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是酒吧最忙的時候,藍葉成幾乎一整晚都在調酒,累得他的手都有些抖了。
相反的,一直坐在專屬位置、一向只喝他調的雞尾酒的趙恆毅卻只點了啤酒喝,對於這種無言的體貼,藍葉成不是毫無所覺。
趙恆毅今天又呆到了最後,快要打烊的時候,藍葉成將一杯調好的雞尾酒放到他面前。
“藍,這杯酒是你請我的嗎?”趙恆毅笑眯眯的問道,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我會在你的賬單上記下這一筆的。”藍葉成原本真是要請趙恆毅喝一杯的,可現在聽他這麼問出來,要請客的人反而不想坦白承認了。
趙恆毅有些失望,卻也知道自己的多嘴讓藍葉成害羞了。他遺憾的搖了搖頭,倒不爲一杯酒錢,而是因爲自己的一句廢話而錯失了被藍葉成請客的心意。
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他笑着說道:“今天你辛苦了。”
藍葉成搖了搖頭。
“累嗎?”趙恆毅繼續表示關心。
藍葉成沉默了片刻,才輕輕的點了點頭,雖然他不太想承認,怕別人認爲他太弱小,不過,忙了一晚上,說不累是不可能的。
“那我一會兒送你回家吧。”趙恆毅終於說出了自己讀小說ybdu的真正目的。
若換作之前,藍葉成一點會立即拒絕,可今天他實在太累了。
因爲是平安夜,裴盛威延長了營業時間,現在已經過了凌晨兩點,酒吧裡還有兩桌客人,交談甚歡,估計照這樣聊下去,等到他下班的時候,恐怕天已經快亮了。
從這裡走回家,要四十分鐘,打車至少十五塊錢,而他,身無分文,又真的好想快點回去睡覺。
或許,讓趙恆毅送自己回去纔是明智的選擇吧。
只是,如果那樣的話,他就會知道自己更多事,可偏偏藍葉成不想讓任何人過多的瞭解自己的生活。
“藍,就算你不讓我送到家門口,至少讓我送你到家附近吧。”趙恆毅適時的改口,換了一個藍葉成比較容易接受的說法。
這還真不愧是一個折中的辦法呢,藍葉成不再猶豫,默默的點了點頭。
見此,趙恆毅也流露出一絲笑容。
目光流轉,他看向一臉消沉的裴盛威,現在的自己終於有心情搭理一下這個好友了。
“你是在想秦依依還是在想慕正宇?”趙恆毅輕聲問道。
聽到秦依依三個字,裴盛威明顯振動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道:“我在想他們兩個人。”
“人家正主都找上門來了,你還不死心嗎?”趙恆毅往裴盛威受傷的心上撒了一把鹽,雖然會痛,卻可以消炎,癒合得也會快一點。
“如果現在他有了喜歡的人,你會馬上死心嗎?”說話間,裴盛威指向了藍葉成。
“我不會回答你的假設性問題。”趙恆毅的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可眼中的光芒卻暗了暗。沉默良久,他才緩緩的開口說道:“若一個人不屬於自己,不管我是否死心,他也總是要離開的。”
裴盛威苦澀一笑,淡淡的說道:“我明白,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真的只有一點,不會太久的……”
對於秦依依的一見鍾情,除了被她的畫所感動,更多的是出於一個男人的保護欲。
若是沒有慕正宇的出現,裴盛威恐怕還不能明白這一點,那個男人,遠比自己更愛秦依依。
酒吧裡最後的兩桌客人終於走了,打烊之後,藍葉成與趙恆毅一同出了酒吧,鎖好了捲簾門。
“我的車停在那邊。”趙恆毅笑着指了指另一邊,他之前好像也與藍葉成說過同樣的話。
原本藍葉成確實想搭車的,可是現在卻又猶豫了。忙過了最睏倦的那一陣兒,他現在即使走回家也沒問題了。
他正考慮着如何開口,趙恆毅突然向前一步,拉着他的手走向自己停車的方向。
他的手,比自己的大好多;他的手,比自己的要暖和。藍葉成仰着頭,看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趙恆毅的背影,與他不同,自己並不是同性戀,但對於他現在的舉動,自己卻絲毫不覺得反感。
雖然兩個大男人在凌晨手拉着手走在大街上讓人覺得很奇怪,可是,藍葉成也只是對他突然的舉動有些吃驚,卻也沒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一步一步被趙恆毅拉着走。
上了車,趙恆毅立即打開了暖風,路途雖然不遠,藍葉成卻凍得直髮抖了。
“就算你年輕,也不能穿這麼少啊。”趙恆毅脫下自己的巴寶莉鱷魚皮外套,不顧藍葉成的反對,蓋在了他的身上,“繫好安全帶,我送你回家。”
藍葉成看了趙恆毅一眼,沒想到他說話算話,自己還以爲他上車後就會找藉口把自己騙去別處呢。
繫上安全帶,藍葉成蓋好趙恆毅的外套,聞着那熟悉的香水味,說出離自己家最近的一處顯著標識建築物。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等到了目的地,趙恆毅才發現藍葉成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
看着像孩子般天真無邪又純淨安祥的睡臉,趙恆毅輕輕解開安全帶,向藍葉成慢慢的靠近了一些。
他擡起手,輕輕的撫摸着令自己心動的容顏,無奈的扯了扯嘴角,輕嘆一聲,極盡寵愛的問道:“藍,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不知道是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佔便宜,還是聽到說話聲而被吵醒,藍葉成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瞬間被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嚇了一跳。
“早。”趙恆毅淡然的打了個招呼,笑着說道:“如果這聲早安不是在我的車裡,而是在我的家裡對你說,那就更完美了。”
藍葉成自然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頓時滿臉黑線。雖然知道他不會強迫自己,卻也是一點都不能大意呢。
轉頭望向車窗外,見已經到了自己家附近,藍葉成就將蓋在身上的衣服遞給了趙恆毅,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與他道別:“謝謝你送我回家,回去時開車小心點。”
“知道了。”趙恆毅因爲藍葉成一句關心的話而眉開眼笑,雖然有些不捨,但卻沒有要求他再呆一會兒,畢竟他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而且,現在已經天亮了,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又可以在酒吧相見了。
藍葉成下了車,等趙恆毅的車開走後才向家的方向走去。
不是怕被他知道自己住在哪裡,而是……以他二人目前的情況,比自己先走,留下他一個人目送自己消失,這麼做,他的心裡會少一份失落感。
這份微不足道的體貼,就當作是對他送自己回來的感謝吧。
一進院門,藍葉成就聽到藍富才的震耳欲聾的鼾聲從正房那邊傳過來,他厭惡的皺了皺眉頭,真不知道母親這麼多年怎麼忍受的,換作是自己,真是一秒鐘都受不了。
回到自己的西廂房,藍葉成脫掉外套,洗了臉就一頭倒在牀上。他今天實在太累了,就這麼睡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突然聽到好像有什麼聲音,緊接又聽到許珍在說話,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哀求。
有那麼幾秒鐘,藍葉成迷迷糊糊的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突然間,藍富才的一聲咆哮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你給我滾,老子養他這麼大,拿他點錢算什麼?”藍富才用力甩開許珍的手,以眼神警告她再過來阻止自己就要對她動手了。
許珍不敢靠前,卻還是小聲的懇求着:“兒子上班很辛苦,每個月賺的錢也不多,還要給我一些……之前被你拿走的錢,都是兒子給我的……”
“你少在那兒跟我哭窮,鬼才信那些錢是他給的,誰知道是不是你平日裡買菜匿下的錢!”藍富才已經將藍葉成的外套裡裡外外都翻了個遍了,結果卻一分錢都沒找到。
他望向那張單人牀,才發現藍葉成已經醒了,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自己。
“你還真不着急,是不是錢都被你藏起來了,知道我找不到?”藍富才扔下外套,指着藍葉成罵道:“我養你這麼大,你給我錢花是應該的,你個死鬼留下的野種,人長大了,就跟老子玩起了心眼,說,你把錢都藏哪了?”
藍葉成坐在牀邊一邊穿鞋子,一邊淡定的說道:“我沒藏,因爲沒有可藏的錢,我這個月發薪水的時候,把所有的錢都給我媽了,而她那裡的錢,不是都被你拿走了嗎?”
“兒子,那些錢……是你一個月的薪水?”許珍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怪不得這些天兒子還一直穿着這麼單薄的外套。而她,居然可笑的讓他去買新衣服,卻沒問兒子身上還有沒有錢。
她這個當媽的,實在太不稱職了。
“少在這裡騙人了,你說沒錢也*得有人信啊!”藍富才罵罵咧咧,但見不論自己怎麼翻,藍葉成也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覺得這錢肯定沒藏在家裡,“我知道了,你這個臭小子把錢藏在酒吧了對不對?”
“我真沒錢了。”藍葉成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雖然還沒睡多久,但這個家裡實在呆不下去了,他還是去酒吧上班算了。
藍富才順着藍葉成的視線望過去,眼睛頓時一亮,難不成這小子把錢藏在時鐘裡?
想到這兒,他搬過椅子,上去就把時鐘拿了下來,使勁往地上一摔,時鐘頓時四分五裂。可散在地上的除了零件,連一毛的硬幣都沒有。
藍葉成實在懶得再說什麼了,他走過去拿起自己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外套,整理了一下就穿在了身上。
而這個時候,藍富才已經去翻他的牀了。
無奈的看了一眼那個想錢想瘋了的男人,藍葉成對許珍說道:“媽,我去上班了。”
許珍一聽,連忙拉住兒子的手,小聲的說道:“這麼早?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
“不許給他吃!”藍富才突然吼了一聲,這間屋子纔多大,許珍聲音再小他也能聽得到,“一分錢都沒往家裡交,還好意思吃這個家的飯?”
“你說話怎麼能昧着良心?”許珍心疼兒子,可被藍富才一瞪,本來就不大的說話聲音更是小得像只蚊子叫了,“兒子從上班開始,哪個月不往家交錢了?”
“小心我撕爛了你的嘴!”藍富才自然知道許珍說的是實話,可他偏偏不會承認,而且還放下了狠話。如果她再敢和他對着幹,他就對她不客氣了。
“算了,媽,我走了。”藍葉成不想因爲自己再讓許珍捱打,連忙阻止她再說下去。其實,就算他不阻止,她也沒勇氣再開口了。而他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想給自己母親一個臺階下。
“那你路上小心。”許珍的手伸進了衣兜裡,可卻又猶豫了,她沒膽子與藍富纔對着幹,知道兒子沒錢會餓肚子也不敢把兜裡那二十塊錢拿出來。
藍葉成點了點頭,人剛纔走到門口,就聽到藍富才嘀咕了一句:“這袋子裡裝的是什麼?”
“那個你不能動!”藍葉成跑了過去,從藍富才手中搶過剛被他拿起來的袋子,那裡面是楚欣怡送他的羽絨服。
“你給我拿來,我就知道你藏着好東西,快給我!”藍富才目露兇光,恨得牙直癢癢,他浪費那麼多糧食,果然是養了一個小白臉狼。
“這裡面的東西不是我的,是別人放在我這裡的,過幾天我還要回去……”藍葉成連連後退,可只退了兩步,就已經無路可退了。
“去把我的鞭子拿來!”藍富纔看着許珍發號施令,那條鞭子是他找人從內蒙牧民那弄來的純牛皮鞭,既可以用來教訓小野種,還可以用來與那個二手貨女人玩sm。
藍葉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從小沒少被藍富才用鞭子抽,一聽到鞭子兩個字他就不寒而慄。
“他爸……”許珍是想勸藍富才,可她的腳卻是在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
“別用你叫你死鬼前夫的稱呼叫我!誰是他爸?你*給你那個死鬼前夫生了兩個野種,嫁給我連個蛋都沒下出來,還敢叫‘他爸’?我看你也是欠抽了!”說話間,藍葉成已經解下了自己的皮帶,衝着許珍就抽了過去。
“媽……”藍葉成見狀連忙過去擋,不想藍富回手就將皮帶向他抽了過來,“啪”的一聲,他的臉上連同脖子上頓時被打出一道血痕。
雖然很痛,他卻仍然沒有鬆開手上抱着的袋子,他如此小心翼翼珍藏的東西,絕對不會給任何人。
想到這兒,他本能的就向門口跑去。他的手剛推開門,就聽到皮帶打在人身上以及許珍的慘叫聲,藍葉成頓時收住了腳步。
是啊,他不可以逃走的,否則,藍富才一定會拿許珍出氣。
“不要再打了……”藍葉成轉回身,看着蜷縮在冰冷地面上的許珍,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個軟弱無力的孩子,除了求饒,別無選擇,“我……可以把袋子裡的東西……給你看,看你要保證還給我,我還要還給別人的……”
“拿來!”藍富才趾高氣揚的冷笑着,居然敢跟他談條件。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看看那裡面有沒有錢。
藍葉成把袋子交給藍富才,連忙去扶許珍起來。
“什麼嘛,就一件羽絨服。”藍富纔沒有找到錢,很是失望。他正想把羽絨服扔到地上,卻看到了上面的價籤。冷哼一聲,他抖着羽絨服,想讓許珍看清楚,“再敢跟我說你兒子沒錢,我就活剝了你的皮。什麼朋友的東西,分明就是他自己買回來的……你看看這上面的價格,三千多塊啊,還敢說沒錢!”
藍葉成愣了一下,他把羽絨服拿回來之後就收起來了,即使是想楚欣怡的時候,他也只是抱了抱袋子,對於上面的價格,他根本就沒留意過。
“兒子……”許珍看向藍葉成,想讓他解釋清楚。
“那件羽絨服真的不是我買的。”藍葉成面對母親的質疑,有些心痛,卻沒辦法說謊,只能說“不是自己買的”。
母子二人這邊正說着話,藍富才那邊就把羽絨服穿上身了,還滿意的點頭讚道:“貴東西就是好,又暖又輕,我今天就穿它出去了,讓那些平時狗眼看人低的也見識見識。”
“還給我!”藍葉成一驚,伸手就過去想搶回來,讓藍富才穿這件衣服,那簡直就是對楚欣怡心意的褻瀆。
“還敢跟老子搶,我看你是活膩了!”藍富才四下張望着去找皮帶。
“小成,你就讓他穿吧……”許珍攔住兒子,她已經被打怕了,不要說一件羽絨服,就算是再貴重的東西,她也得給。
“不行!”藍葉成輕輕甩開母親的手,趁着藍富才還沒有拿到皮帶,就撲過去想把羽絨服從他身上脫下來。
藍富才也顧不得撿皮帶了,就與藍葉成撕扯了幾下。畢竟是年紀大了,再加上他正犯着酒癮,漸漸的,他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了。
眼見着羽絨服就要被搶走了,藍富才一咬牙,用力一扯,就把羽絨服的袖子扯開了線。
趁着藍葉成發愣的時候,他兩手抓手開口處,胡亂的撕扯着,眨眼間,一件好好的羽絨服就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裡面的羽絨飛得到處都是。
“不給老子穿,小畜生你也別想穿!”藍富才得意的笑着,他撿起腰帶,一把拉住許珍就往門口拖,嘴上還污言穢語的說個沒完,“老子現在正在興頭上,走,讓老子幹一炮去。”
沒過多久,正房那邊又傳來許珍的慘叫和藍富才的興奮的叫罵聲,失魂落魄的藍葉成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緩緩的站起身,將滿屋子裡飄散的羽絨都撿了起來,一羽都沒有拉下。
然後,他找來一個大的塑料袋,把破爛不堪的羽絨服和羽絨都裝了進去,繫好,再裝回原來的袋子當中。
披上外套,他拿着袋子離開了家。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直到他凍得全身都快僵掉了,他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趙恆毅的畫廊前。