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娘的研三哥哥

周姑娘的研三哥哥

又是一年隆冬至,又過去了一年,我的22歲接近尾聲。我覺得自己快被這些無法言明的心緒折磨崩潰了,心底彷彿重重的壓着什麼讓我不堪重負,我迫切的想要逃離這座城市——在這座城市裡,我用盡了心血去思念那個我愛着卻仍然不知所蹤的人,也傷透了一個真心愛我的人,這座城市埋下了我太多回憶、太多過往的心情。

我需要讓自己從這種狀態中抽離,收拾好心情重新來過。讓一切翻新。

於是離開這座城市去了另一個內陸城市X,一邊讀研一邊工作。

洛清嵐消失的第五年,我23歲。

這一年,我在A大讀研,林樂楠早離開了,而將近一年未見的肖雅應該也結婚了。我迷茫糾結了這麼多年,現在才知道,原來洛清嵐心裡有個我。然,得知這個訊息除卻難以自抑的狂喜外,餘下更多的卻是心疼、悔恨和迷茫。

在我不知道洛清嵐的心思之前,我可以一個人默默煎熬,承受這份無法啓齒的愛戀。閒着沒事想想如果洛清嵐回來了我該怎麼對她。可是,現如今,當我知道洛清嵐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深更早的承受着這份感情的折磨時,心,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揪疼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想和洛清嵐廝守的強烈渴望與理智的相互廝殺——該怎麼辦?是順從自己的心,還是就這樣老死不相見?我們該如何面對父母?!一想到家人,心頭就如同被壓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沉的令人窒息。我不敢再這麼執着的期待着洛清嵐的出現,卻每日愈發被思念折磨。我看不到我們的出路。我甚至想,這樣也好,不見洛清嵐也好。就這樣互相牽掛,互相折磨,相戀不相守。可是,洛清嵐還不知道我愛她,於是,又開始更加渴望見到她,渴望告訴她,我愛她。

找不到這份感情的出路,看不到未來,我不想讓自己陷入這種情緒中無法自拔,於是拼命讀書、工作,不讓自己閒下來。

住在A大的研究生宿舍,兩人間。同住的是一個帶着大大的黑框眼鏡,頭髮卷卷有些胖乎乎的可愛女生,周燕。

周燕是個對外人很靦腆,但是在熟人面前又特別瘋的人。剛開始的時候總是臉色紅紅有些羞澀的跟我打招呼說話,後來混熟了我才發現這姑娘竟然還有“暴力傾向”——主要是她總有一些“歪理邪說”,還總喜歡說給我聽,說得多了我難免會反駁,可她又說不過我,所以每次說不過時,周燕就開始動手捶我。尤其是後來,和我一樣研二的周燕喜歡上研三的一個學長時,每天在宿舍犯花癡,我實在受不了只好“嗯嗯啊啊”的敷衍,其實自己帶着耳機,她說的話我基本沒聽到多少。當然這樣的瞞天過海只持續了不到一週就被周姑娘發現了,不僅狠狠的爆捶了我一頓,還再也不許我在她說話時聽歌。

周姑娘的確靦腆,但這靦腆卻不代表周姑娘好欺負。實際上,周燕是個很果斷很有毅力的人。我第一次感受到她這種毅力,主要體現在她對那個研三的學長的迷戀上。不知道她從哪兒打聽到,研三學長喜歡上和學校有合作關係的某出版社一美女編輯,就開始天天蹲坑查那個編輯的資料。我實在有些不能理解周姑娘哪來這麼大的熱情和決心一定非“研三”不嫁——我對那學長的稱呼,名字周姑娘告訴過我不過我忘了,一直就這麼稱呼,周燕屢次提醒無用也就默認了我的稱呼。在周姑娘又一次在宿舍發花癡時,我實在非常不能理解的對周姑娘說,“周子,你就這麼喜歡‘研三’?”周姑娘細眉一挑,彷彿我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廢話,不喜歡我能廢那麼大工夫?”

的確,周姑娘的確爲了“研三”費力不少,不僅打聽了人家的專業、愛好、家庭狀況,甚至連人家的星座什麼的都打聽的一清二楚——只是,周姑娘已經看中研三將近兩個多月且兩個月來總是能“碰巧”的在圖書館、食堂、公交牌下甚至廁所跟研三“偶遇”,卻仍然沒跟人“研三”說上一句話。我很佩服周姑娘這麼沉得住氣,這麼多次“偶遇”竟然一次都沒開口認識人家一下!終於,當有一天,周姑娘垂頭喪氣軟趴趴的窩在宿舍裡沒精打采的嘆了一天氣後,我沒忍住,問了一句,“周子,你沒事吧?”結果當晚就悲催的被周燕抓着訴苦。原來周燕得知“研三”一直在追某出版社的據說還有幾分姿色的某編輯,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勇氣立刻急速消亡。周姑娘口水四濺的敘述完某美女編輯的各項資料後,終於滿意的喘了口氣,然後義正言辭的對我說,“楚楚,作爲我的好姐妹,你有必要時刻幫我注意李柔的動向!”(李柔——研三看上的美女編輯。)我張口剛想說怎麼幫時,周姑娘一臉詭異的說,“楚楚,我知道你就在那家出版社兼職。”

我汗顏。我只是兼職,並不在那兒工作好吧?

“楚楚哪~若雲哪~這個在公司工作呢,首先要和周圍人打好關係。你看看你,平時悶的跟什麼似的,難接觸的要死,以後工作了這個習慣可不好。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要鍛鍊和人交往的能力,所以,就從李柔開始吧!”

看着周姑娘一臉爲我着想的大義凜然模樣,我默然。我只是不喜歡多說話,並不代表我不善交際好吧?人際交往中該做的我一樣都沒少好吧?而且,請問到底是誰跟人家“偶遇”了兩個月都沒說上一句話的?!

我扭頭,看書,假裝沒有聽見某人的話。

“楚楚~”然而周姑娘這時又充分體現出了她持之以恆、永不懈怠的頑強精神,“你不知道,我家裡一直逼我結婚呢,說我都二十三四了,該準備準備嫁人了,你看,我好不容易看上一個讓自己動心的人,難道就這樣放棄嗎?讀完研我是一定要結婚的,到時我爸媽肯定會逼我相親什麼的,與其隨便找個人嫁了,不如爲了自己喜歡的人放手一搏啊~若雲,小楚楚~你就幫幫我吧!”周姑娘一臉無奈,圓嘟嘟的小臉上竟然有幾分哀怨,我有些嘆息。我就沒人管啊,家裡人從來不管我。當然,也管不了我。我想讓管、能管我的人又不知道身在何處。

看着這樣執着的周燕,我竟然莫名有些難過。放下手裡的書,我擡頭嚴肅的問她,“周子,你是真的喜歡上研三,非他不嫁了嗎?”

可能我的表情太過嚴肅了點,周燕竟然牛頭不對馬嘴的伸出手來把我的臉重新扳向了書本。然後,我聽見周燕略帶傷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楚楚,怎麼會是非他不嫁。讀完研,我就蹦躂不了幾天了。那時候,家裡一定逼我結婚,可是……你知道嗎?從小我就是個乖乖女,什麼都聽家裡的。不談戀愛不貪玩,每天好好讀書。我難道就沒有喜歡過人嗎?我只是個女孩子,我也有喜歡的男生,可是,家裡看得太緊,每次只要我稍稍露了苗頭,爸媽就會一個j□j臉一個唱白臉一邊苦口婆心的絮絮叨叨個不停一邊看我看得更緊。所以,長這麼大,我幾乎沒怎麼爲自己努力過,我考研只不過是爸媽希望我考,只不過是聽從家裡的安排。可是,我不想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如果我再不爲自己爭取一下,那麼等我畢業,等着爸媽安排的結婚,按照爸媽希望的方式生活下去——我不是說他們的安排不好,我也知道他們是爲我好,可是,我總覺得就沒有爲自己活過。”

我坐在桌邊低着頭靜靜的聽着,沒有扭頭去看周燕,只是她的這些話讓我唏噓不已。我從來不覺得我是爲了誰而活,我喜歡上學,喜歡讀書,所以儘管上學讀書是家人的期望,儘管我揹負着所謂“光耀門楣”的家族希望,但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我喜歡的是家裡人也希望的,不是兩全其美麼?我雖然也一直抱着不讓家人失望、報答爸媽親人的恩情的念頭,但我考研,是因爲我自己喜歡,這是我的幸運。然而,我沒想到,原來還有人真的只是跟着家人的腳步在走。原來,真的有人會按照別人安排好的路走。我不知道是該說周燕孝順還是別的什麼,只是聽她這麼說,我卻覺得有點悲哀。我們可以接受家人的要求,但卻不能什麼都以他們爲準,自己的路總要自己承擔自己走。也許是因爲從很小時開始我就沒人管,所以,一向無論什麼事都是我自己拿主意。就是家裡人不贊同,我也會想辦法說服他們。迄今爲止,我一路走來的路都是我自己選的,大大小小的磕絆也是我一個人闖、一個人度過。受了委屈、有了困難從來不跟家裡說,因爲我知道即使說了也沒用,他們早就已經沒有管我的能力。畢竟家人都是傳統的安分守己的農民,學歷最高的也沒有初中畢業,對我,他們想給予什麼指導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除了從開始的囑咐“好好學習”到後來的“好好工作、好好做人”外,似乎也沒別的可以可告訴我。的確,他們對我,能做的也只有諄諄教導一些樸實的爲人處世的道理——即使很多時候,他們的這些道理根本不適合都市的生存法則。所以,一直以來無論我做什麼決定,家裡人除了支持以外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對我基本上採取無爲而治的態度。

我頭一次真正感激我所遭遇的一切。

“所以,楚楚,研三其實算是我‘最後的晚餐’,我想按照自己的心意爲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把。其實,我也不是喜歡他喜歡到不可救藥,只是碰巧有了這麼一個人讓我動心,讓我在最後行刑前放縱一次。人活着,總要又一次是不顧一切的吧?就算不爲愛——愛情那玩意兒我也不信,我只爲了自己最後的,狂歡~”

周燕的聲音漸漸激昂起來,我偷偷瞥了她一眼,見那丫一臉憧憬,熱血沸騰的模樣。

我算是明白了,周姑娘就是想在結婚前狠狠的玩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