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麥聞言便是一挑眉:“咦,你明兒不急着回縣城?”
這人大約是因爲與老孃關係不太和睦的緣故,平素很少回火刀村,即便是回來了,往往也只住一宿就又匆匆離開,有時甚至當晚便騎馬趕回縣城。難不成這次,倒預備多留個兩日?
“唔。”孟鬱槐看她一眼,頷首道,“柯叔體恤我幾人勞累奔波,又經歷了一場激鬥,便讓我們且安心歇養一陣。縣城終歸嘈雜些,我便索性回村裡住一段時日。”
景泰和原本已將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筋道噴香的麪條上,吸溜吸溜吃得香甜,聽他這樣說,便覺出點門道來,倏然擡起頭:“鬱槐哥,你該不會是受傷了吧?”
孟鬱槐朝他笑了一下,又似有意無意地往花小麥臉上瞟了瞟,沉聲道:“不是什麼大事,皮外傷罷了,並未曾傷到筋骨,已好得差不多了。這二年我東奔西跑,甚少有時間留在家中,趁此機會,正好也踏踏實實陪我娘兩天。”
“哦。”景泰和應了一聲,這纔算放下心來。
幾人閒聊一陣,將桌上的飯食盡皆吃了個乾淨,孟鬱槐便告辭回了村子南邊。花小麥跟着花二孃與景泰和將他送出門,順路又將那開了花的番椒指給他看了看,樂呵呵地道,再過一兩月,便有新鮮辣椒吃。孟鬱槐原本對此不甚在意,見她高興,也便隨着笑了笑,誇了那番椒兩句,牽馬離開。
花二孃與景泰和、花小麥各自回房歇息。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羅月嬌依舊上門來尋花小麥教她廚房中的一應事體。
若真要論起來,這姑娘對於做廚,可說是毫無天分。自家人做飯燒菜,對於刀工和擺盤並無有太多講究,只求看得過便罷。花小麥觀她手腳不大利落,也就不曾對她要求得太嚴苛,只從自己當初所學菜餚之中,挑了幾樣最簡單的來教給她,饒是如此。羅月嬌卻依然時不時就將場面搞得七零八落,每每上竈張羅,就非得弄得處處狼藉不可,菜葉子丟了滿地,水潑得到處都是,若有人冷不丁一腳踏進去
。八成會以爲這廚房裡是遭了災。
然好就好在,羅月嬌雖不是塊做廚子的材料,卻是個老實本分的性子。這兩日花小麥在教她做一道魚羹。需要用到新鮮的活鯽魚,她便管她娘討了錢,每日裡早早地出門去河邊買上一串鮮魚,再提到景家小院裡來。也就是個不讓花小麥因爲教她做菜而破費的意思。
這種事,說起來理所應當如此,但卻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畢竟,這世上永遠也不缺喜歡佔小便宜的人。也正是因爲如此,花小麥也就對她格外添了幾分好感,覺得她雖然手腳笨了點,但與她相處。卻比和關蓉在一塊兒時,要輕鬆愉快得多。
今天也是這樣,羅月嬌提了五六條魚,興沖沖地跑來景家小院,一擡頭撞上花小麥,立刻便笑呵呵地道:“小麥姐你瞧我今日買的鯽魚,個兒大又新鮮,還活蹦亂跳的哪!河邊賣魚的徐二順見我最近天天都去照顧他生意,便特特留了最好的魚給我,還不肯多收錢呢!”
花小麥朝她手上張了張,果見那魚個頭比平日要大上幾分,且十分歡實,的確是很不錯,便笑着接了過去,道:“咱們是要用這鯽魚做魚羹,滾水煮熟之後,皮肉都要從骨頭上拆下來,委實用不着買這麼好的貨色。”
頓了頓,又忍不住打趣她:“你家一年到頭在地裡忙活,掙得幾個錢,都被你花在這買魚上頭了吧?過兩日我還打算教你蒸雞,依你這態勢,到時我家這院子裡,豈不四處飛雞毛?”
羅月嬌天真爛漫地一笑,搔了搔頭皮:“小麥姐你別笑話我,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段時間你爲了教我,費了老大工夫哩!我娘說了,等明年我嫁人的時候,她給我再多衣裳布料首飾,也不過是身外物,我若能學得一手好廚藝,那纔是最好的嫁妝呢!”
“你娘說的沒錯。”花小麥抿脣一笑,將那幾條魚提進廚房,端來一個水盆,“你明年就要嫁了,我可不敢耽誤你的時間,咱們這就開始吧。你先按照我昨兒跟你說的那樣,把魚剖洗乾淨,裡頭一塊黑色的膜要摳出來,一丁點都不能剩下,記住了?”
羅月嬌脆脆地答應了,往小板凳上一坐,立刻便埋頭開始幹活兒。花小麥怕她傷了手,少不得又在旁幫忙,好容易將那幾條魚整治得妥當了,便燒滾一鍋水,讓她將魚丟進去。
“喏,我告訴你好幾次了,你要記住,別隻當我在唱歌行嗎?”花小麥半開玩笑地瞥了羅月嬌一眼,“這魚只要焯熟就立刻撈上來,萬不可將拖得太久,否則魚肉煮得太爛,再拿來煮湯,根本就沒法兒吃
。”
“哦。”羅月嬌使勁點點頭,索性取了把大笊籬,將魚放進去,再整個兒沉入滾水中,擡頭笑道,“小麥姐,這樣使得嗎?”
“……使得。”花小麥有點哭笑不得,但細想想,這樣至少撈起來的時候能及時一些,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便點了點頭,又道,“拆魚肉的時候同樣要仔細,莫要把肉給弄碎了,那樣既不好看,吃進嘴裡滋味也大打折扣。等你將來嫁了人,家中若有誰身子不舒服,或是偶感風寒,你就煮上這麼一碗,往裡多多加胡椒、花椒麪子和紹酒,熱辣辣喝下去,渾身都暢快的。”
羅月嬌連聲應承,恨不能將腦袋都埋進鍋裡,死死盯着那逐漸變白的魚肉,又隔三差五便緊張兮兮地看一眼花小麥,只等她一聲令下說“行了”,便立刻將那笊籬提起來。
兩人在廚房裡忙了一陣,見她今日拆下來的魚肉大抵還算能過得去,花小麥便走到一邊,熬煮自己晚間擺攤要用的鮮湯。羅月嬌動作慢,認認真真拆了一會兒魚肉,忽地擡起頭來道,“小麥姐,剛纔我去買魚,回來的路上,瞧見鬱槐哥了。”
花小麥拿大勺在鍋裡攪和了一下,渾不在意道:“你昨晚不是就已經見過他了嗎?咱們火刀村攏共就這麼大一點地方,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既回了村,你偶然在路上遇見了,又有何出奇?”
“不是的,我……”羅月嬌從口中吐幾個字,卻欲言又止,似乎一時拿不定主意,接下來的話到底該不該貿貿然地往外說。
“嗯?怎麼了?”花小麥便覺有點奇怪,偏過頭去看了她一眼,“幹嘛吞吞吐吐?”
“我……”羅月嬌年紀小些,又是個藏不住心事的,話都到了嘴邊了,若不說出來,她就實在覺得渾身都難受。她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小麥姐,你不會和別人說吧?就算是景大嫂,你也不能說的!”
她那一臉天真的模樣瞧着委實可愛,花小麥掌不住笑出聲來,挑眉道:“好,我不說就是——其實你若信不過我,也不一定非要告訴我的。”
“我哪會信不過你……”羅月嬌咬咬嘴脣,“我就是覺得,這事也太奇怪了
!小麥姐,方纔我看見的,不止鬱槐哥一個人,還有村子南邊姓關的那個姐姐,他倆就在河邊的林子裡說話,那關家姐姐,還……還哀哀地哭哩!”
“咳咳咳……”花小麥萬萬沒想到她說出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句話,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差點閉過氣去,忙撲到門邊咳嗽了一大通,喘勻了氣息,回頭道,“你說真的還是說假的?”
哎呦,那關蓉眼見着是出息了嘛,白日裡都敢扯着不相干的男人掉眼淚了!就不怕被人給瞧見了,再傳出閒話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村裡真個有了閒話,保不齊關蓉,反而會更高興吧?
“我騙你作甚?”羅月嬌言之灼灼道,“他倆站在樹林子裡,旁邊經過的人若是不注意,根本就瞧不見他們,是我眼尖呀!我見那關家姐姐哭得可傷心了,鬱槐哥眉頭皺得死緊,彷彿百般想走似的,卻又脫不得身,瞧着好不尷尬!”
“是嗎?”花小麥淡淡地應了一聲。
用腳趾頭也都能想到,關蓉在和孟鬱槐說些什麼吧?
鬱槐哥,前幾日聽說你出了事,我真嚇得半死,幸虧你平安歸來了,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鬱槐哥,村裡人欺負我呢,尤其是那景大哥的小姨子,害我最近在村裡行走都擡不起頭來,嚶嚶嚶……
花小麥也覺得自己眼下這種心態非常要不得,好似帶了點酸意一般……可那又如何?她關蓉大庭廣衆之下當着男人哭的事兒都做出來了,還不許她在心裡嘀咕兩句?嘁!
“管她的呢。”她偏過頭對羅月嬌笑笑,“跟咱們又沒關係。”
羅月嬌沉默一陣,撅了撅嘴,陡然說道:“我不喜歡她!”
“咦,爲什麼?”花小麥歪了歪頭,“她欺負你了?”
“她倒沒欺負我,我家在火刀村也算有頭有臉的,她不敢!”羅月嬌氣哼哼地道,“我是聽我嫂子告訴我,她之前想佔你的便宜,預備從你那攤子上撈些好處,因爲沒能得逞,便在村裡四處裝委屈。我娘說,這種人最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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