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着花小麥的意思,是預備在中秋節之後再行開張之事,然而她將這想法與衆人一說,那汪展瑞便立即站出來,搖了搖頭。
“橫豎已經做好準備,又爲何偏生還要延擱到那一刻?”他思忖着緩緩道,“照我說,中秋節之前重新開張,只怕更爲適宜。一則咱們可藉着節日大辦一回,二則,也可以此爲由頭來吸引人。開張當日最重要的便是熱鬧,東家你一早定下要在那日置辦席面,這咱們就不說了,可未在邀請之列的老百姓,咱們也該照顧到纔好。”
花小麥原本並不曾拿定主意,只想着中秋那日少不得要忙活一場,等閒下來再張羅園子開張,多少能鬆快些。此刻聽他這樣說,便挑一挑眉,笑道:“我雖是東家,卻也難免有許多照顧不到之處,並非事事都一定要依着我不可。汪師傅既有想法,不若說出來咱們一塊兒商量?”
“行。”那汪展瑞倒也不推卻,大大方方往桌邊一坐,沒忘記將其餘人也招呼過來坐下。
“這中秋節,家家戶戶都要吃月餅,自個兒做費工夫,若使錢買,又少不得要花費些錢鈔。咱們如果在中秋之前開張,倒不如做些月餅來分給大家,往飯館兒門口一擺,但凡有願意要的老百姓便自個兒來拿,咱只要每家每戶定個量,也不怕他們取走太多。如此,人氣不就來了?”
花小麥被他一番話說得猶如醍醐灌頂,驀地睜大眼連連點頭:“你說的有理,倒提醒了我了!咱們這園子。原就打算多招攬些城裡人來照顧生意,既然要做月餅,索xìng咱們就做得多些,送去城中分發給來往行人。外頭的紙包寫上咱們的名兒,裡頭再夾一張小箋,將這鋪面在何處也寫清楚——月餅做得精緻些,老百姓們自家吃或是拿來送人都便宜,也算是給咱們宣傳了!”
這原本小小的食肆擴建之後,再如原來那般沒名沒姓。顯然是不合適的。在整個火刀村裡,花小麥認識的唯一一個讀書人,便是住在河岸附近的文秀才。因曉得他秋裡要去考鄉試,便早早地央他幫忙,給這新蓋的園子取了名,叫做“稻香園”。
這名字是爲了迎合園子所處的環境,聽上去沒甚出奇,倒是竹林和魚塘那兩處地方,一個叫“竹裡”,一個名爲“荷邊”。彷彿有兩絲趣味。花小麥特特請他寫了牌匾置於大門前,瞧着醒目,叫起來也順口,應是很容易就能被人記住。
“就是這樣。”汪展瑞點點頭,“東家你這法子更好,這樣一來。城中人也都該曉得咱們開張了,嘗過咱們的月餅,覺得滋味不錯,或許會想來瞧瞧,這一來二去,生意漸漸不就來了?”
花小麥笑着應了一聲,低下頭去,又想了想。
剛生出擴建小飯館兒的念頭時,她就盤算着要將那陶知縣的夫人楊氏請上一請,倘若開張這日她能來。會引起一番討論自不必多言,有意無意間,還可給小飯館兒擡擡身價。但……
總覺得有些太刻意,那種明擺着想借他人名號給自己長臉的企圖簡直呼之欲出,似乎……也不大好吧?
左思右想。仍覺不妥,她便決定乾脆把這事兒放一放,等開張的日子長點再來辦不遲,於是雙掌一拍,笑道:“那咱們就定了,在中秋前開張!春喜和臘梅兩位嫂子費費心,請村子外頭那道觀的老道士給算算日子,看哪一天最爲合適,這之後,咱們可就得忙起來了!”
春喜和臘梅點頭應下,又笑着道:“你也不必覺得忙亂,咱們的準備是做足了的,一應物件兒也都買得妥當,左右還有五六天時間,只要將食材置辦齊全,莫要慌了手腳,別的事都不在話下。有句話勸你,當初小飯館兒剛開張,咱們經歷過生意清淡的時候,現在要我說,咱們也不必心急,咱有那個能耐,也等得起,慢慢兒來,肯定會一日比一日紅火的。”
其餘人也都連連稱是。
這話花小麥聽在耳裡只覺格外貼心,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們放心,我曉得急也沒用,咱們只管把事情一樣樣做好,不愁生意不上門。”
……
這日散了,春喜和臘梅兩個果然立刻去村外尋了老道士,算出八月十四便是大吉之日,開張也便定在了那一天。
既然是打算以送月餅來做宣傳,無論是用料還是製作方面自然是不能省的,更加不可將就。花小麥與汪展瑞、譚師傅三人在廚房裡忙活了兩三日,選料、拌餡、做餅皮……終是將所有的月餅都趕製了出來。
好在這做月餅的過程幾乎不會產生半點油煙,肚子裡那孩子也乖巧,並未曾搗亂,因此花小麥竟未曾覺得有絲毫疲累,將稻香園裡的人分爲兩路,一多半都在鋪子上幫忙,另外兩三人,則去了芙澤縣,尋幫工分發月餅,每人每天給二十文錢。活兒簡單,只需費些腳程在城裡多走動,因此來應這差事的人,倒委實不老少。
很快便是八月十四當天。
孟鬱槐近段時間鏢局事多,早兩日便與花小麥說好,中午開張時去打個來回,就得快快地去鏢局,不能久留。至於孟老孃,則滿嘴嚷嚷着一大清晨就要去幫忙。
她的原話是:“你那買賣做成什麼樣,我可管不着,掙了錢你往家拿,若是虧了,卻別想我給你填那大豁口子。我隨你去,也不過是看在你肚子裡那娃娃的份上,與其說是幫你,倒不如說是在照應他。哼,人那樣多,就你這糊里糊塗不着四六的xìng子,萬一撞上桌角或讓人給擠了,我看你哭都來不及!”
明明是關心,偏要用這種與人吵架的語氣來說。花小麥早摸熟了她這人的脈門,哪裡會與她計較?笑盈盈受了她的好意,早起吃過飯,便同她一路去了村東。
請的賓客與從前並沒有太大不同。唯獨柯震武因身子不適沒能親到,託人帶了賀禮。柳太公那邊,也循例請了一聲,只不曉得,在與孟老孃吵了那一仗之後,他還有沒有膽子來。
做好的月餅。也已擺在了門前的長桌上。
皮薄鬆軟層疊酥香的傳統之味,時令瓜果做成的果蔬月餅,鹹鮮甘香、花大價錢加了瑤柱、紫菜等物的海味月餅,汪展瑞用茶葉和蓮蓉製成的別緻茶蓉月餅,以及捏出小豬形狀,格外討孩童歡喜的“豬仔餅”……各式各樣,將門前兩張長桌堆了個滿滿當當。
有幾個六七歲的男孩兒躲在附近樹後,朝這邊伸長脖子張望,想過來,似乎又有點不敢。花小麥從大堂出來時恰巧看見了。便招招手將他幾個喚到近前,一人塞了兩三個豬仔餅,男孩兒們跟得了寶似的笑逐顏開轉身就跑,一路跑還一路喊:“娘啊,這月餅真的是白送的!”
稻香園門口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不僅村裡百姓。那起官道上下來的行商,也都湊了過來。
可巧有那麼三兩撥,以前就常來小飯館兒吃飯或買外賣,發現這裡重新開張,又一眼瞧見了花小麥,忙大聲與她招呼。
“啊呀,還當你這裡不會再做買賣哩!”當中一人敞着喉嚨道,“最近這幾月,我每每從這村外經過,都要看上一番。見這裡關着,就只覺渾身難受。這小飯館兒不開門,我們經過時若是恰逢中午晚上,連點吃食都買不着,只能餓着肚子趕路。不好過吶!”
另有一個漢子,無疑想得要多些,張口就道:“你這店面如今鋪排得這樣大,往後那外賣攤子可還會擺?該不會漲價吧?”
花小麥與他們寒暄一回,便笑着道:“從前有的,往後還會有,只要菜價不漲,我那價格也不會往上提,這一層大夥兒放心就是。”
衆人這才也跟着笑了,說一陣,就有不少人徑直進了大堂落座。
午時,孟鬱槐果真回了村裡一趟,來稻香園這邊看了看,順便幫忙放了一掛炮仗,又去了那兩桌席面招呼。閒下來,免不了又吩咐了花小麥幾句,讓她莫要太勞累,又急急回了鏢局。
請的兩桌客都是熟人,不必過多講究,席間自然推杯換盞格外熱鬧。一頓酒吃到下晌申時初方散,花小麥累了大半日,這纔算是有時間能歇歇,剛坐下,卻見花二孃匆匆跑了來。
稻香園定在八月十四開張,這事花小麥提前並未與花二孃、景泰和兩個說,原因無他,不過是由於曉得他二人最近這一向一個要帶孩子,另一個要忙着去縣裡開鐵匠鋪,都不得空,不願麻煩他們再來幫忙,於是也就是昨晚,才與他們言語了一聲。
花二孃沒趕在中午過來,卻是不想花小麥分神照應自己,特意估摸着席應該散了才露面。一進大堂,便扯住花小麥急吼吼道:“昨晚我也沒細問你,怎地突然提前開張了,不是說好中秋之後嗎?呀,我有話要同你講,你……”
話還沒說完,就聽得門外傳來一個男聲。
“嫂子,開張大吉啊!”
花小麥回了頭,隨即便是微微一怔。
來的居然是離開連順鏢局大半年的呂斌,懷裡抱着一大一小兩個禮盒,身邊還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
這呂斌從前還在鏢局裡時,同她算是相熟,但真要追究起來,也不過是因爲孟鬱槐的關係罷了,其實並沒有什麼交情來往。花小麥自然不會下帖子請他,那麼……他怎麼知道稻香園今日開張,還巴巴兒地跑了來?
想是猜到了她心中的疑問,呂斌笑着道:“我雖去了省城,但媳婦老孃都還在芙澤縣裡住着,隔三差五就要回來一趟,也是聽城裡人議論紛紛,說起那送月餅的事,才曉得嫂子這飯館兒今日重新開張。於情於理,我也該來道個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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