來湊熱鬧。畢竟,咱們的醬料雖是預備賣去省城,但村裡和縣城的生意,咱假使能攥在手中,便萬萬沒有放掉的道理。”
她低頭一路想,一路緩緩地道,“唔,還有,往後我可能不會日日都來這醬園子裡盤桓,至多也不過是造醬那兩日來得勤些,日常各樣事務,煩你替我多照應着些
。你是鬱槐的兄弟,與我姐夫又是發小,我若連你都不能信,真就不知還該去信誰了。”
孫大聖拍着胸脯笑哈哈地道:“妹子你放心,莫說我往後成日在這珍味園裡混飯吃,即便是隻瞧鬱槐哥與泰和兄弟的面子,這鋪子我也要替你看顧妥當了纔好。我曉得你這一向忙得不可開交,你只管踏實忙你的去,我不敢說能幫着你這醬園子掙多少錢,保證這裡太太平平,卻是不在話下!”
說着,他也低頭想了想,又道:“妹子,依你看,這醬園子可還需要請一個賬房先生?”
“啊喲!”花小麥一拍腦門,恍然道,“瞧我這記性!這二日我便總覺得有什麼事沒辦成,摳破了頭皮都想不起來,原來卻是這個!正是呢,是該儘快請個賬房先生回來纔好。”
那小飯館是她與花二孃姐妹倆合開,都是自家人,感情也好,銀錢方面尚且不必計較得太過。然這珍味園,賺得的利潤卻是要三人分,有個賬房,把賬本一一記得妥當了,方能最大限度地保證往後不生齟齬。
“這涉及銀錢的事,我也不好給你推薦人,唯有你自個兒經點心。”孫大聖實實在在地道,“否則,假使一個不仔細,將那監守自盜的貨色引了進來,今後可是無盡的麻煩!”
見花小麥應了,他便低頭瞧了瞧她的面色,嘖一聲道:“妹子,這話論理不該我說,但我瞧着,你這臉色可着實不好看呀!飯館和醬園子兩邊張羅,有些難爲你了吧?咳,你也該適當歇歇纔是,這錢哪裡能掙得完?若將身體弄得垮了,那才叫得不償失,有你後悔的!”
花小麥也自覺最近委實有些疲乏,聞言便對他笑了笑:“我曉得的,只不管怎麼說,也得熬過這一段,待得珍味園開張,第一批醬料下了缸,我也就能鬆快點……眼下卻是隻能咬壓撐着——大聖哥,多謝你關心。”
孫大聖揮了揮手,表示這就不是個事兒,與她又寒暄了兩句,便各自去忙碌不提。
又是幾日過去,眼看這月底將至,潘平安從省城回來了一趟,給花小麥帶來一張單子,上面羅列着各大酒樓食肆平日用得最多的六七種醬料。
有了這東西,醬園子開張伊始,便不至於如沒頭蒼蠅般亂撞,輕易便能做到有的放矢
。花小麥沒料到他居然用功到如斯地步,做了這樣詳盡的功夫,雖平素對他壓根兒談不上好感,只純粹當個合作伙伴看待,此番心中卻也十分感激,誠心誠意地謝了他,又請他去小飯館吃酒,然後便將那單子拿去給雷氏夫婦瞧了,與他們商議了半日。
如此,便又是一整日腳不沾地的奔忙,晚間回到孟家院子,她只覺得走路都有些發飄了,雙腿卻好似灌了鉛,動一下,全身每一塊骨頭似都在格拉拉地響。好容易挪進院子裡,去沐房洗漱時,眼皮子都在打架,待得進了房,根本連燈都來不及點,一頭撲在榻上,胡亂將被子往身上一裹,便立刻陷入昏睡之中。
說起來,也虧得最近孟老孃心情好,始終不曾找她麻煩呀,否則,肯真真兒會要了她的命!
睡了不知多久,那綿密的睡意當中,好似被什麼動靜破開一個小口,周遭似有似一陣頗爲嘈雜的動靜,篤篤篤,篤篤篤,片刻不停地直往耳朵裡灌。
花小麥簡直沒力氣睜眼,往塌裡一滾,就想不管不顧地接着睡。無奈那動靜似乎非常有耐性,敲擊聲片刻不停,就跟廟裡的老和尚敲木魚一般,一下一下極有節奏感,攪得她不得安生。
她嘆了一口氣,用手指頭撐開自己的眼睛,卻見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也正是這時候,她纔算是反應過來,那篤篤篤的動靜,居然是敲門聲!
都已是後半夜,這麼晚了,誰會……
大冷天的,總不能將孟老孃折騰起來,萬般無奈之下,她也唯有披上襖子起牀,哆哆嗦嗦地開門跑進院子裡,站在門口,將手死死摁在門閂上,咬咬嘴脣:“誰啊?”
門外傳來一聲應答,好像隱約帶着笑意,穩重而又低沉:“小麥。”
花小麥那雙迷迷瞪瞪的眼睛霎時間瞪大了,不管不顧地一把拉開門栓,瞅準門外那人的肩頭,使勁一蹦,竄進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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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更晚了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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