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 投宿

回字形的長廊上,燈光忽明忽暗,若不走近什麼,是絕對看不清楚的,夜已深了。

蕭掩站在李蘅遠的門前聽了聽,確定人已經睡着了,然後嘆口氣。

他是出來巡夜的,雖然腳店都被他們包下了,雖然有許多人保護着,但是他還是怕有危險,更怕李蘅遠遇到危險,所以一定要走一圈才放心。

可是走完了一圈,心沒覺得放下來,站在未婚妻子的門口,反而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若是以往,他可以陪着她一起睡,保護她,但是今天說什麼也不能進去了。

蕭掩無精打采的往自己房間回,路過隔壁門口的時候見裡面還有燈光。

蕭掩敲了敲門,門很快就開了,嶽凌風笑出來一個大酒窩,在門口用理所當然的目光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蕭掩:“……”

嶽凌風他也帶來了,就住在他隔壁。

蕭掩推開嶽凌風,近了屋裡,他四顧看看,牀鋪還沒鋪,回頭看着嶽凌風:“三更半夜,爲何還不睡覺?”

“那你不也沒睡嗎?”

蕭掩淡淡道:“我有事,你又有什麼事呢?”

嶽凌風一臉興奮的樣子:“我聽聞你傍晚的時候把李蘅遠賣了。”

蕭掩:“……”

他語氣帶着強調道:“沒有賣,她有封號有背景,我怎麼能賣得了她?不過是讓她記憶深刻一點罷了,你也不想想,我真的賣她對我有什麼好處?”

嶽凌風轉着圈的打量蕭掩:“狼爸啊?!”

蕭掩見他不光是神色還是語氣都帶着譏諷,問道:“什麼是狼爸?”

嶽凌風道:“就是狼一樣的父親,你對李蘅遠就是,爲了讓她成長,不分手斷,也不在乎她的感受,盡是使一些常人都想不到的辦法。”

“對,就是正常人都想不到的辦法,試問這世上誰會爲了讓自己媳婦懂事,就假裝要去賣了她,你沒想過她會害怕嗎?”

蕭掩:“……”

他道:“可是我一直在她身邊,再者說,有五百士兵保護,就算真有人賣了她,這小鎮也給踏平了,誰能真賣了她?她都不動腦,還罵我畜生。”

嶽凌風用意味深長的語氣道:“確實有點畜生啊。”

蕭掩:“……”

他十分努力的解釋道:“人人都稱頌這天下是太平盛世,李蘅遠何等身份?她看到的當然是太平盛世,什麼地方最能反映出這個世界的醜陋,就是人牙子的家裡,我不帶她去,她就永遠都不知道這太平盛世掩蓋下的其實是個骯髒不堪的世界。”

嶽凌風道:“就算你說的都對,那你可以帶她去看,看人生百態,你也不用嚇唬她要賣了她啊?”

“可是這世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四個字,我不嚇唬她賣了她,她就永遠也感受不到那種絕望,這樣纔會有更加深刻的認識。”

嶽凌風:“……”

他和蕭掩的認知不同,所以行事手段也不同。

所以也說不出蕭掩就是錯的。

但是對於李蘅遠來說,肯定是要記仇了。

嶽凌風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其實你跟我解釋這麼多也沒用,阿蘅不原諒你。”

蕭掩:“……”

他瞪了嶽凌風一眼,然後道:“誰跟你解釋了。”

又道:“天黑了,明日還要起早趕路,睡覺吧。”

說完不等嶽凌風開口,他就走向門口。

嶽凌風沉吟一下,該說的他也都說過了,他是希望蕭掩和李蘅遠好,但是好與不好,是兩個人相處出來的,絕對不是別人能勸好的。

嶽凌風垂下胳膊去送蕭掩,到了門口,他道:“你也早點睡。”

蕭掩已經走到長廊裡,他陡然間回頭,道:“嶽凌風,阿蘅會理解我的。”

嶽凌風微愣,他擡頭一看,模糊的燈光掩映下,蕭掩俊朗的五官已經看不清,但是那眸子中透出的哀傷卻能感受得到。

天地之間,他的身影又是那樣的孤獨。

嶽凌風長嘆一聲。

蕭掩微微搖頭:“是的,阿蘅一定會理解我的,她會站在我這一邊,跟我一起,支持我,我和阿蘅是一樣的人,她一定會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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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在腳下略過,越往前走風土人情越不相同,就連土壤的顏色,都從黑色變成了紅色。

馬車上,李蘅遠揉了揉眼睛坐起,問着婢女們:“什麼時辰了,咱麼走多久了?”

櫻桃道:“方纔有人來傳話,前面有個村子,咱們晚上就在村子裡落腳,現在是傍晚時分了。”

李蘅遠點點頭,她又睡了一大覺,睡的很香。

剛開始行路的時候,坐在馬車裡根本睡不着,現在沒有那車軲轆聲和晃晃蕩蕩的感覺,還睡不着了呢。

也就二十天時間,她就改變了這麼多。

是啊,從被賣到現在,他們又行進了二十天的路,都到了中原地界了。

這時桃子遞過一杯水給她,李蘅遠接過水潤了潤嗓子,後擡起頭道:“那個,那個……”

婢女們都知道娘子那個是什麼意思。

從那個千人鎮出發到現在,娘子每次睡醒都會問一句,蕭二郎在幹什麼,來沒來找她。

櫻桃搖搖頭:“郎君和孺慕公子一個開路,一個守衛,都是重要的事,還沒功夫跟娘子問安呢。”

李蘅遠垂下頭,那天和蕭掩大吵過一架之後,蕭掩就再也沒來找她了。

以前冷戰到一定天數,蕭掩都會給她驚喜,跑過來跟她和好,這次真沒有。

她都已經沒有那麼生氣了,他還端着。

李蘅遠又看向車外,車外的世界滿目蕭條,還不如范陽的冬天好看。

侍衛們挺拔整齊的隊伍在暮色中前進,肅穆莊嚴。

但不見蕭掩。

蕭掩和義兄配合,一個開路一個守衛,蕭掩現在已經是打前鋒佈置住的地方了。

李蘅遠坐回到位置上,端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這次蕭掩不服軟,她一定不會原諒他。

不僅不原諒,就使喚他,當他是傭人,然後來彌補他給的、她心靈上的創傷。

………………

當太陽沉下地平線的時候,馬車在一個村莊前停下來。

婢女們先行下車,然後桃子和芝麻在車門口等着:“娘子,到了,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