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陸良雪看見莫凉東頂着亂蓬蓬的雞窩頭從臥室裡出來的時候有片刻的怔忪,而後忽然想起來昨晚是自己一時同情心氾濫收留了這個醉鬼。
莫凉東剛睡醒,頭疼欲裂的, 還有一些茫然。杵在門口看見客廳裡收拾好的編織袋和行李箱瞬間慌了, “你收拾行李幹什麼?你要走?”
陸良雪背對着他套沙發罩, “恩, 馬上年底了, 回家過年。”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莫凉東的口氣有點像受委屈的小孩嘟嘟囔囔的討不到好處。
“年假結束回來。”陸良雪一邊忙乎着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閒聊着。
“那不是要很長時間嗎?”莫凉東從後面抱住陸良雪,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早點回來, 過完年就過來。”
陸良雪放下手裡的枕套,將莫凉東的雙手扒拉下來, 轉身對着莫凉東惺忪的眼睛, 輕嘆了一口氣, “莫凉東,別這樣, 咱們好聚好散,以後你也不要來找我。仔細想想,我真的不欠你什麼。要說欠也是我哥欠孟玲菀的,可你有什麼資格替她討債?她的悲劇有一份原因也是因爲你,其實你心明鏡似的, 你很內疚, 但你又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她, 所以你就把對她的愧疚都發泄在了我身上,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很無辜, 誰又能平復我的不忿呢?我們糾糾纏纏這麼久,老實說我真的累了, 再也不想折騰了。你也不用再拿我哥來要挾我了,就算你再有背景根子再硬,總不能隻手遮天吧。”
莫凉東一聽這話急了,死死地抱着陸良雪,“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想和我好了是不是?”
他的雙臂結實的像鋼筋似的,任憑陸良雪怎麼掙扎都掙脫不了,“莫凉東,你放手……”
“我不放,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好了?”此刻的莫凉東像個任性的孩子。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儘管很多時候她也沒什麼好臉色,說話夾槍帶棒的,但他都沒覺得像今天這樣的決絕,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他這次不抓緊,很可能就從此失去這個女人。這種感覺很強烈,莫凉東有些害怕還有些無助,“別走了,只要你不走,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什麼都答應你。你要是覺得我沒誠意,我馬山就帶你回家,或者先去你家提親,你爸媽答應了過年就帶你去我家。年後好日子特多,咱們選個好日子把事給辦了,過個一年半載咱們再要個寶寶,男孩女孩都行,最後是兩個,一個兒子一個閨女,正好一個好字,你說好不好?”
他憧憬的畫面太過美好,陸良雪幾乎不敢想象,她一直以爲像他這個年紀最不情願的就是被婚姻套住,尤其他們這些天之驕子,有大把錢的吃喝玩樂,哪會想着結婚這茬子事呀。陸良雪說是不感動那是騙人的,甭管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哄她的話,但至少他往這邊想過,總算對她的是動過心思的。
“莫凉東,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你說的那些我覺得跟做夢似的,先不說我們雙方的父母同不同意,就單說我們兩個人,我就覺得不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我知道沒認識你之前我是有些混蛋,可那都是之前的事了。”
陸良雪翻了一個白眼,“你跟我認識以後就更混蛋了。”
“好好好,我混蛋我混蛋,那陸小姐願不願意改造這個混蛋呢?”
陸良雪沒有回答他,但卻因他的一番話平靜的心再起漣漪,明明說好了不去想不去念,可是這顆心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去念,原來不止莫凉東中了陸良雪的毒,其實陸良雪又何嘗中了一種叫莫凉東的蠱呢?
春運期間一票難求,飛機票早就在一個多月前售光了,這火車票還是葉曉玲找關係拿到的呢,幸好是硬座,要不站四個小時在倒車,非瘋了不可。
陸良雪是下午四點半到鎮上的火車站的,人羣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四處遙望一臉焦急的父親。
小一年沒有回家,陸父陸母別提多激動了,做了一大桌子陸良雪愛吃的菜。
其實坐了一天的火車,陸良雪根本就沒什麼食慾,但又不想負了父母的一番心意,勉勉強強地吃了一大碗飯,撐得肚子都圓了。
吃完飯,三口人坐在客廳裡一邊看迎春的電視節目,一邊閒聊。陸母忽然問起陸良呈怎麼不回來,連通電話都沒有。
“哎呀,媽,哥現在調到別的地方去了,可忙了,過年也只能在外面過了,我回來不也一樣嗎?難道你們只惦記哥都不想我?”陸良雪有些詞窮了,只能靠撒嬌來轉移父母的注意了。
陸母用手指點着她的腦門,“傻丫頭,媽怎麼就不惦記你了?你哥整天忙得昏天暗地的,再說他一個男人再拖兩年也好找。你一個大姑娘可不能再拖了,媽就希望明年兒子閨女還有女婿一起回來過年。”
自打去年起她的婚姻大事就被提到日程上去了,每次打電話父母都要囑咐幾句。女人確實不能跟男人比,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女人三十就豆腐渣了,想想都覺得不公平。
陸良雪忽然想起了那天莫凉東那不靠譜的求婚,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更別提什麼單膝下跪了,一點都不浪漫。她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有那麼浪漫的幻想,人總是越長大越現實。其實如果結婚,莫凉東一定不是一個合適的對象,他們的背景有着天壤之別,將來生活在一起摩擦是必不可免的,她可不想她以後的生活每天都充滿火藥味,細水長流纔是她喜歡的生活。
女人往往都是感性的,明明理智上已經否決的事情,但一想到他們曾經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陸良雪總是禁不住惆悵,如果能一直那樣其實也不錯。
陸良雪就是在這兩種思緒的爭奪戰中渡過了舊年的最後兩天。在北方過年除了晚上的那頓團圓飯,還要等到半夜十二點吃餃子接神。小時候那會兒特盼過年,現在長大了反倒害怕過年了,所以接神前的這半宿也是挺難熬的。
幸好她家人口多,表姐表妹堂兄堂弟的一堆,年紀又都差不了幾歲,過年這幾天幾乎天天扎堆玩在一起。一共湊了三桌麻將,表妹的手氣頂好,一連糊了好幾把,還都是她點的炮。太久不碰麻將了,都有些生疏了,玩了幾圈一把都沒糊,一直都給人家點炮了,口袋裡的錢也輸得差不多了,陸良雪就想着怎麼脫身。
上帝大概忙裡偷閒聽到她的禱告了,忽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陸良雪撿起手機以接電話藉口遁逃了。
“是我!”雖然電話的聲音沉重急促,還帶着濃濃的喘息聲,但陸良雪還是馬上就聽出來了,“你在外面呢?”
“新年快樂!”那邊頓了頓,輕聲說道。
陸良雪嗤嗤地笑着,“這還沒接神呢,怎麼就新年了?”
“三十晚上各家都在包餃子吧,你也在包餃子嗎?”
“沒有,我包的餃子不好看也不好吃。”
“那你在幹嘛?”
“睡覺,我在睡覺呢。”
“騙人,你家燈那麼亮你睡得着?”
“你怎麼知道我家燈亮不亮?”
“因爲……因爲我就在你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