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呢？”
蘇十月心裡一窒，差點沒破功。忙用力眨眨眼睛，擡手不着痕跡擦過眼角。“他出去辦事兒了。”
蕭翼沒接話，只是看着她，然後轉身往回走。“跟我來。”
蘇十月沒動。她知道，雖然上回她跟顧城算是解開了跟蕭翼有關的那個心結，但顧城應該還是不會喜歡她跟蕭翼私下裡有接觸。
蕭翼見她沒跟上，便停了下來。劍眉皺起，兇巴巴地道：“不是叫你跟上嗎？杵在那孵蛋呢？鞅”
這話很熟悉，跟師傅王昔的語氣和用詞都十分相似，蘇十月下意識地就跟上去了。在師傅面前，她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
蕭翼轉身繼續大步朝前，然後鑽進了自己的車子裡。搖下車窗，等着蘇十月上車。她的速度比蝸牛好不了多少，他忍了又忍，纔沒有出聲催促旎。
蘇十月站在駕駛座窗前，想了想，才小聲說：“你有事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不跟你出去了。或或者你在這兒說也行的，不用去別的地方。我我一會兒有緊要的事情要辦。”
因爲撒謊，因爲蕭翼直接而犀利的視線，蘇十月微微紅了臉。
蕭翼倒是有些意外，以前都是他主動避開蘇十月。如今，她倒知道避嫌了。他突然有種小孩兒長大成人的感慨。這種感覺，莫名的有些詭異。“你跟顧城吵架了？”
蘇十月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夫妻之間吵架這種事兒，跟別人說到底不太好，何況她曾經喜歡過蕭翼。“沒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問？”
但蕭翼是什麼人，早從她的神情了判斷出來了。他這麼問，不過是想確認一下。他敏銳地意識到事情可能跟昨晚發生的一切有關，但他不能直說。“顧城很不容易。他看着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在有些方面就是個弱智，你多給他一點包容。”
蘇十月聽他這麼說，更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了。只是耷拉着腦袋，捏着自己的手指頭，小聲“嗯”了一下。
蕭翼不是個多嘴的，婆婆媽媽勸架那種事情更不是他能做得來的，所以他點點頭，直接開車走了。
蘇十月看着他的車子慢慢地跑遠，最後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忍不住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她突然覺得，以前的生活心情甚至人都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她現在整個世界都只有顧城，看到什麼都會想到他。如果沒有顧城……
蘇十月一個激靈緩過神來，趕緊鑽到自己的車子裡，但一時也不知道能去哪裡。跟顧城鬧矛盾使得她整個人都亂成一團，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竄，最後都是無功而返。
“沒事兒，你隨意跑吧，我想到地方了再跟你說。”
車子一路在大街小巷裡轉悠，蘇十月一路冥思苦想。在十字路口碰到祖孫二人，那老奶奶一看就是從鄉下來城裡玩的，穿着打扮跟城裡人格格不入。她身邊的孫子倒是穿戴時髦，低頭湊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她笑得一臉的褶子。
蘇十月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李奶奶。顧城有沒有可能回故地了？畢竟，那裡是他跟母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那裡有他人生最美好的記憶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說。
路上，蘇十月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想起上次回青城讓顧城點歌的情形。當時的歡聲笑語猶在耳邊，強烈地.動她的心。
蘇十月拉過隔音玻璃，小聲地哼起了《手心裡的溫柔》，唱得自己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這一刻，蘇十月終於真正懂了書裡看到的一句話幸福就是在一起
如果不能相伴，就是擁有了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蘇十月越想，越恨不得現在馬上就能見到顧城，不由得出聲催促車子跑得再快一些。只是不管怎麼跑，永遠也達不到她的期望。
車子到了那個小地方，蘇十月就傻眼了。她當時只記住了小鎮的名字，對於那間房子的位置，她卻是不清楚的。
車子停在街口的一棵大樹下，迷失了方向。
蘇十月跑下車，着急地想要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可最終還是失望了。她絞盡腦汁也沒能回憶起一點標誌性的東西來，唯有一片茫然。
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蘇十月猶豫着掏出手機，撥打顧城的號碼。依舊是無人接聽，可見他是鐵了心不理她了。蘇十月莫名的有些想哭，卻必須忍着，同時更堅定了要儘快找到他的決心。
在那棵樹下站了半天，蘇十月總算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從鎮上到村裡一共就幾個出口，總有一個出口是對的她每個出口都走一遍，看能不能回憶起一點蛛絲馬跡。如果不行，再找門店的老闆問一問，興許有人會知道。
車子在幾個出口繞了兩圈，蘇十月總算確定了其中兩個方向，又篩選了一遍，做了個二選一抉擇。
“你開慢一點，別一下子錯過了。”蘇十月一邊叮囑，一邊眼珠子也不錯一下地盯着外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她記得，那個村子就在街道附近，車子從出口開出去之後很快就能到。
然而，蘇十月腦子裡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記憶，看到什麼都覺得見過，又好像全都沒見過，一團亂。
“煩死了”蘇十月氣呼呼地從趴在窗戶的姿勢重重地坐回去，惱恨地打了一下座位，然後又雙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真是豬腦子，這點兒小事情都記不住
其實這也不怪蘇十月，顧城把什麼都安排好了，根本不需要她勞心勞力，她當然記不住。
想到那個一手可以爲她撐起一片晴天的男人，蘇十月又溼了眼睛。她忙一把擦掉了，深吸幾口氣，打起精神繼續尋找。
“車子倒回去吧。”車子已經開出很遠一段距離了，肯定不可能在更裡面的位置
蘇十月有些泄氣地靠在座位裡，把車窗全部搖下來，委屈又生氣，眼眶都熱起來了。可是她不能哭，因爲哭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她的眼淚只對顧城有用，因爲他會心疼，換了別人纔不管她是哭還是笑呢
這麼一想，蘇十月就更想哭了。要哭不哭的時候，她突然眼睛一瞪，忙叫了起來。“停車快停車”
車子一個急剎，尖銳的吱呀一聲過後，招搖地停在了路中間。
蘇十月拉開車門跳下去，撒腿跑到不遠處的那個路口仔細地辨認了一番，終於高興地笑了起來。“應該是從這裡進去的沒錯，就是這裡”
她重新鑽回車子裡，心情既激動又忐忑，生怕自己弄錯了，卻更期待一會兒能在那間老房子裡見到她心心念唸的人。她甚至開始在腦子裡組織語言，一會兒要怎麼抱住他，怎麼向他認錯。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只要她撒撒嬌，他的態度肯定會軟下來的
原本，蘇十月還有些不確定的，可是等那棟老房子映入眼簾，她樂得都快跳起來了。“就是那裡。看到了嗎，那棟很老的房子？”
車子很快就停在了斑駁的木門外。
蘇十月迫不及待地跳下來，衝到門前，發現那門居然是從外面上了鎖的。也就是說，顧城不在裡面，至少這會兒不在。
失望地耷拉下腦袋，蘇十月又繞到屋子後面去，從窗戶探看裡面的情況。老房子很幽深，光線不太好，但裡面確實沒有生活的痕跡。
難道，顧城真的沒有回來？那他還能去哪裡？
蘇十月又回到前門，直接在門邊那塊石頭上坐下來。她能想到的地方都已經找了，如果顧城真的沒來這裡，她真不知道還能去哪裡找他。是不是隻能等到他覺得時間到了，然後主動出現在她面前？可那個時候，她不敢保證他是氣消了，還是終於下決定要跟她分開了。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不要跟他分開他說了要陪她一輩子的，他不能食言
蘇十月猛地站起來，撒腿就往李奶奶家裡跑。可是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空手上.門擺放不太好吧？“我們要不要去街上買點東西？”
可實在着急知道顧城的消息，蘇十月還是放棄了上街買東西。丟臉就丟臉吧，下次跟顧城一起回來再給老人家多準備點禮物好了
李奶奶見到蘇十月很是驚詫，然後一把拉住蘇十月的手，熱情地將人往裡帶。“怎麼回來也不提前通知？城子呢，沒跟你一塊兒回來嗎？”
“他他有事兒要忙。”蘇十月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李奶奶既然這麼問，就說明顧城真的沒有回來。於是，她一刻也呆不住了，卻又不好直接告辭。
李奶奶上了年紀，習慣嘮叨。好不容易有個晚輩在面前，自然要家長裡短左鄰右里的事情都嘮叨一遍。而且她記憶力不好，有些事情還會反反覆覆地嘮叨好幾遍，自己還懵然不知。
人老了，缺少陪伴，所以逮着機會就絮絮叨叨個沒完，蘇十月很能理解。若是平常，她是很願意聽她念叨的。可此時此刻，她真的沒那個心情。即便這樣，面對老人間熱切的眼神，她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老人家嘮叨得心滿意足之後，又開始招呼保姆趕緊煮飯做菜。“今天就在奶奶家裡吃。哎呀，孩子們長大了，一個個都有自己的生活，很久沒人陪我這個老太婆吃頓飯了。”
蘇十月一聽，拒絕的話哪裡還能說出口，只能又耐下心來等一頓午飯。
保姆動作很利索，半個小時就把一桌子飯菜給做好了，熱騰騰的等着品嚐。
“來來來，咱們開飯了。這些菜，都是城子愛吃的。你應該也愛吃吧？”
蘇十月猛點頭，雖然食不知味，但還是努力做出大快朵頤的樣子，不時還給老人家夾菜。“奶奶，你也吃多吃點”
李奶奶高興壞了，熱情地往蘇十月碗裡夾肉，大塊大塊的肉。在鄉下地方，在老人家的觀念裡，對人好就得讓她吃肉
蘇十月苦不堪言，她不愛大魚大肉，而且這會兒胃口全無。但對上老人家慈愛熱切的眼神，她只得硬着頭皮吞下去。結果換來的是李奶奶更熱情的夾菜，只恨不得讓她一個人把所有的
飯菜都解決了。
“多吃點，你太瘦了。別聽人家亂七八糟的說減肥，火柴棍支楞一個大腦袋有啥好看的？我告訴你，男人都喜歡有肉的女人，喜歡骨頭的那是狗”
“噗”蘇十月忍不住噴了。她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實在太經典了。
男人都喜歡有肉的女人，喜歡骨頭的那是狗
以後顧城要是嫌棄她胖，她就搬出這句話來堵住他的嘴巴，看他還怎麼說
隨即，蘇十月臉色又黯然下來。如果他不給她這樣的機會，那該怎麼辦？
李奶奶已經高齡了，眼睛不太好，卻是很毒辣。面前這個小姑娘雖然裝得沒事兒的人似的，她卻還是看出了端倪。
吃飽喝足之後，李奶奶又纏着蘇十月陪她去散步消食。
蘇十月本來就不擅長拒絕別人，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孤獨的老人家。等她終於想到推託的說辭時，人已經被拉着走在鄉間小道上了。
李奶奶這會兒倒不那麼多話了，只是沉默地走着，很認真地散步消食。
蘇十月挽住她的手臂，人處在走神的狀態。
“你跟城子是不是吵架了？”
蘇十月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話是李奶奶在問她。老人家幫不上忙，也不想叫她擔心，蘇十月想也不想就否認了。“沒有啊。”
“你騙不了我這個老太婆的。我雖然老了，可還沒完全糊塗呢。”
蘇十月知道，老人家經歷的事情多，還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她只能低着頭，不吭聲。
李奶奶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祥地道：“來，跟奶奶說說，你們都吵了什麼？”
蘇十月知道瞞不過去了，但又不能如實相告。斟酌了一番，只得簡單概括。“是我不好，我怪他不夠關心孩子，說話的語氣也很糟糕，把他給惹生氣了。”
李奶奶低聲笑了起來，完全沒當一回事兒。“就這點小事兒？我還以爲多大的問題呢。”
蘇十月尷尬地陪着笑，不好告訴她事情其實很嚴重。
“你們啊，就是過得太幸福，沒事兒折騰出點風浪來。”老人家一針見血地道。
蘇十月啞口無言。細想起來，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若是生活艱難一些，她還有心情在這疑神疑鬼嗎？
李奶奶又慢慢地往前走，開始說起她跟丈夫的事情。
蘇十月知道她丈夫很早就去世了，距離今天只怕有四五十年了，她的記憶卻是那麼的清晰。兩個人之間的每一個神情，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們當時也吵，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吵起來也能氣個幾天不理對方。尤其是我，女人嘛，總是小氣一點。他都已經服軟了，我還要矯情一把，就是不肯搭理他。結果眼看他又要惱了，自己倒巴巴地貼上去。你說，這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蘇十月聽得笑了起來。別人的故事，聽起來總是輕鬆的。哪怕是爭吵，也讓人覺得是種樂趣。大概，這就是別人說的站着說話不腰疼了。
“後來他去當兵了，一去不復回，我才知道從前的那些爭吵是多麼的沒有意義。我無數次地想，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一定不會跟他吵架。哪怕他兇我，我也會笑呵呵的纏上去，把他給軟化了。”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老人家再提起來，已經不會激動哭泣。但那份沉重的悲傷懷念和追悔，就那麼洶涌地傳達了出來，感染了旁人。
蘇十月忍不住落下眼淚來，捂着嘴巴泣不成聲。她已經能體會到李奶奶的那份懊悔了，因爲她現在就很後悔
李奶奶轉頭看着她，霧濛濛的眼睛漸漸地清晰起來，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伸出手，輕輕地給蘇十月擦眼淚。“孩子，別哭。回去吧，跟城子好好過日子。想要吵架的時候，就想想奶奶跟爺爺的故事，你們就吵不起來了。你們都是好孩子，一定會幸福的。”
蘇十月咬着嘴脣，用力地點點頭，轉身撒腿就跑向車子。
李奶奶站在原地，看着她漸行漸遠，彷彿看到泛黃歲月裡，年輕的男女牽着手走在田間，你儂我儂。可那相伴時間太短暫，如斯漫長的歲月，只留給了她一個人暗自後悔和懷念。
該珍惜的時候就要好好珍惜，等有一天追不回來了，後悔也沒用了。
老人家擡起手，輕輕地擦去眼角的一點溼潤。轉過身，繼續慢慢地往前走。傴僂的背影，負荷着旁人不懂的沉重，寸步難行。
回青城的路上，蘇十月一直在給顧城發短信。想到什麼發什麼，不管邏輯不管語法，只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情。
到後來，眼睛乾澀了，手指頭都已經痠軟了，她終於停了下來。讓她失望的是，手機依舊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迴應。
蘇十月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眼淚一點一點地浸溼了眼眶。難道，他真的再也不肯原諒她了嗎？
蘇十月用雙手捂住臉，肆意地落淚。眼淚從指縫間滲
出來，打溼了她的雙手，卻仍沒有停止的意思。
她真的知道錯了，可不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
昨晚一整夜都沒睡，又哭了這麼久，蘇十月最後蜷縮在座位上睡着了。她本來就嬌小，縮成一團就跟一隻小動物似的，一臉的淚痕更顯脆弱。
車子到了青城，司機沒忍心叫醒她，就直接把車開回了瀾苑。
快到瀾苑的時候，蘇十月終於醒了過來。她坐起來，茫然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摸摸眼角，眼睛乾澀得厲害，卻遠比不上她心裡那份難受。
別墅裡，蘇思念依舊不知人間疾苦地大叫大笑，滿屋子都是她的快樂。她最近熱衷於學走路，正扶着沙發走來走去。
蘇十月這才發現，幾天不見，她已經能夠走得這麼好了。
“媽媽媽媽”小傢伙看到她，馬上激動地叫了起來，撲騰着就要往她這邊跑。結果她還走不穩，頓時摔了個五體投地。不過地上鋪着厚地毯，她沒有摔疼，只是愣了一下就又爬起來了。
蘇十月快走幾步，一把將她抱起來，緊緊地按在懷裡。
“媽媽”小傢伙抱住她的脖子，親暱地蹭了蹭，可愛到爆。
蘇十月親了親她的臉蛋。小傢伙突然又喊了一聲“爸爸”，頓時就讓她差點又落下淚來。她額頭抵着小傢伙的，心裡默默地道：寶貝兒，對不起，媽媽把爸爸給弄丟了不過你放心，媽媽一定會將爸爸找回來的
“爸爸爸爸”小傢伙又連喊了兩聲，語氣和神情都很激動，跟從前每次她看到顧城時一樣的反應。
蘇十月心裡一跳，忙擡頭向門口看去。
題外話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