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良辰膽戰心驚地過了兩天。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經過校門口,或者是教室外面突然站了人,她都會被嚇到。
好在,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嚇自己,張慧玲並沒有再出現。彷彿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而,殷良辰的心並沒有就此放下來,她的心始終還高高地懸掛在空中。她總覺得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張慧玲會像魅影一樣突然冒出來。
夜裡躺在牀上,她也是輾轉反側,一會兒想張慧玲突然出現該怎麼辦,一會兒又想着要是蕭翼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這些思緒像是無數的藤蔓把她纏繞起來,讓她呼吸都困難。她無數次想豁出去,把這一切都告訴蕭翼,可是臨到關頭又退縮了紡。
甚至於,殷良辰開始在網上求助,發了一個帖子來聚集衆人的智慧。然而下面跟帖的人儼然分成了兩大派別,吵鬧得都快要打起來了。
一方認爲:夫妻之間就應該坦誠相對。主動坦白和被發現那是完全不同的,就跟法律判罪一樣,自首是能得到寬容的。若是被發現了,即便真的沒什麼,他也會覺得你心裡有鬼,否則你怎麼不敢坦白?
另一方則認爲:沒有哪個男人不在意這種事情。一旦他知道了,就算不要求離婚,只怕也會在心裡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將來這顆種子只要被澆上一點水,那就要長成參天大樹。到時候,幸福就別指望了。
兩方說得都很有道理,這些也是殷良辰內心一直在拉鋸的兩種聲音。她之所以求助,就是因爲兩個聲音誰也吵不贏對方。現在好了,到了網上也還是這樣的結局甌。
我該怎麼辦?
夜深人靜的時候,殷良辰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一起共事的齊賢看着她就像一隻驚弓之鳥似的,眼裡也有些不忍。只是不管他怎麼安慰,似乎都沒什麼作用。因爲他不是她心裡在意的那個人,所以他的話不作數的。他會忍不住揣摩,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叫殷良辰如此的重視,以至於把自己給嚇成這樣。
眨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
殷良辰的心慢慢的就放下來了,可人也瘦了一大圈。她原本就很苗條,這一瘦,那張小小的臉就只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了。露出來的鎖骨看着很美,可是親近的人看了總不免有些心驚。
第一個被嚇到的是易秀麗。
早上殷良辰穿着睡衣起來。她的睡衣是那種背心式的,所以鎖骨會清楚地露在外面。以前殷良辰也很瘦,骨頭都要凸出來了。可是跟蕭翼在一起之後,她明顯養出了一些肉來。雖然跟圓潤沾不上邊,但已經不見那骨瘦如柴的樣兒了。
易秀麗不經意間一掃過去,看到那高高凸起的鎖骨,就跟以前一樣,頓時嚇得把手裡的鍋鏟子都丟了。“辰辰,你——”
殷良辰被鍋鏟子跟鍋子碰撞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見媽媽像見鬼一樣瞪大了眼睛,眼裡浮上不解,隨即是着急。“媽,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辰辰,你、你怎麼成這樣了?”易秀麗踉蹌跨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她的鎖骨。然後又擡起手,撫上她的臉。“你是不是病了?”
殷良辰剛開始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她一不稱體重,二也不太好塗脂抹粉,所以不怎麼注意自己的樣子。況且自己看自己,都是一個樣的。倒是蕭翼給她買的衣服,原本剛剛好的,似乎是真的鬆動了一些。
“媽,我沒事兒。可能是最近孩子們比較鬧騰,我夜裡老在琢磨着怎麼帶好他們,所以睡得不太好。”殷良辰又開始瞎編了。
易秀麗這回可不好糊弄,眉頭打了個死結。抓住她的兩隻手,摩挲着發現盡是骨頭,心一酸,眼淚就落下來了。“辰辰,你別把媽媽當傻子。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跟蕭翼——”
“媽,你別瞎想,真的沒有。蕭翼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沒有行差搭錯,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有問題嘛。媽,我真的沒事兒。其實、其實是因爲樂樂,這孩子跟我們相處也有一段日子,可是好像一直沒有什麼進步,我心裡着急,總怕蕭翼他認爲我做得不夠好,所以——”
這話,易秀麗倒是有點相信,因爲她自己也很着急。樂樂就像是一根紐帶,兩端分別連着他們和蕭翼。如果這根紐帶鬆脆了,那麼他們跟蕭翼的關係只怕也就斷了。
“你也別多想。依我看,樂樂還是有進展的。你看她雖然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大叫大笑,可是心情明顯好了。你不知道,有幾次我還看到她在玩玩具或者看電視的時候一個人笑呢。她要是不開心,她能笑嗎?而且,你難道沒有發現,她現在沒有以前那麼害怕生人了嗎?我帶着她去小區裡溜達,看到那些爺爺奶奶,她已經不會往我身後躲了。所以說,她其實是在改變,只是比較慢。這種事情急不得,咱們得耐心一點。我想,蕭翼也會理解的。”
“媽,我聽你的,我不想了。”
易秀麗又摸了摸她的臉,心裡還是酸。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因爲帶着他們這兩
tang個累贅,辰辰也不會那麼害怕蕭翼。她不是害怕被拋棄,她是害怕失去了蕭翼的支持,良宵的醫藥費可怎麼辦?魔刀和狐狸的看診費,他們不可能付得起的!
“苦了你了。”
“媽,你怎麼哭了?這是我自己胡思亂想,又不是被人欺負了,你哭什麼呀?好啦,咱們都不想了。你今天做了什麼呀?我肚子可餓了,你可得多準備一點,省得一會兒不夠吃。”
易秀麗被她給逗笑了。“行啦,不會少你吃的。快去洗臉漱口,一會兒樂樂就起來了。”
……
除了殷良辰,還有一個人也是心急如焚,那就是盧春天。
從那天起,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可是張慧玲還沒有任何動靜。她又要上班,根本不可能真的去跟蹤王瑞凱和殷良辰。
時間越久,這事兒就越有可能這麼無聲無息地過去了,所以她得做點什麼。
盧春天沒想到,機會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又是週末,盧春天又去相親了。這一次居然有了下文,雙方似乎都覺得可以深入瞭解一段。這位男士叫謝鵬,32歲,是一名小學教師。陽城這地方,即便是小學老師,那學歷也必須得本科,而且還得過五關斬六將。最重要的是,工資待遇還挺高。
論理來說,這樣一位男士是不難找媳婦兒的。可問題就壞在謝鵬這人不善言辭,有些木訥。樣子也不是那麼的帥氣,看着就是個老實人。如今的姑娘,都喜歡那種長得帥氣又舌燦蓮的男子,像謝鵬這樣的還真不吃香。加之他又一心撲在工作上,社交圈子也很小,所以就更沒什麼機會認識女性了。
要是以前,盧春天是看不上謝鵬這樣的人的。可是這一段日子沒事兒就相親,她被打擊得都快瘋了。家人朋友也一天到晚在耳邊唸叨,說找男人就要找忠厚老實對你好的。聽得多了,她多少也聽進去一些。
今天一見謝鵬,發現他果然很溫和體貼,買什麼東西都是默默無聞的就付了錢。跟他走在一塊兒,他好像什麼都考慮好了,你只需要跟着走就行。
盧春天見他性格雖然不怎麼樣,人也不帥氣,但身材也算是高大挺拔,這春心不免就盪漾起來了。加之那顆恨嫁的心蠢蠢欲動,她終於決定試試看了。
在餐廳裡,盧春天還看到了王瑞凱正跟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一塊兒吃飯,兩個人似乎在談生意。藉口去衛生間,她偷偷地拍了幾張照片。
從餐館出來,盧春天就跟謝鵬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個公園。
好巧不巧,殷良辰當時就在裡面。她帶着樂樂,在跟一位男家長聊天,兩個人聊得還挺投入的。
盧春天二話不說,拿出手機裝模作樣之後,就找了一個絕佳的角度把他們在一塊兒說話的畫面給拍了下來。她琢磨過了,那個男人的身高體型髮型跟王瑞凱都挺像的,如果只露出一個背影,人家根本看不出來!
終於逮着機會了,盧春天實在高興,看身邊這位謝鵬也越發的順眼了。言笑晏晏,春華綻放,倒是讓她的樣子好看了幾分。
“咱們去那邊走走吧。”盧春天當然不想直接出現在殷良辰面前,否則她的計劃就不好進行了。
謝鵬點點頭,正要走的時候,突然像是看到了熟人。“你等我一下,我好像看到了一個朋友。”
然後,他就匆匆地跑過去了。
盧春天氣得跺腳。等她看着謝鵬朝着殷良辰走去,並且兩個人很快就交談起來,她更是氣得想砍人!殷良辰你個賤人,怎麼哪裡都有你!
實在氣不過,盧春天直接扭頭就走了。跟殷良辰那個賤人扯上關係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貨色,不要也罷!
氣呼呼地離開了公園之後,盧春天就開始琢磨着怎麼給張慧玲通風報信。那個人並不是王瑞凱,她要怎麼才能讓張慧玲相信?
思考再三,盧春天在路邊買了一張電話卡,然後用它來撥了張慧玲的號碼。
“喂,詩詩媽媽嗎?我是明明的媽媽,你還記得嗎?我兒子跟你女兒王詩意是一個幼兒園一個班的,你還有印象嗎……沒別的事兒,我好像看到你跟王先生了,所以確認一下是不是看錯了。你是在星雲公園吧?王先生穿着白色的襯衫,灰色的西裝,你穿着白色上衣碎小裙子的……啊,不好意思,我可能弄錯了。那個女的個子比較矮,沒有你高挑,是我弄錯了。那個男人好像也不是王先生,我看錯了。那沒事兒了,就這樣。”
掛斷電話,盧春天就冷哼一聲,把電話卡給扯了出來,換回原來的號碼。
殷良辰,你就等着死吧!
想到謝鵬直奔殷良辰而去,盧春天簡直是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恨不得把殷良辰給食肉寢皮再挫骨揚灰!她好不容易纔看到一個順眼的,居然又被殷良辰那個狐媚子給迷住了!不要臉的賤人,自己都有男人了還要勾三搭四!
在心裡一通痛罵之後,盧春天又偷偷地折回公園。不過她沒有走大路,而是從小道繞到原來那個地方。
殷良辰跟謝鵬,還有那位男士都還在聊,只不過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了。
盧春天見殷良辰笑靨如,謝鵬的臉上也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氣得直磨牙。隨手扯了一片葉子丟進嘴裡,把它當殷良辰給嚼巴碎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殷良辰跟謝鵬都站了起來,幾個人一起往公園門口走去。
盧春天見張慧玲沒有出現,着急得都快冒煙了。她憤憤地罵了一聲,打算回去再利用照片來做點什麼。
可她剛走了幾步,那邊突然傳來了sao動。她驚喜地瞪大眼睛,踮起腳尖看過去。因爲距離有點遠,看不太清楚,只知道那邊似乎打起來了。
“殷良辰,你這個賤人,臭婊子!”一個女人的獅吼響徹雲霄。
盧春天就算聽不出這個聲音,但從這句話也能判斷出那人絕對就是張慧玲。她也不敢靠得太近,只得在不遠處的樹叢後面站着,興高采烈地看戲。
張慧玲一出動,那真的是驚天動地。儘管被人給拉住了,可是那叫罵聲真的堪比獅吼,老遠就能聽見。
殷良辰面色慘白,身子有些搖搖欲墜。周圍那些明晃晃的視線都變成了利劍,全都往她身上刺。
謝鵬緊緊地抓着張慧玲,叫殷良辰趕緊走人。
殷良辰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絕對沒什麼好事兒,於是擠出人羣,低頭匆匆地跑了。
“殷良辰,你個賤人!你給我站住!你個勾引別人老公的爛貨,下流胚子……”
盧春天看着殷良辰落荒而逃,再看看張慧玲張牙舞爪的樣子,雖然有些不滿意,但也不覺得失望。殷良辰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像張慧玲這樣的瘋子,被她盯上了,那不死也得掉一層皮!
“嘖嘖嘖,真精彩!”盧春天心情舒暢地從小道走了。明天肯定還會有好戲看,可惜她要上班,不能到現場去觀摩。不過沒關係,有人會告訴她的!
殷良辰快步走出一段距離之後,突然撒腿就跑了,一路跑進溫馨小區,然後進了家門。
易秀麗帶着殷良宵和樂樂都在公園裡,所以家裡沒有人。
殷良辰貼在門上就開始哭。
公園裡的人基本上都是這個小區和周邊的民居的,很多人都認識,平時還能打個招呼。剛剛張慧玲那麼一鬧,她徹底成了名人!
她可以預見,以後她走在小區或者公園裡,那些人都要對着她的背影指指點點。所有人都會以爲她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專門勾搭別人的丈夫!他們對着蕭翼,會不會也這樣指指點點?那叫他還怎麼做人?
身體緩緩地滑下地面,將腦袋埋在膝蓋間,殷良辰越哭越傷心。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易秀麗並不在事發現場,她在公園另一個位置。可是她在小區裡跟好幾個老太太挺熟的,所以她一出現,那些老太太就把事情告訴她了。顧不得那麼多,她推着殷良宵、拉着樂樂就趕回家裡來。
殷良辰一聽到鑰匙從外面開門的聲音,趕緊就站起來,衝進衛生間去洗臉。
“殷良辰,你出來!”
殷良辰一聽媽媽的這個語氣,就知道事情壞了。她膽戰心驚地拉開門,媽媽就站在門外。“媽,我——”
“啪——”易秀麗一記耳光就甩到了她臉上。
殷良辰被她給打懵了。
從小到大,媽媽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她一直都乖巧聽話,讓父母很放心甚至以她爲榮。爸爸去世之後,她一個人挑起了家裡的大梁,媽媽心疼她,更是寵她如珠如寶。可現在,媽媽居然甩了她一記耳光。
殷良辰捂着自己的臉,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沒有哭聲,只有如雨的淚水。她覺得滿腹的委屈,可是沒有地方哭訴,所有人都覺得她錯了!她是錯了,可是她真的罪大如此嗎?
易秀麗看着她哭,也跟着眼淚直掉,然後一把將她抱住。“你這個傻孩子,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也不告訴我?難怪你瘦成這樣,還編一堆的胡話來糊弄我,你這個傻瓜!”
“媽!”殷良辰在母親的懷裡,終於放聲大哭,像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媽,我真的沒有勾引她老公!我真的沒有勾引別人的老公!”
“媽知道,媽知道!”易秀麗緊緊地將她按在懷裡,恨不能爲她阻擋去人生所有的風雨。她的孩子,她怎麼會不清楚她的品行爲人?就是給殷良辰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做出那種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來。如果她有那個膽子,這些年也不會拼了命似的幹活賺錢,早就攀高枝去了。
“媽!”
“我打你,是因爲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瞞着我!你有沒有當我是你的媽媽?我是你的媽媽,不是你的孩子,不需要你這樣保護我,你懂嗎?”易秀麗越說越心酸,也哭得不能自持。她知道是因爲自己沒用,所以這個孩子才什麼苦都自己無聲無息地嚥下去。
殷良辰聽到她的哭聲,自己反倒冷靜了。她急忙推開她,拿手給她擦眼淚。“媽,你別哭啊。我沒事兒的,我真的沒事兒。”
她越是安慰,易秀麗掉的眼淚就越多,也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你這個傻孩子,到這個時候了還想騙我!媽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過得很辛苦,只是一直咬着牙關不肯說。媽知道,如果不是我跟良宵拖累了你,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你也還是孩子,卻始終像個男人一樣支撐着這個家。如果沒有你,媽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你心裡的苦,媽也不是不知道,媽……”
易秀麗哭得抽咽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了。
殷良辰不停地給她擦眼淚,用力地搖頭。“媽,我不苦的。你跟良宵在我身邊,我真的不苦。只是做一些兼職而已,我年輕有力氣,算不得什麼苦。媽,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心裡很難受。不哭了,咱們都不哭了,好不好?”
其實,那些年真的很不容易。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理承受的壓力,是一個人無處訴說的那種無助。但她不能說,她一個人苦就夠了,不能讓媽媽也跟着她一起承受。所以她始終咬緊牙關,只要能笑就絕對不哭喪着一張臉。有時候忍不住了,也只會躲在無人的角落裡偷偷地掉幾滴眼淚,然後繼續咬緊牙關。
易秀麗猛點頭,眼淚卻還是不停地往下掉。邊哭邊擡手地給殷良辰抹眼淚,含含糊糊地說:“你這個傻孩子,真是太傻了!”
這一聲傻孩子,讓殷良辰多年的壓抑似乎都找到了一個缺口來宣泄。所有的委屈,似乎就可以從此煙消雲散。霧霾遮蓋的天空,似乎也能從此陽光燦爛——題外話——新文鏈接可以戳本文簡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