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是以雀躍

中關村……那不是蓋的,絕對是中華民族好客的縮影,我一人是不太敢過來的。

“買電腦嗎美女?這邊來,要臺式機本兒機啊……”

“美女看看MP3MP4嗎?”

“數碼相機……”

熱情得嚇人,全衝我來,動口又動手。你看季風就沒人敢招他,一米八幾的大光頭,架一副墨綠漸變太陽眼鏡,委實駭人,不知道以爲誰家借高利貸來催債的,而且他那走路風風火火的樣,誰拽他沒留神容易給手腕子別脫了臼。

趕上五一商家促銷,買的擠擠嚓嚓,擴音器公放裡震人發聵的廣告詞,魔音穿腦,加上頭頂一個大太陽,血壓騰地升了好幾十毫米。季風對周邊賣家信息十分了解,跟在自己家找東西似的,先地下一層買光盤,電梯人多,七拐八拐走樓梯。見了東西就問價兒,20塊錢。拉着我走下一家,很有譜地說:“給他18能賣。”真出息了,還知道講價,結果到下家一問:15。當時不會了,裝模作樣地看着花哨的包裝,見我也沒吱聲的意思,只好說:“來一張。”

我多大定力纔沒當場笑話他。“這麼便宜啊是正版的嗎?”

他無恥地深沉了一會兒:“誰用正版的,山炮。”沒多會兒功夫這個時尚人士回家,光驅裡咔咔飛轉的盜版盤狀況層出不窮,寫着免激活卻要激活碼,又是雙系統不兼容……一連裝了七次,我那液晶屏險些粉碎在一隻盛怒的鐵拳之下。電腦高手都怎麼練出來,盜版事業的派生品。

光盤買完又去另一家商城買什麼轉換器,謹遵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的公理,奔着目標大門直線兒前進,漠視其間呼嘯車輛,反正這亂哄哄的地兒也沒什麼交通規則可守,板車兒推貨架往來不絕,地上坐着回收硒鼓舊電腦的,刻章辦證售假髮票的移動個體穿梭遊走,假期學生工斜披錦帶發傳單,還有幾個名牌卡通人偶借宣傳產品之名逮着年輕姑娘就抱,紅綠燈和舉個揚聲喇叭站馬路中間兒的交警都只能管得了機動車。季風抓着我的手避免人羣裡失散,他一隻手能抓住籃球,即使是隨意牽握也能把我手包得溜嚴兒,理應是很有安全感的,可惜他的舉動實在讓人聯想不到這個詞兒。他帶我跟車搶速度,一溜小跑,趕在車們繽紛而至前穿過馬路,我連連急呼“逾——”不敢慢跟半拍,一雙坡跟皮拖兒數次欲落,終於平安抵達彼岸。他長腿一邁,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跨過了護欄,商城大門轉身即是。

護欄並不高,目測八十公分,脫落的白油漆非常難看,市政整改工程應該考慮在內……這就不是給人走的路,不過也算不得是季風獨闢奚徑,從大廣場過來的都是這條行軍路線。正常行人入口也不過十米開外,被人車貨塞滿,水瀉難通,但跨欄運動不適合我這半裙搖曳的淑女,還是沒有選擇餘地地打算繞過去。才一轉身,腰間驀地多了一雙手臂,從後邊抱起了我。

我壓住隨裙襬窘然驚叫:“鞋~季風!”他嘻嘻一笑,把我放在護欄那邊,我單腳而立,狼狽地抓緊他的手保持平衡。他彎腰撿了那隻尖尖的皮拖遞給我,滿臉淘氣相,我接過鞋就抽他,“不夠你得瑟的。”臉在冒火,不是因爲兩人親密的接觸,而是當衆掉了一隻鞋。

人們都在笑我,給他們閒的……

“嘿,”隔着護欄季風微微彎腰正視我,“臉紅什麼?”

“季風你別找揍!”

“你能打過我啊?”

“我下毒!”

他狂笑狂笑,手指颳着我臉頰:“柿子。”

我崩潰了:“臉那麼圓!”

“臺灣小柿子。”

不會打比方就別亂說話噁心人行不行?只感覺五官糾結,季風正捧着我的臉往中間擠——“你幹什麼!”我心下駭異,抓着他的手往下拉,變形的嘴巴發出搞笑的聲音。

他鬆開手,一口白牙閃亮發光惹人斧鑿。

“不要胡鬧!”我揉着臉緊張地抱怨,“這層皮粘得不結實,你別給弄開膠了嚇着別人。”

“不能,叢家最漂亮。”

“你是不趕早兒出門又忘吃藥了?”

“啊!”他自覺榮幸地承認,輕鬆跨過來拉着我進了商場,以墨鏡嚇退阻路推銷者數人。

“你要是精神病也是攻擊型的。”

“那你就是母雞型的。”他歡快地還口,“什麼叫公雞型的!”

問官答花,話題無法繼續,只好換另一個:“我爲什麼覺得你今天特別興奮?”

“你總是對的殿下,你最聰明。”

我假假地傻笑:“季風你快拽着點兒我,我要飄。”

“放心,一直拽着呢,”他稍加大了手勁兒,承諾道,“我不能把你弄丟了。”

人羣之中,罩在他無意識造出的保護圈裡,我告訴自己要相信這句話的力度。

“這挺有意思啊。”季風停在一個數碼相機展臺前,摘了眼鏡饒有興致地看着那種即拍入即輸片的微型打印機。

立即有人迎風而上,託一款寶藍色超薄的相機,熟練地遞上宣傳單:“兩位瞭解一下,810萬有效象素4倍光學變焦鏡頭高效防抖配合超小型相片打印機即拍即打6寸出片一分鐘解決整套購買還送1個G的內存卡旅途便攜電池……”

季風只顧悶頭看根本沒聽。“這跟拍立得有什麼區別?”

“速度上沒有區別,但這種象素更高拍攝效果更好……”剛纔那套詞兒又叨咕了一遍。

“多長時間能輸出?”

“一分鐘,最快45秒。”促銷小姐耐心極好。

我表示懷疑:“那相紙能幹嗎?”錢程洗出的照片都掛可長時間纔敢碰。

她對產品充滿信心,以實際行動進行答疑,退後一步鏡頭對準了我和季風:“笑~~”咔!可倒是夠麻溜兒,“看,您只要按下這個按鍵,選擇輸出樣式……”足足兩分鐘相紙才從打印機裡拱出來,她有些尷尬地面對周圍的觀看者,“可能是相紙用光了有點卡。”

我很善良地點頭表示理解,季風只顧盯着那張照片,稍幹一點兒就跟人要了來,美滋滋地捏着兩角吹氣。“科技讓生活如此簡單。”

“沒照過相兒啊?”那齣兒真招人鄙視。

他對着照片說出新發現:“你臉比我小一圈。”

“像你那麼大臉完了。”

“比小丫還像海嬸兒。”

“侄女像姑姑正常。”

“女兒都像爸是吧?”

“嗯……不一定,看來自父母的染色體哪條遺傳基因多。”

“整得真專業。那我像誰?”

“像給那相機代言的。”我指他身後。

他滿心雀躍地回頭看,易拉寶上某電子產品的個性形象,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外星人,腦袋上還帶根細棍,好像天線寶寶金屬版。季風臉呈夜色:“能不能不鬧?我問像我爸媽誰。”

“誰都不像。你長大了,當年江邊逆流而上那隻木盆裡的事兒該讓你知道了。”說着噗地笑了,想起了好玩的事,“小時候老姑領我和楊毅出門,人都說我是老姑家孩子。楊毅就可害怕了,是真害怕,不是說着玩的。捱揍不說她闖禍說自己是撿來的,給我老姑氣壞了。”

“都你老姑夫教的:‘你是季大搗騰水果時候在果園子撿回來的,一看咱家沒小孩兒就抱咱家來了’,這就記住了,說她是果園子長出來的,她當她人蔘娃兒哪。”

一路揀着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回味,講起M城的事跟嗑瓜子兒似的上癮,開了頭兒就止不住。季風說話聲音很大,神采飛揚,好多事回憶都不下二十次了,他還是講得很投入,我聽得很認真,時而搭話,相視捧腹。車窗裡灌進的風裡帶着楊樹毛,滿車廂亂飛,有點擾人,季風一隻手在我鼻前輕揮,阻止它們靠近。揮動的節奏催眠了我,頭轉向窗外的淺碧澄空,陽光歹毒,道路兩側緩緩經過的樹木勾勒着不成形的粗糙輪廓,高高佇立的廣告牌子越來越近,上面漂亮的花體字母清晰起來:SMART。背景是我再熟不過的效果圖。

車剛好到站停下,季風注意到我的走神,順着望去:“中坤置業,你們公司啊?”

“嗯,就我上個月插隊做的項目。”

“這麼快就蓋起來啦?”

“剛做運營。”

“不是明年開始就不讓興土建了嗎?”

“是不讓做新項目,我們這要起快着呢,估計再晚明年這時候也入住了,本來就是三期產品。全零居小戶型,交通便利,社區配套成熟。蓋起來內部認購可能有折扣,我要在放號前存夠首期。”

季風些許的詫然:“你要買房?”

“還一輩子租房住啊?”

“那也太快了,才上班不到一年,現在就買扯了點兒吧?西三環……靠,這得多少錢一坪?”

“肯定下不了一萬,現在還不知道配什麼裝修,酒店公寓的話還不得再加個三兩千的。現在房價噌噌漲,咱剛到北京還沒這個價兒呢,明年指不定啥樣,到時候交了首付供不供得起還兩說。不過反正一個人住也不用怎麼裝修,有就裝好點,沒有就刮個大白整張牀一放,齊活兒。”

“那還不如租呢。”

“當然不一樣,租房再好是別人的,供房是累點起碼住得踏實。”

他仍是不怎麼贊成:“女的急着買什麼房子啊?找一有房的不就得了。”

“你願意把房白給別人住啊?”

“自己媳婦兒算什麼別人?”

“你就是讓你們家幾個好姐姐慣的,太大男子主義了。”

“這跟什麼主不主義沒關,倆人結婚總不能讓女的買房子吧?”

這還不叫大男子主義?“季風你不用瞧不起女人,三個姐有家的有家有業的有業,你們家現在就你這男丁最不成材了。”

他撇嘴:“她仨倒是成材,進別人家戶口了。”

好歹還都在祖國大家庭吧?那個投效德意志的呢?怎麼不見他用這種語氣評論過?

“瞪我幹什麼!”

得到是我更兇狠的眼神。

我們倆主要是季風滿載而歸,盜版遊戲盤就有小半斤,還有魔神壇鬥士,60集壓在一張3.5寸光盤上,順利播放是很大的問題。下車是他家樓下,順便拐進超市拎了大包小包民生品出來,外加一根日光燈管,買滿99塊就能參加抽獎,我們可以抽兩張。我抽到一瓶紅茶,最末等的,預料之中,這是人商家好心,百分之百中獎,要不一準兒就是謝謝參與什麼的。季風神叨叨地舉着他的那張對太陽看,嚴肅地問服務檯:“電視叫人抽走了嗎?”一等獎是個三萬多塊的等離子電視,42寸。工作人員笑着搖頭,他說:“抽走了你也不帶告訴我的。叢家我給你抽個電視啊,放你那新房子裡。”

“你最好不要。”我看着那電視的包裝盒苦笑,“我那麼小的屋子,正中間擺個四十寸大電視,不知道的以爲屏風呢。”

我話還沒落他就颳了錫層,失望地換出來一對兒畫滿星星月亮的陶瓷杯子,攢着濃眉斜睨我:“全怨你心不誠。”

“挺好,”我安慰他,“當刷牙缸兒吧。”挑最輕的燈管兒和那一大包衛生紙抱起來,先把他的東西送回家,鬧個給陪我買安裝盤,結果他這頓狂購。

“孫悟空。”他對我扛燈管兒的姿勢大加諷刺。

“你們家孫悟空穿裙子?”

“虎皮裙兒嘛。”

“這是虎皮嗎?”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淺色豹紋兒吊帶裙兒,沒力氣再多爭辯。

籃球健將走了幾個小時,活力半點未損,唱着R&B節奏的敢問路在何方,一步兩階地上了樓,他實在比一般女人都能逛街。我進門就癱在沙發上揉腳,他落井下石:“叫你臭美。”

“你會不會足底按摩?”

“我媽又不穿高跟鞋。”他把洗髮水沐浴露一類的倒騰進衛生間,“洗衣粉也給我拿進來!”

我有氣無力地回他:“不要支使死人。”

他探出一張怪笑的臉,沒頭沒尾地說:“小鍬看你呢。”

被太陽曬得暈乎乎的我,三秒鐘後形象頓失地彈起,發現原來放在沙發背上邊的蜥蜴籠子並不在位置上。

“噢——”他起鬨,“炸屍嘍——”

“全死啦?”我期待地問。

“活得比你硬實。”

“死了好。”我接收自己答案,重新窩回去,“將來我房子裡不放沙發,堆十來個抱枕,累了往上一撲……”想像着被軟軟的棉花包圍的感覺,幸福地眯起眼,嘴巴彎成一勾月。

季風的腳步近了,我睜開一隻眼,看到他剛把於一和老大放回去,反應過度地坐起,他沒來得收回身子,被我撞到下巴,兩人同時唉喲出聲。頭蓋骨比較結實,季風的下頜骨就脆弱了,我還聽到他牙齒相扣,好大一聲響,他跌坐在沙發上氣疾敗壞地吼:“你怕什麼?它們都在籠子裡。”

我挪開幾步,看到罪魁和禍首也被這一事故嚇得直眨眼。“你知道我怕還拿回來!”

“再曬一會兒就死了!”他委屈地皺着臉,手背沾了沾舌尖,控訴,“出血了。”

“那就不能等走時候再拿?”我彎腰查看傷情,還真咬着舌頭了~~捏着他下巴左右動了動,“沒掉吧?”他打球時候下巴掉環兒過。

他沒好氣兒推開我的手,把臉別開了。

咦?我是不是看見某人臉紅了?舌頭上的血擴散了?“嘻嘻,張嘴我看看咬到腮幫子沒?”

他不領情:“你看了能好啊?”

“你不想讓我來你這兒才請了這兩隻保家仙吧?”

季風站起來吸着氣緩解疼痛,瞥我一眼,伸手將我滑下來的裙子肩帶扶上來。

動作暖昧得讓我腦子嗡了一下,無法正常思考的還有他此刻上下打量的目光。“走吧,去給我裝機器……”

“你……再穿這衣服的時候別在人眼前彎腰。”

我頓時應也不是,罵也不是,悲哀地想:季風這輩子算是學不會講話含蓄的藝術了。

那雙不含絲毫塵屑的眸子,有琥珀的炫目色澤,在靜默的催化下,釋放出一圈跳躍的小小光子。他欠下身來,試探地吻上我的前額,我下意識向後一躲,絆在沙發上,他收勢不住地跟着跌下來。兩顆頭分開,季風看着我,眼睛裡有兩朵火花,似燃未燃地,但異常明亮。鼻息暖暖地撲在我臉上,軟得像我未來小家那些棉抱枕一樣的脣,溫柔地吻了我,如不安份的蝴蝶,觸碰到又離開,終於重重落下。

同時落下的還有頭頂經過碰撞而搖搖欲墜的籠子。叢家家,24歲,在兩個微型恐龍的見證下——

失去了初吻。

61.把握見放48.勇氣見放57.歲月見放13.是以自厭66.整裝上陣,是以安逸見放15.是以擲氣80.反覆難測,是以安然見放44.大結局60.十年見放62.美夢見放11.是以反側31.冷靜見放31.冷靜見放27.是以陶醉50.番外25.是以等待16.是以質責40.堅持見放25.是以等待13.是以自厭18.是以冰釋27.是以陶醉33.心情見放46.雲霧見放66.整裝上陣,是以安逸見放44.大結局40.堅持見放12.是以淪陷41.晴空見放56.自主見放26.是以停滯43.掙扎見放65.時間匆匆,是以往昔見放32.血脈見放4.是以迴避52.瀟灑見放60.十年見放48.勇氣見放34.空閒見放42.遐思見放48.勇氣見放64.秋雨無邊,是以心願見放38.和諧見放2.是以照舊39.宿命見放74.曾經溺斃,是以認真見放80.反覆難測,是以安然見放49.隱忍見放20.是以難處21.是以逆心22.是以雀躍42.遐思見放4.是以迴避42.遐思見放20.是以難處18.是以冰釋4.是以迴避5.是以怯近78.雪壓狂風,是以嚴寒見放63.夜話達旦,是以藏匿見放12.是以淪陷19.是以鍾情58.鬱壘見放61.把握見放23.是以迷途23.是以迷途48.勇氣見放76.兩得相較,是以心魔見放26.是以停滯28.是以刺青12.是以淪陷6.是以鬱悶21.是以逆心42.遐思見放13.是以自厭50.番外65.時間匆匆,是以往昔見放49.隱忍見放21.是以逆心6.是以鬱悶72.宿醉無眠,是以驕傲見放20.是以難處50.番外24.是以投機38.和諧見放39.宿命見放13.是以自厭11.是以反側51.顧忌見放1.是以想念52.瀟灑見放5.是以怯近77.酒過三巡,是以原委見放26.是以停滯32.血脈見放46.雲霧見放81.從來沒有放逐24.是以投機27.是以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