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此時此刻聽起來,好像是全世界最讓人溫暖的一個詞。我對溫小樓是有一些成見,但一個環境,一種想法,這時候,我突然就覺得他不討厭了,反而隱然讓我有點小感動。他的故事,可能是真的,我聽到了故事,同時,我也知道了,溫小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懂得孝順母親,回報母親,說明他的本質並不壞。
“朋友,我們想想辦法,怎麼才能從這個鬼地方走出去。”我躺的很難受,爬起來,想活動活動,飢餓是一種威脅,但缺水卻更嚴重,一站起來,我就覺得心悸,眼前亂冒金星,而且腦袋有些昏沉,這是人體嚴重缺水的信號。
“能想的辦法,都已經想了,現在還是等待,保持一點體力吧。”溫小樓躺着不動,對我說:“等到體力耗盡,出來一隻老鼠你都拿它沒辦法。”
我又嘗試着沿整個洞穴走了一圈,洞只有小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可是這一圈走下來,腿部的肌肉就隱隱痙攣。各種缺水的信號在不斷的提醒我,警告我,如果再沒有水,後果會很嚴重。
溫小樓等我回來,搖搖晃晃的走到前面的洞壁處,解開褲子小便。我頓時就徹底被折服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小便可排,不能不說,這是個人才。
但是後面的一幕,更讓我瞠目結舌,溫小樓小便的時候,並沒有把爲數不多的尿液排泄到地上,他拿出巧克力的塑料包裝袋,把尿排到袋子裡。
我很費解,跟到他身後,看着一手託着裝着尿液的塑料袋,一手把褲子提好。
“你幹什麼?”
這貨看了我一眼,一點不覺得難爲情,竟然直接把塑料袋拿到鼻子前,聞了聞。
“有股淡淡的烤腰子的氣味。”溫小樓託着塑料袋,就像是拿着一個裝滿了酒的杯子,衝着我一舉:“尿不多,我就不讓了,先乾爲敬。”
“臥槽!”我趕緊就攔住他:“你幹什麼?”
溫小樓一點不像開玩笑,如果不是我攔的及時,他真的就把塑料袋裡的尿液一飲而盡了。
“咱們沒有水,這個洞裡目前爲止能找到的可喝的液體,就只有這個了,先說明一點兒,我沒有怪癖,我很正常,現在是爲了活命,不得已而爲之,先說好,這件事別傳出去,如果以後你真跟人我喝過尿,那麼我會告訴別人,你喝的更多。”
“這能喝嗎?”我儘管渴的快要產生幻覺了,但是從小生活的文明社會帶給我的思想意識在隱隱的牴觸溫小樓此刻的舉動,在正常人眼裡,尿和致命的毒藥一樣,絕對不能喝。
“喝尿,或者死亡,二選一,你選那個?”溫小樓無奈的搖了搖頭:“文明社會是在解決了人類基本生存問題以後才逐漸演化而來的,連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理想和文明?”
這一問,真的把我問的愣住了,喝尿,死亡,二選一,我要選那個?
咕咚……
在我猶豫之間,溫小樓一下就把塑料袋裡的尿液底朝天的倒進嘴裡,之後,他皺起眉頭,抿着嘴,就好像一口氣幹了半斤悶倒驢一樣。
“夠勁……”溫小樓看看我,把塑料袋裝回衣兜裡,搖搖晃晃的朝之前躺着的地方走,頭也不回的跟我說:“喝尿不一定不會死,但不喝一定會死,總的來說,這麼做還是挺划算的,這件事我幫不了你,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我很想追過去問問溫小樓,尿到底是什麼味道,能不能被味蕾接受,不過我感覺,我的膀胱是空的,一滴尿液也沒有。
再後來,缺水的症狀更加明顯,儘管我們躺着不動,卻都覺得說不出的悶熱,心悸和眩暈感越來越強烈,嘴脣已經乾的崩裂了血口。石頭的體型比我們至少小了一半兒,消耗的也少,所以情況好一些,不過他肯定也撐不了多久。
說實話,我現在挺羨慕溫小樓,而且嫉妒,因爲渴的快要死的時候,我連喝尿的機會都沒有。我躺在地上,不斷的輕輕挪動,用冰涼的地面來降低體溫,我很不想死在這兒。
我的腦子一圈一圈的泛着波瀾,雖然知道一滴水也沒有,可是還是下意識的在身上的口袋裡來回的翻找,找找看有沒有可以喝的東西。
渴帶給人的感覺,比餓更要難熬,我勉強爬起來,慢慢的摸到洞壁處,想要試着能不能排出一點尿液,但依然沒有結果。我很疲憊,沒有一點力氣,隨即就扶着洞壁蹲下來,這個洞,可能真的是走不出去了,可我們得活着。
能喝的,還有什麼?不僅僅是我,溫小樓和石頭都處在死亡的邊緣,我們誰也救不了誰。
黑暗中,我感覺到自己砰砰的心跳,隨着心跳,又感覺到跳動的脈搏。手上都是血管,我想,我只剩下血管裡流動的血,是液體了。
我拿出刀子,在腕上劃破了皮肉,用巧克力的包裝袋接住滴滴答答滴落的血液。塑料袋快要滴滿的時候,我止住了傷口,可能流出來大概有二百毫升的血。我用塑料袋把這點血液分成三份,然後走回去,拍拍石頭。
那麼長時間沒喝水,石頭蔫了,好像一顆被風水日曬失去大半水分的木薯,耷拉着腦袋。我把裝着一點血液的袋子遞給他。
“能喝的,只有這個了。”
石頭呆住了,看看粘滿了血的袋子,又擡頭看看我,他厚厚的嘴脣上下開合,想要說什麼,但沒有說出口。
“溫少爺,給你……”我又走到溫小樓面前,把袋子遞給他。
“你幹什麼!”溫小樓唰的一下子坐了起來,看着袋子裡的血,他有點慍怒:“拿開!我不喝!”
“喝血,或者死亡,二選一,你選那個?”
“我選死亡。”溫小樓感覺剛纔有點失態了,他的眼神裡有一點歉意,舔舔乾裂的嘴脣:“如果你是敵人,那麼我爲了活命,會毫不猶豫的喝掉你身上所有的血,但你是朋友,我有我做人的底線,我不會那麼做。”
“一切,都爲了活着。”
“那麼你就好好呆着,什麼都不要做,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是你因爲傷口沒有藥物而引發感染,會死的更快。”溫小樓固執的推開面前的袋子:“拿走。”
最後,我們三個人誰都沒有喝這點血,那麼多血,算是白流了。
我已經沒有心情再去觀察手錶,計算被困在這兒的具體時間。腦袋沉的有一萬斤重,一躺下就不想在起來。頭頂是黑黑的洞頂,可是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隱約的看到一顆一顆閃亮的星星。
我遭遇過很多次危險,但沒有任何一次,像這一次一樣,距離死亡這麼近。而且死亡在加快速度,它已經開始吞噬我的思維和神經。
我開始昏沉,身上熱的和火爐一樣,沒有水分就沒有汗液,身體多餘的熱量無法揮發,高燒讓腦子的昏聵更加沉重。
我迷迷糊糊的意識到,可能再過一會兒,我就要死了。
“哥們,你振作……一點……”旁邊的溫小樓吃力的爬到我跟前,就那麼兩步路的距離,他卻好像翻越了千山萬水一樣,躺着喘氣:“千萬別走到我頭裡去……”
我不肯示弱,儘管連張開嘴巴的力氣也沒有,但還是想跟他逗兩句。
“真的要走,那就一起走吧……路上還有個伴……”
這句話沒有說完,我就感覺溫小樓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點了一下。爲了節省光源,我們沒有打開手電,洞裡是絕對的黑暗,他的這個舉動,分明表示,他有話想說。
緊接着,溫小樓用手指在我手背上寫字,我就知道,他不想讓石頭聽到他所說的話。
“你想不想出去?”溫小樓慢慢在我手背上寫道:“從這個洞裡出去?”
“想。”我也在他手背上寫了一個字。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能讓我們脫困。”溫小樓爲了讓我完整的理解他的意思,寫的非常慢,每個字之間都有短暫的停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辦法能行。”
“什麼辦法?”我趕緊就在他手背上回寫,同時心裡腹誹着,有辦法爲什麼不早說,非要等到快死的時候才吱聲。
“你不要做聲,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等我的暗號。”溫小樓繼續寫道:“我們聯手,去殺矮子。”
他說得矮子,毫無疑問就是石頭,我告訴過他,石頭的名字,但是溫小樓一直就用矮子來稱呼石頭。
“你想幹什麼?爲什麼殺他?”
“你放心,我們肯定殺不掉他。”溫小樓把寫字的速度放的非常慢,以此來加重這句話的力度:“但是我感覺,只要我們一動手殺他,洞,自己會出現逃出去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