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良辰緊張地等待着答案,等到的卻是蕭翼逸出的一串串低沉愉悅的笑聲,鬧得她一愣一愣的。“你笑什麼啊?”
“殷良辰,你終於肯問了。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着這一天?其實,我一直知道你想弄清樂樂的身世,可是你不問,我就不說。知道爲什麼嗎?我希望你能放下心裡的包袱,不要揹着它過日子。我們的開始確實有點異於常人,但我不喜歡你因爲這樣而始終揹着心理包袱,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所以我一直在等,我等着你開口,等着你不再這般小心翼翼。還好,你沒讓我等太久。”
殷良辰震驚得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緩過來之後,她心裡酸酸的,眼睛也溼了起來。
“殷良辰,樂樂不是我的親生孩子,她是我的親侄女,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大哥跟我嫂子的故事很複雜,有時間我告訴你。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不會有人突然跳出來把樂樂給搶走。就算有人敢,我也不會讓他得逞,懂嗎?”
“嗯。”殷良辰小聲地應了,頓時覺得心情跟窗外的天空一樣,陰霾盡散,只剩下燦爛的陽光。
“殷良辰,我希望你能把樂樂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我不單純的是要你疼她,而是你不要始終記着她不是你親生的,所以你不能打也不能罵,必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個媽媽對待自己的孩子,不該是那樣的。你怎麼對待你自己的孩子,你就怎麼對待她,懂嗎?如果你始終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她,那無疑是在提醒她,她不是你親生的。”
殷良辰沉默,過了一會小小聲地說:“如果我生氣打她,也沒問題嗎?”
“如果樂樂真的犯了大錯,你沒忍住動了手,我也能理解,也不會怪你。但是,這世界上沒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會教的父母,所以我並不贊成棍棒教育。不只是對樂樂,還有我們的孩子也是一樣。當然,我知道你不是那樣暴脾氣的女人,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殷良辰笑了,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還有心情開玩笑了。“那說不準哦。我要是真的生氣,那也是很可怕的。”
“那就放馬過來,爺不怕。孩子們要真惹你生氣,你別打他們,打我好了。我皮糙肉厚,不怕打。”再說她那點小力氣,給他撓癢癢都還嫌不夠力道呢。
“可是你經常不在家,我怎麼打你啊?我還不如打我自己來得方便!”
蕭翼也低聲笑了起來,然後又說:“殷良辰,我記得之前已經說過同樣的話,但今天我還是要再說一遍。不管我們怎麼開始的,我們現在就是夫妻,是千千萬萬夫妻中的一對。夫妻之間不該是小心翼翼的,而是平等的,坦誠相對的。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你有什麼想法,也都可以跟我說。我希望你把我當成你的丈夫,你要過一輩子的伴侶,而不是一個僱主或者恩人。我要的是一個妻子,不是傭人,也不是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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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向你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殷良辰承認,之前確實是她想多了。其實蕭翼一直努力做得很好,做得不好的人是她。
“很好。”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蕭翼有事就掛斷了。
殷良辰在牀上靠了一會兒,易秀麗也回來了。樂樂就放在顧城家裡,由蘇十月照看着。
“媽,你過來一下。”殷良辰知道,這個心結不只是她有,媽媽心裡也有。所以,她必須把媽媽的憂慮也給消除了。
易秀麗不明所以,但還是走過來,在牀邊坐下。“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表情一下子緊張起來。
殷良辰微微一笑,搖搖頭。“媽,你別總是這麼緊張。我沒事兒,孩子也沒事兒。醫生都說了,母子三人都好好的呢!你呀,就別瞎擔心了。”
“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年自己懷孕的時候除了高興就沒別的想法,到了你懷孕,我倒是一天到晚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根本停不下來。”
殷良辰笑着抱住她。“媽,你就是太緊張我了。不過以後可不能再這麼擔心了,會有白頭髮的。”
“本來就有白頭髮了。你媽呀,老咯。”易秀麗心有感慨。一眨眼,她都年過半百了,想不服老都不行。
“誰說的,還年輕得很。”不過,殷良辰從來不敢跟她提再找一個男人的事情,以前提過,被罵得狗血淋頭,還惹得她哭得一塌糊塗。
易秀麗笑着搖搖頭。“對了,你叫我過來想說什麼?”
殷良辰也正了正臉色。“媽,我剛剛給蕭翼打電話了,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他怎麼說?”易秀麗馬上露出急色來,抓住了殷良辰的手。
殷良辰笑着拍拍她的手。“媽,你別緊張。我們都把蕭翼給想壞了,他真不是那種人。他說樂樂不是他的親生孩子,而是他的親侄女,是他哥哥的孩子。他哥哥跟她嫂子的事情很複雜,所以他三言兩語的也沒跟我說清楚。還有,他希望我能把樂樂當成親生的,不光是要疼她,而是要敢於教育她。他希望我怎麼教育自己生的孩子,就怎麼教育樂樂。如果我們始終這樣小心翼翼地跟樂樂相處,那無疑是在提醒所有人,她不是我親生的。”
易秀麗沉默了半響,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蕭翼說得也有道理。我們把樂樂區別對待,確實等於在提醒所有人,她不是你親生的。也許,我們都錯了。”
“是啊,我們都錯了。媽,我突然覺得,我們真的想太多了。我們的心態是不對的,不光是對樂樂,對蕭翼也是。他現在是我的丈夫,是你的女婿,我們不應該總把他……我們好像有點把他當恩人,當神了,是不是?”
“好像是。可能是他爲我們做得太多,完全改變了我們的生活。仔細想想,這不就是恩情嗎?”
“確實是這樣。但如果夫妻之間,丈母孃和女婿之間,始終是以一種施恩和感恩的心態相處的話,那是不對的。所以,我們確實要調整心態。”
沉默了半晌,易秀麗點點頭。“行,媽都聽你的。”
知道小夫妻之間能夠如此開誠佈公,她也覺得很開心。而且樂樂不是蕭翼親生的,那就不會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攪和他們的生活,簡直太好了。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不僅沒有帶來壞影響,反而解開了殷良辰和易秀麗心頭的結,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因爲蘇十月一家都在陽城,所以第二天就一塊兒出動去玩兒。去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兒童公園。
蘇思念和樂樂一到那裡就開始撒丫子的撒野,尋找樂趣。
顧凡小盆友還不會走路,但也會爬了,所以在草地上哼哧哼哧的動着他的四條小腿兒,很是自得其樂。
顧城完全擔起奶爸的角色,追在他身邊,生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給傷着了。
易秀麗則負責照看樂樂和蘇思念,只有殷良辰和蘇十月兩個最閒,就靠在一塊兒曬太陽嗑瓜子,慨嘆一句生活真美好。
蘇十月直接在草地上躺下來,腦袋枕着自己的胳膊,兩條腿還交疊在一塊兒,左腿翹起來一晃一晃的。
這麼高難度的動作,殷良辰現在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看天空中的太陽,再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心裡似有一片花田在綻放,感覺特別美好。
“這種生活真的會把人給養成懶骨頭。”
殷良辰輕笑。“沒關係,就算你是一根懶骨頭,顧城也不會嫌棄你的。”
“別笑話我,蕭哥哥對你還不是一樣?咱們是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半斤八兩是這麼用的嗎?”
蘇十月擺擺手,全然不當一回事。“反正就那個意思啦。我讀書少,語文也差,沒辦法。”
殷良辰:“……”
自從樂樂的身世解開之後,殷良辰跟蕭翼之間的距離明顯又拉近了一段。至少想要知道什麼的時候,殷良辰不會再壓抑自己了。甚至有時候會問到他工作的事情,他可以選擇回答或者沉默,但是她不會再苦苦地糾結到底該不該問。
對於她的這種改變,蕭翼默默地看在眼裡,也是喜歡的。其實有些事情沒有她以爲的那麼機密,只是她不問,他也不會主動說及。只要她問及,能說的,他絕對不會有所隱瞞。
於是殷良辰開始慢慢地瞭解到蕭翼的工作內容,以及在她看不到他的日子裡,他都在忙些什麼。同時她也開始意識到,他的工作具有危險性,至少沒有他說的那麼輕鬆簡單。她默默地擔憂,卻也不會跟他說不讓他再幹這一行之類的話。只不過每次掛電話前,總要叮囑一句照顧好自己。
時間在兩個人的電話聊天裡慢慢地流逝,直到某天晚上,他們一如往常地在說些家常的話,殷良辰卻突然驚叫起來。
蕭翼被嚇了一跳,急忙道:“媳婦兒,怎麼了?”
“它動了,它動了,它真的動了!”
蕭翼愣了一下,才終於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胎動。他心裡一顫,突然恨不得化身孫猴子來個十萬八千里的跟頭雲,直接回到她身邊,跟她一起感受這神聖奇妙的一刻。
他什麼都沒說,就那麼靜靜地聽着。儘管看不到,卻依然可以感受到殷良辰的驚喜。她表現得很傻,卻很真。
“老公,你快回來吧。”殷良辰在驚喜過後,只說了這麼一句。
蕭翼閉了一下眼睛,然後低聲道:“好。”
殷良辰似乎還沉浸在胎動的喜悅和神奇當中,喋喋不休地跟他分享那種體驗,攪和得他本來就不那麼堅定的心更加動盪起來。但是最後那點自控力還在,這纔沒說出“我馬上回來”之類的話。
自從孩子會胎動之後,殷良辰的心情就更好了,當然也更加思念蕭翼。每一次打電話的內容都很簡單,就是分享胎動的感受。孩子什麼時候又動了,怎樣動的,來來去去都是這些內容。她不厭其煩地說,他不厭其煩地聽,兩個人都表現得很傻,但都樂在其中。
再然後,蕭翼又出任務去了,一日三次的電話就斷了。
殷良辰已經知道他工作的大概內容了,所以這一次比以往多了一份擔憂,總想着刀槍無眼會傷到他。好在有肚子裡的孩子不時的出來彰顯自己的存在,這才分散了她的一部分注意力。
再一次接到跟蕭翼有關的電話,卻不是他本人打來的,而是特警隊的領導。內容很簡單,卻足以讓殷良辰魂都快嚇沒了。
蕭翼在出任務中受了傷,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還在昏迷當中。
警隊派了人來接殷良辰,免得她挺個肚子還要無頭蒼蠅一樣找地方。
殷良辰沒敢告訴易秀麗這事兒,自己坐了車去了軍區醫院。在車子上,她一聲也不吭,就那麼左手握着右手,靜靜地看着窗外。其實她什麼都沒看,滿腦子的空白,還有恐懼。
車子停了下來。
那人走過來替她開門。
殷良辰腿一軟,差點從車上摔下來,虧得被人抱住了。
“嫂子你放心,隊長他只是暫時昏迷,一定會沒事兒的。”
殷良辰笑了笑,在他的攙扶下往醫院走。
醫院這地方,喜歡它的人真的不多,殷良辰也不喜歡。總覺得這地方牽涉了太多的生與死,叫人心情沉重和恐懼。
殷良辰不認識路,所以完全跟着對方走。進電梯,出電梯,進病房。
蕭翼躺在病牀上,除了頸脖以上的部分,其他的都掩蓋在白色的被子下面,所以看不出他到底傷在哪裡。
蕭翼的領導和戰友都在,都是第一次見到殷良辰,所以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殷良辰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們,壓根沒看清他們的臉,也沒記住他們的名字。“他怎麼樣?”
於是領導把醫生叫來,把蕭翼的情況跟她說了。
得知沒有生命危險,殷良辰總算是一顆心落地了,吶吶地說了一聲謝謝,就轉頭去看病牀上的人。
其他人也很有眼色,全都悄然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殷良辰一個。
慢慢地走到牀邊,殷良辰在椅子裡坐下來,氣息有點喘。這一路擔驚受怕,讓她覺得好像渾身都不舒服。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總算緩過來了。
蕭翼對她的到來無知無覺,始終靜靜地躺着,睡得那麼沉。
殷良辰心道,是不是他平時實在太累了,所以趁這次受傷就想好好地休息一下?這麼想的時候,她的眼淚就已經掉下來了。
醫生說子彈從胸口穿過,只要稍稍偏離一點,可能就回天乏術了。好在他運氣不錯,就差了那麼毫釐,撿回來一條性命。
殷良辰對槍這種玩意兒向來是敬而遠之的,也只在電視劇電影裡看到過它的樣子,所以她無法想象子彈穿過胸口是怎樣的感覺。但從電視裡那血水噴薄而出的畫面可以想象,一定很疼,很疼。
從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霎,這個男人就是一個神一樣的存在,始終高大、強壯、強勢。這還是第一次,他以如此脆弱的姿態出現在她的視野裡,那麼的叫人心疼。
殷良辰很快就收了眼淚,伸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然後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寶貝兒,跟爸爸打個招呼吧?”
兩個孩子還真的很配合,真的動了,而且不止一下。可惜,蕭翼兀自沉睡夢裡。
殷良辰微微笑了笑,說:“你看,孩子們都想你了,快起來跟他們打個招呼吧。你要是再不起來,小心他們以後不跟你親哦。”
蕭翼依然沒有反應。
殷良辰有點失望,但是沒有太嚴重。只要他沒有危險,還是好好的,她就安心了。她又慢慢地拉開被子,看到他胸口裹着的白色繃帶。想碰,可最後沒敢碰,怕不小心把他給弄疼了。最後,她又把被子給他蓋上了。
不想告訴易秀麗這件糟心的事兒,所以殷良辰着實費了一點腦細胞去想理由。想來想去也沒個好的,就乾脆說有個要好的同事失戀了,要陪她一下。
易秀麗不太贊成,畢竟她現在挺着大肚子呢。但最後還是在殷良辰的一番保證外加胡攪蠻纏之下,勉強答應了。
蕭翼的領導考慮得挺周到,住宿已經幫她安排好了,就在病房裡加了一張牀。吃的也都安排了餐廳準時送過來,而且還挺豐富。
殷良辰現在是個大胃王,送過來的飯菜被她全都解決了,把醫生護士都給驚到了。後來得知她懷的是雙胞胎,這才覺得沒那麼愕然。
蕭翼是晚上九點多醒來的。
當時殷良辰正靠在牀頭看書,育嬰方面的書。
蕭翼醒來後並沒有驚動她,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嫺靜的側臉。子彈穿過身體的那一刻,他唯一想的就是:我要是死了,殷良辰跟孩子怎麼辦?所幸老天對他還是不錯的,又讓他撿回來一條命。
殷良辰是因爲一聲壓抑的咳嗽,然後才發現蕭翼醒來了。她丟下手裡的書,着急地爬下牀。
“小心點!”蕭翼啞着嗓音叮囑。看着她頂着個大肚子滾下牀來,他真的被嚇得心驚膽戰。
別人看着她身子很笨重,殷良辰自己倒沒什麼感覺,所以動作還是很利索的。她撲到牀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感覺怎麼樣?疼不疼?要不要喊醫生?”
“什麼都不需要,你親爺一口就行。”
殷良辰無奈地翻了翻白眼,但還是湊過去親了他一下。“真的不用叫醫生嗎?”
“放心吧,爺好得很。”
“醫生說子彈只要偏離毫釐,你就有可能沒命了,我能放心嗎?你都沒告訴我,原來你的工作這麼危險!”殷良辰有點自責,總覺得自己對他的關心不夠。
蕭翼吃力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這只是一次意外。”
“一次就夠了,你還想來多少次啊?呸呸呸,我這烏鴉嘴!以後可不能這樣嚇唬我了,我真的心跳都快停了。你要是有什麼差池,我跟孩子怎麼辦?”
這正是蕭翼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不過,他沒有跟殷良辰說,只是插科打諢逗她開心,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誰帶你來的?”
“你的一個同事去接我過來的。還見了你領導和幾個同事,不過我當時太緊張,連他們長什麼樣都沒看清楚。”
“他們有沒有說爺老牛吃嫩草?”
殷良辰一愣,笑了。“他們嘴上沒說,但我估計心裡是這麼想的。沒準,他們還以爲我是你在外面包yn的小情人呢。完了,你的作風問題估計要被審查了。”
蕭翼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突然捏着殷良辰的手,說:“殷良辰,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