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孃被花小麥的胳膊勒得喘不過氣,下死勁在她背上狠狠拍了一掌,然後橫眉立目地翻了翻眼睛,一屁股將她撞開,彷彿萬般不情願地回到東屋,從牀邊箱籠的最底層翻出一個藍布小包袱,小心翼翼捧了出來
。
花小麥打開一瞧,見裡面正是連順鏢局的柯震武給的兩錠銀,白花花,亮閃閃,沉甸甸,當場便笑了:“哪裡需要這許多?二姐你也太大方了!”
“滾你的吧!”花二孃毫不含糊地賞她一枚白眼,掰着手指頭嘟囔:“鍋碗瓢盆、爐竈桌凳,還有各色菜肉,哪一樣不得使錢買?這些銀子原就是你掙回來的,你既死活都要擺那勞什子攤檔賣吃食,手頭寬裕些,心中好歹也能有個底。這兩錠銀留在我手裡,平日裡又用不到它,難道還指望它給我下小崽兒不成?!”
語畢不由分說就把那藍布包袱往花小麥懷裡塞。
“二姐你先別慌。”花小麥又是好笑,又覺得感動,忙攔住她的手,“即便是處處都要花錢,我一時也用不到十兩這麼多。要不這樣吧,我先拿一錠,剩下的五兩,照舊先放在你那裡,若是錢不夠,我再管你要,也省得我丟三落四,再把銀子給弄丟了,你說呢?”
花二孃猶豫地擰了擰兩道柳眉,手上的動作卻是慢了下來。
“那……也好。”她想了一下,也便點了頭,將花小麥推回來的另一錠銀子照舊收回箱籠中,出來見花小麥仍站在院子裡衝她笑。便扯了扯嘴角。
“哼,你別隻顧在那兒傻樂,我醜話可說在前頭,這十兩銀子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我不管你。但倘若你犯了蠢,一股腦兒將錢給我賠個精光,老孃就把你往死裡揍。橫豎也算是不虧了!”
不虧……嗎?這賬算得還真真兒離奇!
花小麥愈加忍俊不禁,也無謂與她在這個話題上瞎扯,只笑嘻嘻地乖巧應了,自去了房後忙活不提。
黃昏時分,景泰和從鐵匠鋪回來了。見到飯桌上那一鍋香氣四溢的鰱魚豆腐湯,樂得直搓手,匆匆跑去洗了手臉,立刻在桌邊坐下。
花小麥今日心中自然也十分歡喜,飯桌上便將花二孃終於應允她擺攤的事,興高采烈地說給景泰和聽。
“唔。你二姐終於答應了?”景泰和嘴裡叼着半塊豆腐,聞聽此言,嘴角也多了一絲笑意
。轉過頭去看了看花二孃,含糊不清地道,“怎麼,想通了?”語氣中頗有兩絲調侃之意。
“我有什麼辦法?”花二孃就半真半假地打了個唉聲。“小妹整天在我耳邊像只蒼蠅似的唸叨,攪得我發煩,爲了過兩天清淨日子,索性便應了她罷!她只瞧着人家孫婆婆賣糖水生意好,心中就發饞,卻不知這擺攤,可不是一個輕省的火兒!咱不說別的。光是置辦一套齊全的傢什,就不知得花上多少錢,又要哪年哪月才能賺回本兒來!”
花小麥明白,自家二姐應允此事,是着實狠下了一番決心的,此時由得她嘮叨兩句也是應分的,於是也不還嘴,只嘻嘻一笑了事。
景泰和低頭沉吟了片刻,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麼,半晌,擡眼衝花小麥笑了笑,寬厚和善地道:“小妹,你預備賣些什麼吃食?”
花二孃比他還急,緊跟着也道:“是啊是啊,你打算賣什麼?咱總不能也學着那孫婆婆賣糖水吧?她雖然隔三四個月纔來一次,但搶了人家的生意總歸是不好——還有,你這攤子,打算幾時開張?”
花小麥這段時間閒着沒事淨琢磨這個了,心下早有計較,登時便笑了笑,一絲不亂地開口道:“我想過,攤子剛剛支起來,還是賣些便宜實惠的吃食,更容易招攬食客。眼下正是春忙時節,咱村兒的人在田地裡忙碌了一天,肯定特別容易餓,所以這一開始,我打算賣面,間或賣些餛飩、煎餃之類的小吃。”
“面?”花二孃挑了一下眉。
“對啊!”花小麥十分篤定地衝她擠擠眼,“我會做的麪條可多了,不管熱的涼的,清湯的濃湯的,鮮的辣的還是怪味的……只要你能想得到,我都能立馬給你做出來。麪條這東西,當正經晚飯使得,當夜宵也使得,既便宜又管飽,最容易被人接受了!等攤子的生意漸漸好起來,我再張羅別的吃食也不遲啊!”
“有理。”景泰和點了一下頭。
見自家夫君也贊同,花二孃立時便有些坐不住,一把攫住花小麥的手腕子,一疊聲道:“既如此,不如咱明晚就把這攤子支起來吧?對,明天一早,我便和你去多買些菜回來,然後……”
“二姐,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花小麥委實忍俊不禁,翹起嘴角道,“這事哪能如此心急?準備工夫最是緊要,若是到時弄得手忙腳亂,那才丟人呢
!既然要賣麪條,這滷子我總得先熬上,鮮湯也總得燉好吧?而且,眼下咱們既沒鍋也沒爐,連桌凳都還沒買回來呢!”
花二孃這纔不說話了,只坐在一旁骨朵着嘴。景泰和琢磨了一陣,轉身對花小麥道:“小妹,這兩日你便只管照應熬滷子燉鮮湯的事,那鍋爐桌椅,我去替你打聽,好歹我在村裡認識的人多些,或許能踅摸到那便宜好用的物件也未可知。”
“好。”花小麥笑眯了眼,忙跟他道謝,只覺得心裡壓了許久的一件事,終於塵埃落定。
……
接下來幾天,花小麥和花二孃兩人,便一直忙着做各樣準備工作。
每日裡,景家小院總有各種各樣的香味飄散出來,或濃郁或鮮甜,勾得來往行人忍不住停下腳步,扭着脖子四處尋找香氣的來源,片刻之後,方纔萬般失望地離開。
住在隔壁的潘太公,天天被這股子香氣弄得坐立難安,得了空便要攀上牆頭張望兩眼,扯着潘太婆不住口地嘀咕。
“麥子又在做什麼好吃的吶,從早到晚,香得人魂兒都沒啦!那泰和,可是個有口福的人吶!”
然而事實上,別說吃了,景泰和壓根兒連花小麥在做些什麼都不清楚。
這幾日,他那鐵匠鋪的活計彷彿更忙了些,每天上午都要提早一個時辰出門,到得下午,往往天已經黑透了,他才匆匆忙忙地趕回來,吃過飯後立刻便上牀歇了,面色瞧着好似非常疲憊。
花二孃疼惜夫君,飯桌上便讓花小麥格外添了兩樣菜,希望景泰和能吃得好些,將力氣補回來,夜裡躺於榻上,更是一遍遍地嘮叨,勸景泰和若是實在太忙,便不必將所有的活兒都接下,好歹顧惜些身子。
景泰和滿口答應,第二天卻依舊早出晚歸。如此過了四五日,這天早晨,花小麥從房後看了番椒回來,正盤算着是不是應當去探望一下關蓉,卻被景泰和給叫住了。
“小妹,你今兒若是得空的話,隨我去一趟鐵匠鋪好不好?”他站在院子門口,手裡提着裝了飯食的籃子,臉上帶一點笑容,語氣聽上去十分平常。
“咦?”花小麥有些意外,擡眼看他,“去鐵匠鋪?姐夫你有事嗎?”
“想讓你幫個小忙
。”景泰和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寬厚,“你若是不得閒的,明兒也使得……”
“不用不用,我有空的。”花小麥連忙點頭,“正好我也想順便去探望一下蓉姐。姐夫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景泰和笑着應了,花小麥便立刻跑到房後,從枇杷樹上扯了一把老葉子,動作飛快地用冰糖熬了水,盛在碗中用食盒裝了,與花二孃打過招呼,隨景泰和出了門。
鐵匠鋪的牆壁在經過孟鬱槐和孫大聖幫忙修葺之後,顯得牢靠了不少。最近生意不錯,屋門口橫七豎八堆了好些等待修整的農具,稍稍一個不當心,便要踩上去扭了腳。
花小麥小心翼翼地跟在景泰和身後進了門,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四處轉悠了一圈,回身見景泰和正在生爐子,便走過去在他身後道:“姐夫,你想讓我幫你幹什麼?只要我能辦到,肯定沒二話。”
景泰和回頭看她一眼,溫和地說了一句“莫急”,穩穩當當地生了火,又將擺在門口的農具抱進來,放在爐子邊,這纔回頭道:“小妹,你跟我去房後一趟。”
花小麥不明就裡,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腦門,楞乎乎地跟了上去。繞到房後,卻見屋檐下放着一堆鼓鼓囊囊的物事,用一張油氈蓋住了,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景泰和立在她身邊兩步之遙的地方,並不上前,只用下巴點了點那堆物事:“揭開來瞧瞧?”笑容似乎拉得大了些。
花小麥愈加納悶,咬咬嘴脣走過去,拽住那油氈往上一掀,登時眼睛裡便放了光。
面前,是一整套新嶄嶄的鍋竈用具,炒鍋、蒸鍋……甚至連鍋鏟都齊全,每一樣不僅用料十足,且打造得邊角圓潤,看上去非常厚重,只怕足足能用上一二十年。
花小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方擡頭睜大了眼:“姐夫,這是……這是你專門給我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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