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是要與高不識比試切磋,但方纔那場比試,子青全然不曾留意,此時見到高不識雙手揹負着,乃是不用雙拳之意,只道是比試規矩如此,便也將雙手揹負起來。
見她這般,諸人中低聲嗤笑者衆,自是視她不知天高地厚,霍去病倒像是瞧見什麼好玩的事,脣邊笑意若隱若現。
阿曼棄了酒肉,立在場邊,專注地看着子青。
兩人皆不用手,究竟該如何比試,衆人皆好奇得很,何況與高不識比起來,愈發顯得子青一副小身板可憐見得,不由地讓人要擔心她會不會被高不識一腳給踢飛出去。
“比試點到即止,不可傷人!”霍去病朗聲道。
高不識哈哈笑道:“將軍放心,老高這點分寸還有。”衆將皆笑,想那將軍方纔不說,此時才說這話,定然是生怕高不識傷了子青。
“諾。”
子青只知領命,步履挪了挪,雙手雖還揹負着,目光緊盯住高不識,已是在戒備之中。
風聲乍起,高不識近得幾步,長腿橫掃過來。
略退半步,子青仰頭讓過,腳尖朝上,疾踢出去,快捷無比,分點向高不識長腿上幾處麻穴。飲酒之後,她神智仍清,但力道卻難免有些把握不準,出手難免沒輕沒重。這幾腳踢下去,力道甚大,將高不識踢得半邊身子都麻了,踉蹌退開方纔站穩。
霍去病微微一笑。
“好小子……”高不識讚了一聲,遂收起敷衍玩鬧之心。
火光搖曳,兩人腿來腳往,打得正是精彩。
高不識雖身高腿長,卻是半分佔不得子青便宜,好不容易搶進身前,又被子青用肩頭撞了數下,力道一下比一下大,排山倒海一般,只覺胸口悶疼難當,退開好幾步,重重喘息。好在子青並非步步相逼求勝心切之人,隻立在原地,等着他歇息片刻。
阿曼在場邊笑着大喝了聲:“好!”
周遭觀戰的諸人,以方期爲首,不免有些愕然,原以爲此番比試高不識對上子青,便如老鷹抓小雞,怎想得到兩人不僅對戰數回合,且高不識還落了下風。方期難免疑心,高不識亦是故意讓着子青,但二人打得激烈,招招落在實處,又着實不像做假。
這邊,高不識雙手不再揹負,朝子青大聲嚷道:“負着手打起來不爽利,咱們還是放開來打,痛快!”
子青性情隨和,他說怎樣便怎樣,點頭答應,遂也不再負手。
手解了縛,高不識頓覺輕鬆,不再礙手礙腳,拳頭一握,眯眼瞧了子青片刻,拉開架勢,雙拳呼呼生風,如虎生雙翼,直撲過來。
之前打了一陣子,子青的酒勁倒是逐漸上來了,只覺得舉手投足都如在夢中般輕飄飄的。見他來勢洶洶,心中倒無半分忌憚,仰面轉身,躲過他兩拳,繞到其身後。一腳頂勾住他的腳,雙掌齊發,往高不識背心上重重拍去,這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般順暢……
腳被勾住,背心又遭大力,高不識尚來不及反應,便已撲到在地。
衆將譁然。
霍去病似也有些驚訝,目中有些掩飾不住的讚許。
高不識一骨碌翻身,急道:“不算不算,方纔我沒站穩,咱們再來!”說罷,雙拳拉開架勢,又朝子青撲來。
子青身形微晃,由得那銅鈸大的拳頭自麪皮上呼嘯而過,相差不過寸許。她此時方纔伸手擒住高不識的左手,往上按得幾下,高不識只覺得手筋一陣痠麻,待要用右手來救,子青卻已按到他肩膀,雙手一撐,整個人自他頭頂騰挪而過,躍到另一邊,將他右手一拉一架,一個過肩摔,高不識便被她直挺挺地摔到地上。
這一下摔得頗重,高不識身材魁梧,重重落地時衆人只覺得地面都震了震。
諸人目瞪口呆之際,阿曼慢悠悠地自又去倒了碗酒,想着這般好戲該邊看邊飲纔有滋味。
霍去病微低了頭,似在強忍着脣邊笑意。
高不識翻身躍起,尚被摔得雲裡霧裡,一臉詫異地盯着子青,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這小子是怎麼弄的……”
待胸口氣息平穩,高不識大步邁上,雙拳挾風往子青面門擊去。子青仍是略退半步,拳成鳳眼,凸處往他臂彎手腕處撞了兩下,趁着他手酥麻無力垂下,緊接着又是用肩頭一撞,直直撞在他手上……
骨頭咯咯作響,手腕幾乎被折,疼痛難當,高不識痛呼出聲。
子青見狀也嚇了一跳,方知自己力道過大,慌忙上前查看傷情,口中更是連聲歉然。
忍痛活動幾下手腕,知道手沒斷,高不識素來性情豁達,鬆口氣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嘲道:“早知還不如不用手,剛出手就差點被你給廢了。”
霍去病也大步入場來,見高不識無事,便將子青拎了,責斥道:“老高這是故意讓着你,難道瞧不出來,怎得下手沒輕沒重的。”
“……將軍此言差矣,我可沒讓着他,這小兄弟是有兩下子,我老高心服口服。再說,若他與我較量還藏着掖着,豈不是瞧不起我,那我才真該着惱呢。”高不識反倒護着子青,“來來來,小兄弟,你我再來過。”
子青直搖頭。
“怎麼,你瞧不起我?!”高不識瞪她。
子青忙道:“怎敢?只是我方纔飲了酒,力道便有些失了分寸,還是改日再切磋爲妥。”
“哈哈哈,我也飲了酒,怎得沒有你這般本事。”高不識想了片刻,“拳腳功夫我自是不如你,不如咱們來比別的。”
子青仍是搖頭:“今夜切不能再比,須得改日。”她方纔差點失手將高不識的手腕折斷,心中已是惶惶不安,方纔明白爹爹爲何說喝酒誤事。
“將軍,你方纔嚇他做什麼,你瞧瞧!”
高不識抱怨起霍去病來。
“擇日再比試,也無不可。”霍去病笑着拍拍他道,“你過來喝酒是正事!”說罷一手執了子青,一手執了高不識,同往火堆旁行去。
一時諸將也復回到火堆旁接着飲酒吃肉。
方期卻無甚胃口,腦中反覆回憶方纔比試場面,疑惑問旁人道:“司律中郎將可是當真了得?會不會是那匈奴人故意輸給他,做給咱們看的?”
旁人皺眉:“便是要故意輸,也犯不上輸得這般慘吧。”
伯顏恰好就在一旁,聞言取笑道:“我說你們也太小肚雞腸了,他贏了高不識便是作假,難道斬了折蘭王也是作假不成?”
方期不以爲然道:“他斬了折蘭王,我又沒看見。”
“我看見了!”伯顏淡淡道,眼前似又出現屍山血海般的戰場,一張張鮮活的面容撲面而來。
“當真是他斬的?!”方期湊過來,“怎麼斬的?可否說來聽聽?”
伯顏嘆了口氣:“拿命換的,拼着捱了折蘭王一刀,手持箭柄刺穿他的咽喉,真正的一箭封喉。”
聞言,方期愣了楞,似在想象那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