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拉開,露出微光。
嘰喳的鳥叫聲早已歡暢的鋪滿院落,開着窗戶,偶爾會有花瓣無聲的飄進來,夾帶着淡淡的花香溜進牀幔,看着那個幽幽轉醒的女子。
水心擡起手臂揉揉眼角,倒是睡了一個安穩覺,想想自己那個夢不由得搖頭輕笑。自己看來是已經病的不輕,起身走到桌前端起茶壺便往嘴裡倒,冰涼襲來一瞬間清醒。
“扣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隨後一個女聲從門縫裡鑽了進來,“白公子您起了嗎?洗漱的香湯已經準備好了,您隨時可以吩咐。”這個聲音很是柔滑,像一匹上好的綢緞。水心上前打開門,外面的景色便如一幅圖卷在面前展開。
眼前的女子,低眉順目站在門口,手裡捧着香巾、臉盆、還有些小瓷瓶放置在銅盤上。領頭的一名女子,面容姣好,鵝蛋臉,脣邊是深深的梨渦,淺笑着帶着一臉的和氣。水心轉身進入屋內,看着她們把東西整齊的放置在盆架邊上,微微福身然後退出門外。一衆人出去後,屋內多了一分溼氣和淡淡的花香。水心見一名侍女把瓷瓶裡面的液體到了些許出來,慢慢的在水中溶解,香味蒸騰。
“這位到底是什麼人,公子以前可沒帶陌生人回來,還給他用凝香露,還是個男人。”
“你傻子呀,沒見那是個女人麼,連喉結都沒有。”
“是啊,那間屋子可是從來都沒人住過的,看來倒是公子的心儀之人……”幾個侍女湊在一起,低聲的談論着。
“你們很閒麼,在這兒多嘴,別忘了這楚園裡的規矩。”
“是綠蕪姑娘。”
幾個侍女急急的散開,徒留枝頭團花簇簇。
“哼”花兒被用力的從枝頭扯下,在一隻手掌中化爲一滴汁液,一些花瓣經不出搖晃,大團的撲簌着掉在地上,成爲一方殘影,一甩衣袖轉身投入小徑深處。一抹碧色從樹影后轉出,懷裡抱着古琴,走到剛纔被扯掉花瓣的地方,停下來輕輕的撫摸着那禿掉的一處。
“這可憐的花兒,做了別人的替死鬼,又是一位可人兒。”懷抱古琴,擡手輕撫,十足美人。
“見過瑤琴姑娘。”
“嗯”微微點頭,耳中傳來那幾個女子毫無遮掩的談論,只是輕輕一笑,置之不理。
“真美,你說公子會不會把她留下,這樣一個琴棋書畫都懂的才女真是難得。”
“你懂什麼,不過是一個紅塵女子。”
“小聲點,趕緊走吧。”
腳步聲漸行漸遠,手指輕撫着古琴的邊緣,悽然的一笑。
風塵三千笑,碧月吟。掩面輕聲語,悽悽難消兮。
只見你紅脣輕抿,眼角淚痣,紅豔欲滴。
只見你黑眸如夜,摺扇輕揮,彌散香氣。
至此,難相忘,深陷囹圄,無法掙脫虐心鐵索,就此沉淪。
縱然等待的只是芳華一瞬,還有那爲他人而動的心傷。
水心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在院子裡閒逛,一邊想着接下來的事情,路過一處便瞧見一名女子,抱琴而立看着一枝花束悽然的一笑。正好那人也轉過臉來兩人對視,水心淡淡的一開眼,皺起了眉頭,爲什麼那人眼裡要露出同情的神采。
總覺得一種不同尋常的事情在發生,就像有人在背後扯線。
“白公子,我家主子請您到小閣內用早膳。”
“嗯。”從亭子的橫槓上一躍而下,翩然的落在地上,緩緩的跟在侍女身後。
楚夕寒已經在等候,無骨的靠在椅背上,用合起的摺扇輕拖着下頜,像一隻慵懶的貓。見她進來,勾起嘴角緩緩的支起身子,雙手放在扶手上,不知怎的總覺得他今天神情很是不濟。
“請吧。”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楚夕寒還沒有一隻貓吃的多,一小碗粥只喝了幾口。水心囫圇的吃完,端坐着看着對面的人。
“說吧,你的目的,不要用那些莫名的藉口來搪塞我,你是聰明人該知道怎麼做最好。”
“哦?不知道水心想知道些什麼?”
“巧合如果太多的話也就顯的虛假。”水心也絲毫不退讓的看着楚夕寒的眼睛,只是那雙眼睛裡什麼都沒有,連細微的波動都沒有出現。
“我只是無聊罷了,別無其他。”說着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去,連基本的解釋都沒有。
“我可以離開,你又能怎麼樣。”
“請便。”說完,轉過身又輕笑着補充了一句,“你可知現在,我的身邊會比較安全,真想走我不會阻攔。”
水心豈是一直老狐狸的對手,什麼答案都沒得到
,憤憤的轉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收拾好衣物便準備離開。走到院子裡在一處拐角的地方迎上一個急衝衝奔來的人影,那人身上有濃烈的血腥氣,腳底生風走得很快卻身形不動,渾身散發的寒氣讓人不敢靠近。他快速的閃進書房,過了一會兒楚夕寒也出來了,兩人齊齊往外走,一邊還說着什麼。在看到揹着包袱的水心時,只是一掃而過,並沒有言語。
水心收回視線,緩緩的向門口走去,感覺像是離開同一個地方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天,摸着腕間的玉珠,一瞬間蒼涼。
整條巷子都很安靜,就像是獨具着楚園一家,門口沒有來往的行人,只有青磚壘成的房屋後牆。順着筆直的道路一直走,緩緩的可以聽到叫賣聲,向着有聲音的地方走去,越來越清晰。看到了,這裡的街道很寬廣,做買賣的很多還有些雜耍。水心在人流中走動,有一處圍着很多人,裡面發出哭喊聲,還有皮鞭清脆的響聲。
“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小雜種,讓你偷,好幾次了老子做點買賣經得住你們偷,抓你們去見官。”
“求求你別再打了,求求你,我們不偷了。”
“你這個老東西,小爺就是偷你的怎麼樣,打死我啊。”
人們聚集的越來越多,指指點點,大多都在指着那個大漢的心狠手辣,把兩個孩子打成那樣。這是人堆裡忽然發出劈啪啦的鞭炮聲音,炸的人們紛紛亂毛亂跳,幾個小身影迅速的竄到人羣中間,拉起那兩個孩子便跑。水心當時也被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還被橫衝直撞的人們撞到。只是眼力好的她看到了,混亂中的那一幕營救行動,不由得心中一動。
“初一,你沒事吧,身上好多的傷,那個壞蛋下手那麼狠,遲早得收拾他一頓。”
“就是,也讓他皮開肉綻,小鐵你們沒被人看到吧,到手了嗎?”
“嘻嘻,看看還不少呢,那些人只顧着跑了,我和阿三都很順手。”那個叫阿鐵的少年憨厚的摸着腦袋,咧嘴露出豁着的門牙。
“有這個錢就能給爺爺治病了,走吧咱們,千萬別說我被打的事情。”初一換上一件略微乾淨的衣服,袖口褲口都繫着繩子。然後扭扭身子,跺跺腳,精神抖擻的向巷子裡面走去。
“站住。”一個老衙役,帶着佩刀走過來,狠狠的幾掌拍在幾個小子頭上。但是那幾個孩子沒有害怕,也沒有氣惱。只是摸着自己的腦袋嘿嘿的傻笑。
“笑什麼,整天就知道惹麻煩,最後在警告你們一次,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們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抓你們進牢裡。”
“知道,我們知道,再也不敢了。”
“哼,就會糊弄我這個老頭,反正我明天就到任了,也管不了你們了,打算回老家種點地。”一時間又和藹的笑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一些錢遞給那幾個孩子,轉身離開。
“謝謝,張頭兒。”
“哎,快回去吧,給你爺爺買點藥材,看大夫。”看着那幾個孩子兩步一回頭的走了,捋捋鬍子也轉身離開。水心坐在牆上,看着下面的情形,心底也有了觸動。摸摸腰間空空如也,不禁苦笑。
用銀票在朱玉家的商號裡買了一件成衣,換成了一些碎銀子,在街上閒逛,順便找間客棧落腳。一個攤位上放置着一些瓷器,水心也不是很懂只是瞧着通透,便往過走。只是剛走到跟前,那老闆便從旁邊的小跑過來,收拾東西。
“客官,您要是不買的話小的得收攤了。”
“這麼早?”
“您是外地來的吧,勸您晚上千萬別出來,這幾天一到晚上就有吸血鬼來了,發生好幾回了,被吸乾了。我家裡還在遠處,這都快落山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嗯,小心。”水心這下才知道,爲什麼街面上人變得少了,走到一家客棧被小二迎了進去,大廳裡也是稀稀疏疏的坐着幾個人在吃飯。有一桌上是三個江湖人士都配着劍,斗笠放在一邊,面色沉鬱的坐在一起。水心背對着他們,卻用耳朵細細的收集信息,也許自己也應該適時的瞭解一下江湖上的事情。
“青雲莊在張羅着與朱玉家聯姻,是不是也是爲了對抗鬼域。”
“這事兒本就是意料之中罷了,江湖上誰人不知那些陳年舊事,血洗鐘山,蓋個廟就以爲能壓得住那些亡靈了麼。哼,遲早都得遭報應。”
“你知道些什麼,當年可是不少人蔘與的,而且……當時大家都對青雲莊所持的青龍令虎視眈眈,要不是鐘山一役,這青雲莊必定還是處於風口浪尖之處。”
“青宇一死,老莊主下落不明,這青蕭倒是個狠角兒,愣是沒讓青雲莊受損,仍就穩坐
首位。”
“最近這股風聲又不知道是被什麼人扇動,吹的沸沸揚揚,怕是又要不太平了。”那個藍衣人,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啪的一下把酒杯放在桌上。
“四神令,必須由各家家主鮮血,才能喚醒,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
接下來的話,水心也沒有聽進去,只是那個“四神令”讓水心心頭鼓動了一下,難道就像是所有古裝武俠裡面必然會出現的一個藏寶圖或者是絕世武功秘籍的東西麼?記得那時還在憤然電視情節的荒唐,在嘲笑那些人的貪婪野心,可是這一幕正在眼前上演。鮮血祭奠,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它們可曾感應到這世間自己的神明已被用來蠱惑蒼生。
看向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那個老張頭兒,他正和路上的人交談眼角的笑紋深陷,大家都在恭喜他要到任,可以安享晚年。
只是那一頂張揚的紅色轎子從眼前劃過的時候,簾子掀開一角,裡面的人半扇遮面向她看了一眼。
“各位客官,最近不是很太平,還請各位晚上不要出門,早點休息吧。”老闆喊了一聲,便歉意連連的退回到櫃檯邊繼續的撥着算盤。
水心喝了一杯茶便轉身上了二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盞,兩盞……,燈火緩緩的熄滅,只留月光在夜空中獨舞。一個黑影站在高高的樓頂上,面上的黑銅面具猙獰的顯現,嘴脣殷紅,露出的皮膚慘白的嚇人。一躍而起穿過月亮,現出一個翻飛的輪廓,像一隻巨大的蝙蝠。
“啊”
“老張頭兒,什麼聲音好像是有人在喊。”
“臭小子,還不趕快過去。”
老張頭一腳揣在一個小跟班的腿上,呼呼的向生源那邊跑去。一個黑衣人人正背對着他們,只能看到他的黑髮隨風而舞,兩人舉着刀卻被那股陰邪的氣勢所擋,眼看着他緩緩的轉過身,臉部上方被黑銅面具擋着,嘴角流下血液。伸出舌尖一舔,緩緩的笑開,轉過身站直一個人無力的倒在他的腳下。
“啊”那個年輕的小衙役今天剛當差,見這樣的詭異一時間不受控制的大叫開來,轉身就跑。只見一道黑影向他捲曲,原來是那個人的衣袖,一拉那個年輕人便被拖到了跟前,驚恐的一直打哆嗦。忽然那人笛聲咒罵,猛然把他甩了出去撞到一旁的是牆上,滑下來再沒了動靜。
“哼,老人家,多管閒事可不好。”這個聲音尖細,似男似女,輕輕的說着掏出一方黑色的帕子,擦拭着嘴角。
“妖物,原來這幾天死的無辜百姓都是被你害得,我縱然打不過你,也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說着舉刀邊砍去,倒是那人像是看小孩兒耍刀一般看着向自己衝來的衙役,緩緩的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那把明晃晃的大刀,一用力便斷成兩節。老張頭的脖子被人掐在手裡,像把鐵鉗子。
“嘖嘖,養你們這羣廢物,怪不得抓不到賊。嗯,你倒是個不怕死的。”
那人猛然把老張頭甩在地上,腳踩在他的胸前,拿起那半截刀俯下身慢慢的刺向那個心窩處,看着那個老漢倔強的咬着牙根,勾起嘴角。
夜風來襲,捲起地上的灰塵,照看着那地上的三具屍體,月光也期期艾艾的鑽進雲層。
“哎哎,你聽說了麼?老張頭和那個剛來的小衙役叫什麼李什麼海的。”
“叫張海東,是老張頭遠方的一個親戚的兒子,可憐這兩個人一個剛來一天,一個還有一天就到任。哎老天爺瞎了眼嗎?”
水心一出門便聽到街上這鋪天蓋地的消息,頓時心裡也升上一股寒意,木然的往前走去。沿路的消息灌到耳朵裡,驚得她渾身乍寒。
有一個變態出現了,吸血鬼。雖然非常的迷戀吸血鬼題材的電影,但是當真有人吸血,還是非常的驚悚。自己的身子猛然被巷口衝出的人影撞到一邊,幾個小少年正紅着眼眶看着自己。是那三個孩子,那天摸了自己錢袋的三人,此時他們正拉着那個叫初一的孩子。
“你要去哪裡?”
“你是誰?要你管嗎?我要去殺了那個挨千刀的大魔頭。”揮舞着手裡一把生鏽的小劍,惡狠狠的說着。
“啪”一巴掌,水心看着那個倔強的少年,手不聽使喚的便打在他的臉上,冰冷的視線噴射而出。
“你憑什麼報仇?你找誰報仇?你打算怎麼報仇?就憑這個。”冷酷的聲音普天蓋地的壓下來,凍結了初一的雙眸,他呆愣的看着水心一把奪過那把劍,插到牆壁上,而自己用盡力氣也拔不出來。撲過去用力的拍打着水心,淚水無聲的留下,累了,被擁在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